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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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車一馬,一路疾馳,趕到陽虛西南二十里外的望山亭,太陽還未下山。
在車中的緹縈,老遠望見亭樓上高聳的華表,一陣陣湧起喜悦,因為馬上就可見到父親了。但偶爾也不免疑慮,怕的父親不在那裏!朱文和他的朋友,與那些獄吏的情,她是相信得過的。但是,權柄到底在楊寬手裏,如果楊寬認為時候尚早,再趕十里或者二十里路,到另外一個“亭”去歇宿,那豈不是撲了個空嗎?
因此,華表越近,她越緊張。衞媪有些察覺了,悄悄推了她一把,問道:“你怎麼了?一手心的汗!”
“天還早得很。只怕爹爹他們,中午就到了這裏,就這樣閒着不再趕路了嗎?”這話問得有理,衞媪也有些疑惑,無法給她什麼肯定的答覆。
忽然,馬蹄聲疾,車後一條黑影,往前直竄——朱文突然趕上前去。再一細看,緹縈心中頓覺寬,有一騎白馬正着她們飛馳而來,馬上的少年,是朱文的朋友孔石風。
衞媪也看到了“不錯!”她欣地説:“官差一定歇在這望山亭!”緹縈沒有作聲,她的目光專注在那黑白兩匹越來越近的馬上。他們兩個人都是遠遠地就揚鞭招呼,然後放慢了馬,會合在一起,緩緩向望山亭而去。
心滿意足的緹縈,轉臉向衞媪説道:“這姓孔的,倒像是個夠義氣的。”
“嗯。”衞媪點點頭“總算你運氣不錯!”
“為何説是我的運氣不錯?”
“沒有這姓孔的,只怕一路上,你要見你爹爹一面,也不容易。那些官差的刁難,會把你氣得要哭。”
“呃!”緹縈對她的解釋很滿意,停了一下又問:“姓孔的,是不是一路送我們到長安?”
“那可不知道了。”
“不管怎樣,我們該好好謝一謝他。”緹縈突然神鄭重地又問:“阿媪,見了面,我該稱他什麼?”衞媪想了想答道:“尊稱他‘郎官’好了!”
“‘郎官’是官名嗎?”
“也可以説是官名。富貴人家的子弟,捐納一大筆錢,就可以幹‘郎官’這種差使——那是皇帝身邊的侍從。”正這樣談着,突然看見朱文從路旁出現,揮一揮手,車子慢慢停住。然後,緹縈看到孔石風也從容地走了過來,與朱文並肩而立,微微含笑,點一點頭,彷彿是在向她和衞媪招呼。
“阿媪,我就在這裏替你引見我的朋友。”朱文看看緹縈又説:“師父他們早到了。”
“喔!”衞媪滿面風地説:“阿文,請令友稍等一等,容我們下車見禮。”於是衞媪和緹縈互相扶持着下車。衞媪隨手從車上取了一方草蓆,剛往地上一放,孔石風已是長揖到地。等他直起來,恰好衞媪屈膝下拜,便輕巧巧一把扶住她的雙臂,很親熱地謙辭:“老人家!不敢當,不敢當。”這些倜儻豪的貴介公子,多半不喜世俗的虛禮。衞媪意思到了,也就免了此一跪,回身替緹縈引見。
“這是倉公的幼女,小字緹縈…”
“喔,我早知道了。”孔石風搶着笑道:“我聽朱文説過——真是孝女,可敬之至。”説着扶一扶下長劍,肅然一揖。
緹縈是早就打算好了的,為了他對父親的恩惠,同時往後還有更多倚仗他的地方,所以此時斂一斂衣袖,就在道旁,盈盈下拜,口中清清朗朗地吐幾句話來:“家門不幸,忽遭橫禍。窮途末路之中,得蒙郎官援手,想來是家父一生忠厚之報。”雖是稱謝,話卻説得極有身份。孔石風不敢小覷她,趕緊一步跳了開去,避卻她的大禮,卻又不便伸手相扶,只一疊連聲地喊道:“何必如此!何必如此!”緹縈卻不管他怎麼説,依然從容不迫地跪拜盡禮,方始起身,俯仰之間,有意無意地看了朱文一眼,然後退到衞媪身旁,長長的睫往下一搭,只看着她自己的腳尖。
孔石風看一看朱文的臉,詭秘地一笑。接着轉臉對衞媪説道:“阿媪,我就在此告辭了。前途一切,我略有安排,都説與朱文知道了。你請放心吧!”匆匆一面,乍相識便分手,實嫌突兀了些。衞媪和緹縈都有怏怏之意——雖然他已表明“略有安排”但若能有個從容細談的機會“前途一切”不就更穩當了嗎?
因此,衞媪挽留他説:“可能請郎官暫時駐馬,容我們好好拜謝領教?”
“這…”孔石風顯得極其為難,只能以求援的眼望着朱文。
“實在是有要緊的約會,為了等阿媪來見一面,已經遲了。好在以後還有見面的時候。”既然朱文也這樣説,不便強人所難,衞媪點點頭,退後一步,緹縈也微微頷首作別。於是孔石風揚一揚手,拉過白馬,縱身一躍,隨手加上一鞭,那匹馬亮開四蹄,絕坐而馳,眨眨眼,人影就消失在黃沙之中了。
“真難捉摸!”衞媪惘然地搖一搖頭,挽着緹縈的手,上車坐定,把朱文喊到前面問道:“今夜我們宿在何處?”
“你老人家放心吧!我早説好了,亭塾還有一間屋,替你留着。”
“那麼你呢?”
“我?”朱文愣了一下答道:“我好辦,你不用心吧!我們快走。等安頓好了,你老人家還有一陣忙呢!”説着,朱文一抖繮繩,領路前行。兩輛車緊緊跟着,直到望山亭前。
五里一郵,十里一亭,走遍天下,皆是如此。朝廷設亭的主要用意,雖在稽察宄,捕治盜賊,保重地方的安寧,但在善良安分的黎庶百姓看來,亭好像只是為了公私行旅而建立的,因此應運而生,有各種便利行旅的買賣,自然而然彙集成為一個村鎮。
望山亭地當通要道,亭舍的範圍不小,但正中的亭樓,向例要保留給過路的官員使用,這一天自然歸楊寬獨佔,獄吏、伕役,還有淳于意,都住在樓下。兩翼的平房,稱為亭塾。西塾靠北一間空着,那就是朱文預先向亭卒定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