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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在茶湯中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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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又怎麼樣?那是他的事。”

“可是他老婆…”心一層層地下沉,我再次念起以然的職業:法醫。

他的職業特就是懷疑,然後排除懷疑。可是我要的卻是信任,無條件的信任,除非親眼看到我不忠,否則絕不責難。

我對他的表現失望透頂,可是面子上並不發作,只冷冷答:“那是他老婆的事。”

“可是…”柯以然還不識趣。

我忽然按捺不住,霍然站起:“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們的友誼就此結束。”壓一張鈔票在蓋碗下轉身去。

以然欠身抓住我手臂,急切之下口不擇言:“你是我打算娶的人,不能不查清楚。”

“你調查我?”我愣住,如被冰雪,忽然之間想通許多事。

是的,他自然調查過我,否則怎麼會第二次見面即送上“祖母綠”那樣珍貴的禮物。什麼一見鍾情?本是衡量考核研究決定的結果。以然的職業是法醫,他怎麼會不做調查就下結論呢?虧得我還以為自己終於找到一個只因為我是我自己而娶我的男人了呢。

以然臉上漲紅:“琛兒,不要把我想得那樣不堪,我對你,真的是一見鍾情,可是求婚,總得多瞭解一些事,我調查你,也是為了下定決心…”所以他隔了那麼久才給我打電話,原來時間都用在調查取證上了。我完全想像得出他和他的朋友們拿着我的資料品頭論足的樣子:“盧琛兒,二十三歲,未婚,中文本科,會英語,懂電腦,還學過一段財務,有駕照和計算機證,不錯不錯,也算是現代的才貌雙全了。父親是研究所副研究員,母親是中學老師,沒有兄弟姐妹,不錯不錯,典型的書香門第,家世清白…”不,我不能忍受那樣的羞辱。我不是一件商品,怎能像蘿蔔白菜一樣擺在菜案上被買主挑來選去?何況那買主付訂之後還要懷疑菜心裏或許卧着一條蟲,於是不僅把菜放到天平上重新稱量,更還要放到顯微鏡下仔細審查,甚至讓白菜本身待清楚那條子虛烏有的蟲的原形。

怒極反笑,我冷冷看着他:“以然,我替你可惜,那個當初替你查我的人應該在一開始就把這件事彙報給你。他真是失職,不是嗎?”

“琛兒,我並不相信他的話,我只想聽你説…”

“我説你就會信嗎?”我截斷他的話“以然,你的名字應該改作‘不以為然’。”淚水湧上來,但是在下眼淚前我已絕然轉身,不許他看到我的淚。

這是我同以然第一次開仗。

因為鍾楚博。

多麼無辜!

走在秋風裏,我終於下淚來。捱了許琴一掌已經是冤案,況且如今這冤案本身倒成了新的罪證。

其實要説事實也非常簡單,那次鍾楚博去北京出差三天,由我陪同,間中他與女友幽會,被人撞見,不小心説漏嘴傳了出去,風颳到鐘太太耳中,不詳內情,只以為那第三者由我扮演,故而磨刀霍霍,打上門來,大興問罪之師。

可是這種事實,説出去誰肯相信?都是添油加醋無中生有之徒,沒事還恨不得造些緋聞出來,何況有三分影子,鍾楚博又一味含糊,故作深沉,假作真時真亦假?

分明陷我於不義。

但是我並不恨鍾楚博,只是可憐他那男人的無聊的虛榮心。

我也不恨長舌的搬是非者,誰又是聖人自清從來不論人非?

然而,我卻不能不怨柯以然。

枉他與我相那樣深,竟也不瞭解我的為人。

我深深悲哀。世上最傷心事莫過於被所愛的人錯怪。

因為他若錯怪,我便是錯愛。

雙重的失敗。

這是我第一次意識到我們的個有着多麼大的不同。本以為找到了命中的真龍天子,原來,只不過是鏡花水月,黃粱一夢。

我在路邊海軍廣場的花園台階上坐下來,悲哀失望得再拿不出一絲力氣。

本來以為這件事早已消化,自己已經修煉得道,刀槍不入。辦公室同仁當着面那樣指手畫腳地議論都可以權當耳旁風,沒料想原來還是這樣的不堪一擊。

可以忍受不相干的人的千刀萬剮,竟承受不了愛人的拂塵一指。

我低下頭,忽然嘔吐起來。

要到這一刻,才知道自己對以然其實用情已深,不但無法忍受他的懷疑,甚至也無法忍受向他解釋。

因為解釋本身,已經是一種羞辱和不信任。

而我,無法承受那樣的委屈。也許,我和以然的緣分,就此盡了。

可是我的心,是這樣地,這樣地疼痛哦。

忽然身後有一雙手扶住我,我本能地叫:“以然!”回過頭去,看到一雙如水清澈的眸子,竟然是她“水無憂”那位美麗的女經理。看到我眼中的猶疑,她微笑解釋:“我見你那麼衝動地跑出茶館,很不放心,已經尾隨了你好一段路…現在好點了嗎?要不要到我那裏坐一坐,休息一下?”釅濃的普洱,説是解酒最妙。可是不喝酒的人,卻反而會為茶所醉。

我以茶代酒,對着無憂舉杯,醺醺然地念:“一碗喉吻潤,兩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惟有文字五千卷…”淚水灑落一臉。我問無憂:“人與人之間,既然相愛,為什麼還要有懷疑?不肯彼此信任?”無憂點起一爐“福”字沉香屑,以茶巾温柔地為我拭淚:“相愛的人不一定就可以相守。要懂得珍惜,更要懂得寬容和原諒。”這是一個清秀温和的年輕女子,渾身上下有種茶一樣超逸的氣質,美麗得令人不敢直視卻又不捨錯目。我抓着她的胳膊,像是抓住漫天洪波中的一救命稻草,猶疑而倔強地同自己掙扎着:“原諒?為什麼要原諒?愛情裏最重要的不是彼此理解彼此信任,永遠不需要説對不起的嗎?”

“你看愛情小説看得太多了。”無憂輕喟:“這世上哪裏真的有神仙眷侶?多的是求全反毀的悲劇,如果不能及早做好心理準備,只怕困難來的時候會不及措手。”我覺得無憂的話充滿禪機,可是仍然不能釋懷:“他調查我,冤枉我…”

“調查固然不對,可是你也要清楚他為什麼要調查你呀。”無憂耐心地解勸“沒有兩個人相愛是完全不講理由的,你選擇他,不也是因為覺得他條件上佳嗎?他是個法醫,做事有自己的一套方式,你不能接受,這是兩個人在觀念上的差異,也許相處久了會慢慢淡化這些矛盾,新車還有磨合期呢,何況兩個活生生的人呢?他急於取得你的第一手資料,目的也是為了儘快縮短這個磨合期呀…”

“但是尊重呢?彼此的尊重不重要嗎?當他調查我的時候,難道沒有想過這是對我的不尊重?”

“尊重是一個太大的概念。而且,每個人對尊重的理解並不相同,就像每個人對愛情和婚姻的理解不同一樣。也許在他覺得,通過側面瞭解你的情況要比當面問你來得尊重呢。難道你希望他直統統地問你,你是什麼學歷?收入多少?爸媽是做什麼的嗎?可是,你總不能指望他在對這些基本情況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向你求婚吧?很多人認為,對一個女子最大的尊重就是給她婚姻。有了這個大前提,其他的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了。畢竟,重要的是結果而不是過程。”

“不是説過程才最重要嗎?”我詫異“你的觀點很與眾不同呢。”無憂微笑:“我不是説了嗎,每個人對愛情和尊重的理解都不相同。所以,當你愛上一個人,就得試着去接受和理解他的觀點和原則,即使不能贊同,也至少可以做到原諒。”這番話似也不無道理,可是我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但已不願再想,在緲緲沉香中昏然睡去。

再醒來時,看到以然坐在身側,正關注地凝視着我。見我睜眼,立刻奉上滿滿一抱金黃玫瑰:“琛兒,如果你不原諒我,我死後必下拔舌地獄。”

“那麼你下吧。你不下地獄,誰下地獄?”我笑,旋即有淚落下。

我想起無憂説的話:愛,需要原諒。

我原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