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旌麾煌煌曙色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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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冷笑道:“還不跪地送過來,難道要讓本王親自動手?”郭敖上下看了他幾眼,暗暗驚駭,道:“本王?你是什麼王?”那人自悔失口,怒道:“要你多管!快快將那鞠獻上來!”郭敖大笑道:“別説你只是個王,就算當朝天子駕臨,想要我這鞠,那也是想都別想!”那人似未想到郭敖竟然如此直言頂撞,臉上一陣怒,袍袖揮舞,卻突然大笑道:“好男兒!不畏本王威嚴,敢於直言者,你是第一人!不如你歸入本王駕下,榮華富貴,任你挑選!”郭敖淡淡道:“你有於長空的劍譜麼?”那人怔了怔,道:“沒有!”郭敖笑道:“那我為什麼要歸順你?榮華富貴,嘿嘿,難道我會看在眼裏麼?”那人點了點頭,道:“果然富貴不能,威武不能屈。本王倒錯看你了!你去吧。”郭敖也不同他多講,轉身向外縱去。從那帳篷中躍起一人,滿面都是鬍鬚,頭上也結了個衝髻,對着那人嘰裏咕嚕説了一陣倭語,那人一呆,大笑道:“本王只顧着愛才,倒忘了那物。你放心,此物對本王也是至關重要,絕不能讓別人得了去!”説着,斜斜一掌向郭敖擊落。郭敖早有防備,身子宛如大鳥般凌空盤舞,躲了開去。那人自重身份,不願意施展輕功,揮手道:“追!務須將那鞠奪到手!”那些截殺柏雍跟武當、天羅十老的武士們立時舍了對手,一起水般向郭敖湧去。郭敖心知不宜久戰,帶了鞠飛速像武當山掠去。
那人遙遙看着郭敖向武當山紫霄宮奔行,取出一物,道:“傳本王兵符,調十萬大軍,兵會武當山。”一人躬身答應了,接過那人手中的兵符,帶了幾人絕塵而去。旁邊有人抬過轎子來,那人跨了進去,隨後向武當山追趕。這抬轎之人都是罕見的高手,雖行走山路,但那轎子卻是又平又穩,走得極快,遠遠跟着郭敖等人。
轎中之人正是當今皇上七弟吳越王。
此人執掌天下兵馬,權傾朝野,手下高手無數,並且近年來多預江湖之事,所圖非小。青天寨中,託付三十萬鏢銀與神威鏢局的也是此人。卻不知如今他微服武當後山,與眾多倭人密謀,又是存了何等樣的居心?
吳越王悠閒地御轎行山,大有謝康樂的富貴風雅之氣,郭敖柏雍就苦不堪言了。吳越王手下的武士極多,怕不有七八百人,得了他的命令,便是命不要了也要將鞠搶到手。這些武士的功夫都極高,殺得郭敖不過氣來。地下、樹中不時有倭國忍者竄出,冷不防地便施展偷襲。天羅五老更如影附形,隨時都覷了便宜,施展殺手。所幸武當五老見情勢危險,也跟在他身邊,助他禦敵。合六大高手之力,也僅能自保而已。
柏雍卻極為高興,在人羣中竄來穿去。他的身法極為神奇,那麼多刀劍飛舞,他總能在間不容髮之時,閃了過去。人越多,他便玩得越是興高采烈。只是這等拼了命的蹴鞠比賽,牽連的人越來越多,郭敖罷不能,又哪裏高興得起來?
差不多一千多人就這樣為了不同的目的翻翻滾滾地搶着那小小的鞠球,漸漸近了紫霄宮。紫霄宮中是一片血海。
敵人的血、自己的血散了一地。
這已是傳説中的修羅場,再也沒有絲毫道教清靜修為的氣象。清虛道長拄着劍,看着身邊重重包圍的敵人,重重地嘆了口氣。
青微鋪果然是個陷阱,等自己率領武當鋭殺到之時,卻陷入了魔教天龍部笑仙子寧九微佈下的萬蛇大陣,弟子們被數萬毒蟲咬噬,頃刻便死傷百人。清江、清湖、清光師弟在混亂中死於一位紫瞳少年的劍下。自己施展武當最高秘法,用清寥劍音震退了羣蛇後,卻接到武當山上傳下的消息,説魔教率領大軍攻入了紫霄宮。此乃武當派的本重地,列位祖師的遺像遺物以及武功典籍都藏於其中,怎可不救?於是又率眾匆匆殺了回來。卻不料紫霄宮早已失陷,天羅教天樞部在其中佈下重重機關,又有天香部的種種秘毒,殺了自己一個措手不及。武當一千多弟子,到現在只剩了兩百不到,難道真是天亡武當,要假魔教之手麼?
清虛道長仰天無語。他的真氣已消耗了大半,再也不能運起飛雲一般的劍勢,斬敵於丈外了。而敵人卻重重包圍着他們,幾有千人。眾寡懸殊,這仗還怎麼打?
鬼音娘子抱了一柄鑲嵌了骷髏頭的箜篌,她的臉龐隱在淡淡的輕紗中,悠悠道:“清虛,你還遲疑什麼?難道你還有談條件的餘地麼?”清虛悵然地望着她。他認識她,三十年前,沒有人比他更認識她了。他知道她的本名叫雲紫煙,是洛中雲家的小姐,也是他出家前的子。但世情變幻,今她居然帶着魔教的弟子殺入武當山,要他投靠魔教,做天霜部的堂主。
天霜就是劍,武當派的劍法,總算還沒被人看不起。
總有一天,我要你屈膝跪在我面前,説我錯了!他還記得她説這句話時的神情,只是現在她還在乎他屈膝不屈膝麼?而他真的做錯了麼?清虛道長極力望過去,想看清楚這霧紗輕籠後的表情。但他什麼都看不見。那紗猶如武當山金頂上常年不散的積雲一般,將浮世的一切都遮住了,不留下一點印記。
清虛緩緩閉上眼睛,道:“武當乃是正道,不能與魔教同合污。”鬼音娘子咯咯笑道:“三十年前,你還不是跟我同合污,睡在一個被窩裏?”這句話甚至比她的奪命魔音還具有殺傷力,武當眾徒聽了,臉都是一變。
她猛然將臉上的輕紗拉了下來,厲聲道:“正道?這就是正道對一介女子所做的事情!”她的面容一片焦黑,上面本已看不出五官,只剩下模糊的幾個口,隨着她的厲呼一齊動。她的眼睛卻顯得愈加明亮,彷彿腐爛的死沼中閃出的唯一一點水光。山風吹動,衣袂飄揚,她就如暗夜的修羅,在這武當的絕頂狂舞!
天氣漸漸轉明,又快天亮了。
清虛冷冷注視着她,長劍斜斜挑起:“我只恨當初一時手軟,沒將你斬殺!”鬼音娘子身形霍然頓住,兩隻眼睛充滿怨毒盯住清虛。她的全身都在顫抖,她的手猛然在鬼面箜篌上劃下,悽聲長呼道:“殺!”天羅教眾一齊暴喝,手中長劍舉起,向武當眾弟子衝了過去。就在這時,山下忽然傳來一片轟轟的鬧聲,倒如山洪突然爆發了一般。鬼音娘子臉上變,手臂霍然揮出,將天羅教眾止住。猛地南側山牆被一陣大力推倒,一大羣人湧了進來!
這羣人也不顧紫霄宮中有些什麼人,大聲嘯呼着,追着一個小小的藤球發狂一般地大兜圈子。只是這羣人的武功實在太高,轉瞬之間就將鬼音娘子佈下的合圍陣勢衝散了。
尤其讓鬼音娘子吃驚的是,這之中竟然有天羅教的五位長老!遙遙對着紫霄宮的一座小山頂上,丹真納沐靜靜地看着崇軒:“你失敗了。”紫霄宮中千餘高手突然顯身,是敵是友,情勢難明。難道是江湖正道得知消息,一齊來救援?
崇軒努力地想看清楚些,但相隔太遠,他也只能看到些淡淡的影子。山下突然傳來一陣昂然的號角聲,層層疊疊的旌旗招搖,蟻羣般的兵甲密密麻麻動着,赫然聚向武當山的字霄宮。
以崇軒之能,也難以一下子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天羅教圍剿武當的計劃,已不能再進展下去了。
這一點,丹真納沐看出來了,崇軒自然也看出來了。
他的目光悠悠,從白雲中遠望出去。他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表情:“我並沒有失敗,武當派的實力已然大損,並不能再對天羅教造成什麼威脅。江湖之中,事實上已沒有了武當一派。”丹真納沐收回目光,也望向白雲深處:“但江湖已驚醒,你下續的計劃已完全被打斷。只要他們聯合起來,天羅教的實力就算再強,也不能嘯風揮雨了。”她頓了頓,道:“事急則合,武林正道,只怕會迅速組成同盟的。”崇軒沒有回答,初出的朝陽進他的雙生的彩瞳中,彷彿隱藏了兩對太陽,在微微旋轉着。山頂的雲氣越來越稀薄,將大地的姿容亮了出來。
崇軒臉上顯出一絲笑容,道:“沒有任何計劃是完美的,我也從不奢想就此滅掉整個武林。有個對手,總是好的,不是麼?”丹真納沐將斗篷攏起,遮住那刺目的陽光,道:“難道一統江湖就那麼重要麼?你若是肯跟我走,我可以給你展現另一個世界。”她深深看着崇軒,像是在垂賜,又像是在邀請。
崇軒也看着她,他眸子裏的重彩已不再旋轉,因為他想將眼前這個神秘的女人看清楚。
丹真納沐着他的目光,一絲退縮的意思都沒有。
四周雲來雲去,兩人便一直對視着。
良久,崇軒苦笑道:“我是個俗人,塵世中有太多我無法割捨的東西,我不能隨你去。”丹真納沐輕嘆了一聲,轉身向山下走去。她身上的白衣就如同那山中白雲凝結成的悵惘,在山頭朵朵盛開,然後隨着繁華落盡,越來越淡。
崇軒突然道:“我們…我們還能再見麼?”丹真納沐沒有回頭,輕聲道:“萬事隨緣,問我,不如問你。”崇軒久久地注視,直到她影約的身影在山嵐越來越淡,再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