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公開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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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雪榮沒想再找唐家茂彙報。因為唐家茂已經答應她算她完成招商引資任務了。但非常湊巧,在她走進電梯時,發現先她一步進了電梯的唐家茂。雪榮暈頭了,又向唐家茂實奏了妹妹否定環保局招商引資項目的事情。
“哦,那個項目我知道的,應當算接轉項目列入今年考核,算你局完成任務呀。別急,我幫你協調協調。”唐家茂下了電梯還承諾雪榮。
雪榮揚手謝唐家茂,來到市委辦公樓層,向劉萬里參雪梅的本去了。
大概沒人敢在劉萬里面前摔摔摜摜、燒燒燎燎的,但雪榮卻敢。不知是劉萬里有什麼尾巴抓在雪榮手裏,還是劉萬里覺雪榮是個透明人不跟她計較,反正,雪榮在劉萬里面前可哭可喊、可罵可跳,劉萬里一點都不惱不氣。運河市許多幹部特別是女幹部羨慕嫉妒死了雪榮,這一次,雪榮幾乎是衝進劉萬里的辦公室裏,遠遠把包往沙發上一扔,彷彿到了自家客廳。然後在沙發邊一個轉身,重重坐下,嘴鼓得像架吹風機,臉子重得陰沉沉的,一句話不説。
劉萬里歷來説一不二的,但是,雪榮卻經常會挑戰他的權威,因此,劉萬里認為,丁雪榮雷厲風行,算得上官場花木蘭、直腸子,對她不必設防,不必繞彎子,有話直説,有直放,保證她瘋狗似的撲向敵人,比起對付那些花花腸子的領導幹部少費不少腦筋。這也許就是劉萬里寬容雪榮在自己面前放肆的原因吧。今天又不知道是哪個菩薩得罪了女金剛了,看把雪榮的鼻子快氣歪了。劉萬里開玩笑問:“丁局長這是怎麼了,誰借你大米還你黑豆了嗎?”
“劉書記,雪梅當那個副市長是活受罪的,你要麼把她的分工調整了,要麼把我撤了,我不願在她手下受窩囊氣了,眼不見心不煩!”雪榮渾身發抖,出言不遜,幾乎是用自殘在傷害着妹妹。
劉萬里突然有了興趣,問是怎麼回事,雪榮把事情經過説了一遍。劉萬里哈哈大笑:“我以為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呢,原來是跟雪梅鬥氣呀!我不是批評你呀,丁雪榮,在這件事情上,你犯了嚴重的錯誤。首先,雪梅點名批評環保局招商引資不力,這是我叫點名的。不點名觸及不到你的靈魂,完成不了任務。你沒有忠實完成市委、市政府下達的招商引資任務,反而強詞奪理,胡攪蠻纏,本身就是非常錯誤的。”雪榮看着在自己面前轉來轉去的劉萬里,眼睛晃晃的,心裏慌慌的,趕緊站起來辯解:“劉書記,環保局招商引資任務到年底完不成,我提頭來見你。”看到劉萬里擺手,雪榮又坐下了。
劉萬里繼續在雪榮面前踱步,不緊不慢,不遠不近,既像是批評雪榮,又像是自言自語:“其次,退一萬步説,即使雪梅説錯了,你也不該在會場上跟她吵起來。她畢竟是副市長,不僅要面子,而且還要政府的公信力,更要樹立自己的權威。你這麼一吵,別人會怎麼想?噢,你是她姐都不聽她的,誰還聽她的!這裏不是誰有沒有理的問題,更重要的是互相尊重的問題。”雪榮又一次從沙發上站起來:“不,劉書記,我給她留着面子、尊重她的。但是,她欺人太甚,柿子專揀軟的捏,拿我來殺雞儆猴,我要由着她,將來她一有事就會拿我開刀,我才不能由着她哩!”劉萬里又做了一個手勢,把雪榮坐下了,然後按照自己的思路説下去:“第三,我理解你是把家庭矛盾姐妹恩怨帶到工作中來了。雪梅年輕,工作能力水平未必超過你,但她進步比你快。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打心底是不服雪梅的,是不是?”雪榮擰着頭回答:“我不服不行呀。”劉萬里説:“怎麼樣,還是不服。但是,正像你説的,不服不行。官場上許多事情是説不清楚的,提拔誰不提拔誰,有能力水平問題,更有機會機遇問題。我做夢都沒想到我能當到市委書記。比我強的人多了去了,他們能服嗎?但是,組織上卻選中了我。怎麼辦?那些不服的人不服行嗎?我認為,你現在必須迅速向丁市長道歉,這是個嚴肅的組織紀律問題,而不是簡單的家庭事件。”
“我才不給她道歉哩,我保證完成全年招商引資任務不就行了嗎?”雪榮狀沒告贏,反而遭到劉萬里一二三四狂訓,更咽不下那口惡氣,站起來想拎包走人。
劉萬里嚴肅起來,仍然坐着不動,手指雪榮下命令:“丁雪榮,你錯就錯在這裏。你別太自以為是,你必須道歉,否則,後果自負。”雪榮繼續耍着自己的子,在劉萬里辦公室裏咚咚地來回走動,坤包在手裏甩來甩去,時而甩到肩上,時而摜在腿上,差點把包裏的化妝品都甩了出來。但是,嘴巴可以拴住一頭驢,就是不給劉萬里一句答覆。最後轉過屏風,聽到劉萬里送她一句警告:“丁雪榮,小心被別人利用!”好話不出門,壞話行千里。很快,雪榮、雪梅姐妹倆公開反目的事就在運河市傳開了。雪梅心態平和,隱忍了。雪榮還心態失衡,憤憤不平。遇上官場密友,特別是平級女幹部,有人問起這件事,雪榮還是要論一番是非,擺一擺自己的道理,爭取別人理解同情。當然,的確有人支持雪榮,讓雪榮信心滿滿,但是何居心,雪榮沒多考慮。
四季度一天天過去,環保局招商引資任務還沒完成。唐家茂協調結果怎麼樣,雪榮本沒放在心上,她不相信唐家茂會幫她多大的忙。雪榮在班子會上大發雷霆,手點着副局長的腦瓜子咬牙切齒地説:“你,你,還有你,我養活你們這幫廢物有什麼用!你們統統給我離崗招商,招不到商別來見我!”幾個副局長憋氣沒敢放。明知雪榮歇斯底里了,副局長是市管幹部,拿着公務員工資,怎麼是靠她養活呢,簡直大話欺天。但是,雪榮越來越為所yu為,居然沒誰敢齜齜牙反抗。本來,馬大衞還有點思想,不時跟雪榮叫板的,但這一次雪榮的手指沒點到他的腦瓜上,而且一口惡水噴在所有禿子頭上,他又何必做一個出頭鳥呢?因此,馬大衞也像受氣包一樣哭喪着臉裝難受。
班子會議結束,雪榮沒來由地又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這陣子事情壓頭了,簡直剪不斷、理還亂。跟雪梅結仇,雖説不怕,畢竟雪梅是一個|tou吊大的,過一陣子就恢復了,怕就怕家裏、局裏出事。家裏陳利民自從雪梅談過話,對雪榮的態度有點轉變,不再老戳雪榮的痛處,但仍是臉不臉腚不腚地朝着雪榮。局裏馬大衞這個心頭之患還整天戳在眼前,而且不管對他怎麼冷淡,他居然不氣不惱的。雪榮真是煩死了,風也礙事,雨也礙事,連陽光都總是刺眼受不了。總之,周圍沒一個人順眼如意的,要是統統死光了,留下她一手一腳一人撐天就好了。因此,雪榮的心氣兒總是不順,總是鼓足了氣的皮球似的,一拍直蹦,不拍,只要給點力也到處亂滾。
這時,雪榮的手機響了,一看是媽媽打的,她遲遲沒接。媽媽能有什麼好事找她,無非是聽到她跟雪梅吵架,想來勸和的。不是媽媽寵着慣着雪梅,哪有鑼一出鼓一出的。雪榮氣就氣媽媽瞎搗鼓,把雪梅搗鼓改行當了官,如今得姐妹失和。但是,手機響聲停了一陣,又響了起來,媽媽還沒完沒了了呢。雪榮只好接了媽媽的電話。
果真,媽媽在電話裏鼻涕一把淚一把的:“雪榮啊,沒想到啊,要不是今天散步聽外人傳,我還不知道哩。你怎麼那麼糊塗呀,竟然在開會時跟雪梅翻臉呀。我説雪梅這些天回家怎麼一聲不吭老眼淚呢?問她有什麼委屈別憋在心裏,時間長了會憋出病來的,她死活不説,原來是你給氣的。雪榮啊,你在官場上混這麼多年了,雪梅是你一手扶持起來的。她有今天,有你雪榮的功勞,可你現在心態越來越不好了,動不動就發脾氣,動不動就跟人家過不去,好像世界上誰都欠你似的。你怎麼能做出那麼荒唐的事情呢?你叫雪梅還怎麼工作?還怎麼抬頭做人?聽説你還找劉書記彙報要調整雪梅的分工,你膽子越來越大了。你知道這叫什麼嗎?這叫犯上作亂!要是在過去,你就夠砍頭示眾了。你還想怎麼着?不給妹妹留面子,拖她的後腿不説,還想把她轟下台呀?呸,真沒想到你變成這樣。雪榮啊,你看看你現在變得,家,家讓你得四分五裂的,陳利民不睬你,兒子不要你,妹妹不理你,我想,你在單位裏除了那些想利用你的人,怕是也沒幾個跟你真心好的。你怎麼混到這步田地的喲!我要是你找個地縫鑽進土裏算了!”雪榮沒聽幾句就把手機放在桌子上,任媽媽嘮叨去。媽媽那一套,早聽膩了,無非是譴責她的不是,揚雪梅的威風,無非是説她嫉妒妹妹。她本就沒有嫉妒妹妹,她氣的是用人體制。
聽不到雪榮回應,陸愛俠在手機裏喊:“喂,喂,雪榮,你聽到沒有,你要是還想進這個家門,就上門來給雪梅道歉,不然,你就別回這個家!聽到沒有?的,死了!”雪榮聽着媽媽罵罵咧咧掛了手機,怔了一會兒,又趴到桌子上哭了起來。
轉眼到了年底,環保局又進行了一次例行體檢。在一項婦科體檢中,雪榮被查出患了腺癌。
當時,醫生説:“建議你住院手術。”聞聽噩耗的雪榮,雙手無力地撐在醫生的桌子上,問道:“不住院可以嗎?”醫生反問雪榮:“你是要美還是要命?”
“什麼意思?”醫生告訴她:“要美,就像演林黛玉的陳曉旭那樣,丟命;要命,就馬上把左割掉,以絕後患。”別的女人得了腺癌,如果做手術,也許只想着今後會失去女的美。但是,雪榮除了想着自己的形象會受損,更多的還是擔心她的政治生命。雪榮雖然長得相貌平平,可身材堪稱魔鬼身材,特別是她的美,豐滿拔,讓她一向充滿了極大的自信。若是做了手術,她還是個完整的女人嗎?還能在人面前抬起頭嗎?因此,是要美,還是要命?是要命,還是要政治前程?雪榮面臨着艱難的選擇。
最終,雪榮選擇了逃離。她拿回醫生壓在肘下的診斷單,帶着一份僥倖對那個醫生説:“我再到別的醫院去查查。”節一天天臨近,雪榮自從媽媽陸愛俠在電話裏嚴訓她之後,真的賭氣不再回孃家了。但時間一長,陸愛俠卻受不了了。女兒不管官大官小,是貴是賤,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哪個不值得疼?見雪榮賭氣不上門,陸愛俠只好低頭服軟,三天兩頭主動給雪榮打電話:“雪榮,怎麼啦,還在生媽的氣呀,多長時間了,你也不過來看看爸媽?”雪榮見媽媽低頭了,也就借坡下驢,説:“最近一直很忙,今晚我就回去看你們。”自從被查出患了腺癌,雪榮憋着一肚子委屈,不知道怎麼倒苦水。她怨老天爺對她不公,縱使她在官場裏縱橫馳騁,左衝右殺,卻無法早實現自己的目標;怨自己的身體不爭氣,不知不覺,怎麼會像凍壞的山芋,外表好好的,裏面卻長出了黑斑?究竟是保守治療,還是痛下殺手,一除為快?雪榮舉棋不定,真想聽聽媽媽的意見,正好陸愛俠這時打電話請她回家了。
雪榮一跨進家門,就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淚嘩地了出來。
陸愛俠一看雪榮那個樣子,一下子就怔住了,心裏不由得一靈。到了她這個年齡,就怕兒女們出什麼事情。兒子雪清在世時,陸愛俠總罵他不爭氣,可雪清一死,她心裏就覺得虧欠兒子太多。如果女兒們再有個三長兩短,她活着還有什麼滋味呢?因此,雪榮也好,雪梅也罷,只要她們平平安安的,她就很開心了。眼見雪榮如此傷心,她嚇得要死,連忙問:“怎麼了,雪榮?”雪榮説了一聲:“媽,我錯了!”哭着撲到陸愛俠懷裏。
陸愛俠長出了一口氣,慈愛地拍着女兒的後背説:“知錯就改,改了就好。等雪梅回來,我再來教訓她。常言道:一個巴掌拍不響,她也有錯。”
“雪梅呢?”雪榮睜開眼睛四處找妹妹。
“她出差去了。”陸愛俠心裏一下子敞亮了,扳過雪榮的臉,仔細端詳“怎麼這陣子又瘦又黃啊?”雪榮渾身發抖,顫聲説:“媽,我患腺癌了!”
“啊!”陸愛俠嚇得魂飛魄散,抱起雪榮大哭“老天爺啊,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母女倆哭了一陣子之後,陸愛俠止住了哭泣,輕聲問雪榮:“這事雪梅知道嗎?”
“不知道。”
“陳利民知道嗎?”
“不知道,我怕他張揚出去。”
“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當務之急是要人不知鬼不覺地把癌拿掉。”陸愛俠着急而又穩妥地給雪榮出主意。
雪榮卻心存僥倖,説:“我想保守治療。”
“不行,保命要緊。不能再傻了,也不能再拖了,趕緊割了吧。陳曉旭、梅豔芳哪個不比你美,不比你有錢,可就是因為愛美想保住rx房,才把命給丟了。你千萬別學她們犯傻呀!”陸愛俠對雪榮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雪榮猶豫不決。
“還有,這事一定要告訴陳利民,早晚他都會知道的。”陸愛俠提醒着雪榮。
雪榮還在猶豫。
陸愛俠繼續給女兒出主意:“不是馬上要到節了嗎,媽陪你去省城把手術做了。”
“媽,我怕…”雪榮吐吐。
“我知道,你怕別人知道後影響你的政治前途,怕有人對此幸災樂禍。但是,只有病找人,哪有人找病?誰也保證不了自己一輩子不生病,怕什麼?”陸愛俠正反有理地勸雪榮。
“媽,我聽你的,放假就去做手術。”回到家,雪榮好幾次看着陳利民,想把自己得病的消息告訴他,但陳利民本不看她一眼。好強的雪榮不想低三下四地跟他説話。
雪榮還想把病情告訴給兒子陳列。可陳列對媽媽不時地出現在自己的房間裏很不耐煩,説:“媽,我正做作業哩,別總在這兒打擾我好不好!”其實,她除了想告訴兒子自己的病情,還想問問兒子:媽媽病了,假如媽媽跟你爸爸離婚,你還鐵了心跟着爸爸嗎?但一想到那樣説會給兒子增加壓力,她只好又把話嚥了回去。
放假前一天,雪榮召開環保局全體人員會議,安排好了假期安全值班等工作。回到家,她清理完行李,見陳利民好像仍沒有理睬她的意思,只好忍氣聲地主動找他説話了:“陳利民,我假期要出差一趟,你帶兒子去他爺爺那邊過年吧。”陳利民在卧室裏回答:“哼,出差?去醫院出差吧。”雪榮意識到瞞不住跟她生活了十多年的丈夫,便説:“沒什麼大病,很小的一個手術。”陳利民走出卧室,手裏拿着一張紙,説:“你籤個字再走。”雪榮接過那張紙一看,是離婚協議書。她差點兒氣暈了,怒道:“陳利民,你看我生病了,就這麼來整我,你還是個人嗎?”陳利民説:“你仔細看看協議時間,協議是雪梅找我談話後就已經起草好了的,我是今天才聽你媽説你得了腺癌,別把人想得那麼壞。我現在答應你,我淨身出户,兒子、房子我都不要了,全給你。你要是還不簽字,我會聽你媽的話,盡到一個做丈夫的責任,陪你去省城做手術。”雪榮氣得一把抓過陳利民手裏的筆“刷刷刷”地簽上自己的名字,説:“我籤,你巴不得看到我現在就死在你面前,你還有好心陪我去做手術?好了,你現在就給我從這裏滾出去,我一刻也不想再看到你!”陳利民拿着雪榮簽字的協議,二話沒説,扭頭走出門去。
“砰”一聲門響,雪榮的心彷彿一下子給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