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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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皇帝看到這裏,問張釋之:“我久聞有個良醫,人稱——倉公,可就是淳于意?”
“是。”張釋之答道:“敬愛其人,故而不直呼其名,尊稱為‘倉公’。”既是這樣一個方正清廉、仁心濟世、受人愛戴的君子,何以又會獲罪呢?因此皇帝急着又去讀那書狀——這以下,提到了正文,對於淳于意的獲罪經過,敍得相當簡潔,而且並無一句話抱怨廷尉。這是邵哲經過深思慮以後決定的寫法,因為他考慮到皇帝可能會命令廷尉衙門復鞫此案,那樣,得罪了延尉,就是極其不智的一件事了。
也因為如此,只好勸之以情,他這樣替緹縈寫道:“妾父今坐法當刑。妾切痛死者不可復生,而刑者不可復續;改過自新,其道莫由,終不可得!妾願入身為官婢,以贖父刑罪,使得改行自新。”這説法深得“哀而不怨”的温柔敦厚之旨。皇帝也知道申屠嘉持法苛刻,其中或不免有冤屈的情事。但是,下詔復鞫,即令能平反了淳于意的冤獄,其他“改過自新,其道莫由”的人又如何呢?
這一轉念間,皇帝覺得遇到一個極好的機會,可以來勸善天下,化黎民。予人以自新之道,此人必須確能自新,才見得寬大的功用;否則,不過啓人幸逃法網之心,反更助長了作犯科的風氣。而淳于意,正是這樣一個可以用來作為勸善的活證——他相信淳于意即令犯了過錯,罪有應得,寬赦以後,必能改過自新,而且以他行醫走遍四方,所到之處,便成身教,王道大行,風俗益美,豈不甚善?
主意是拿定了,卻還要問一問案情,所以皇帝把木簡了給張釋之,向跪在地下的緹縈問道:“你可是覺得延尉定了你父親‘附下罔上’的罪,是一種冤屈?”這一問在邵哲意料中,早已由朱文轉教了她,這樣對答:“廷尉為國家持法的大吏,臣妾不敢誣妄。”
“卻又來!你如何高喊‘冤枉’?”
“陛下明見!若非如此,不得到乘輿之前。”
“這話不對!天下臣民,伏闕上書,我是無不親覽的。”
“是!”緹縈答道:“無奈官重重,臣妾上書,到達御前,必稽時,只恐臣父業已被刑,故不得不行此冒死僥倖之計。”皇帝笑了:“説來説去都是你有理!”
“上啓陛下!”張釋之忽然嘴“可否容臣問這民女一句話?”
“可以。”於是張釋之向下問道:“緹縈!你可知道剛才有人犯蹕?那是誰?”這一問在要害上,緹縈觸動愁懷,雙淚!她在想,父親的大事,看樣子是頗有希望了,但朱文此時不知是何樣子?説不定已經當場格斃!刑者固不可復續,死者更不可復生。一宵之隔,便成永訣。從今何處再去覓他的聲容笑貌?自己又如何排遣那些朝思暮想的子?
“你別哭!”皇帝慈愛地説“有話慢慢講!”
“臣妾不敢欺隱!”緹縈伏身在地,忍淚陳述:“犯蹕的那人,名叫朱文,是妾父的弟子。為了要上書陛下,捨身犯蹕,俾得暫止車駕。罪無可辶官,情實堪憫,乞陛下矜全。”原來這是一整套的計劃!皇帝頗為動容,有意犯蹕,不獨是侵犯尊嚴,而且有關安全,不可輕恕。
於是他問張釋之:“按律,犯蹕何罪?”
“‘蹕先至而犯者,罰金四兩’;有意犯蹕,自當另議——要看犯蹕者,其意何居?”
“廷尉未曾扈駕。”近侍郎官低聲向皇帝報告。
“然則謁者何在?”皇帝又説:“取‘節’來!”
“謁者”是郎中會的屬官,主管傳宣旨意。皇帝召他前來,當然是要派他到延尉衙門,布達一項命令——淳于意的命運將在這一刻中得到最後的確定。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一直能夠鎮靜應付的緹縈,這時卻不由得緊張發抖了。
一謁者很快地奉召而至,近侍郎官取來一枝八尺九節,繫着一串囗牛尾所製成的“旄頭”的竹竿——這就是使者所持以為兜信,具有無上權威的“節”
“你是我的使者。”皇帝親自取節授予謁者“即刻持節馳見廷尉,傳我的話:特赦淳于意出獄。”一聽見這句話,緹縈好像五腑都被震動了,猛地提起一口氣來,搐一陣,接上了氣,隨即放聲大哭。多少天來的憂愁、焦急、辛苦和委屈,一下子兜了起來,只覺天旋地轉,渾身力,一跤跌倒在塵埃中,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她醒來時,好像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從混沌一團中,漸漸看出了些什麼;似隱似現,似曾相識。忽然她耳際清清楚楚地響起一句話:“特赦淳于意出獄!”這就像暗夜中的一道閃電,一下於讓她把周遭所有的一切都看清楚了。
於是她猛然一仰身子坐了起來,大聲問道:“爹爹呢?”
“快來了!”劉端笑嘻嘻地説“緹縈!你名垂千古了!”是麼?緹縈怔怔地想着,先還有些目昏神眩,慢慢地記憶越來越清晰,一直想到自己的搐和大哭。
“我,我此刻在哪裏?”
“你不是在我‘萬民客舍’嗎?你在你自己所住的屋子裏。那時你驚喜過度,昏倒在天子面前,你自己記得嗎?”
“啊!”緹縈不安地問“那是失儀了!是不是?”
“天子仁慈,古所罕見,當然不會在意的。呃,我還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願為‘官婢’替令尊贖罪,天子卻傳旨,命你回家好好侍奉老父,成全你的一番孝心。”於是緹縈泫然淚,又是涕零了。
“石風到廷尉衙門去接今尊出獄了。你好好休息,説實在的,此刻你一身塵土,膝上傷痕,樣子有些狼狽,我叫人來照料,你好先洗個臉,修飾一下,回頭好高高興興接令尊。”
“多謝劉公!”緹縈看着他,好半天才吃力掙出一句話來“我實在不知説什麼話好!”劉端笑一笑,像對親侄女兒似的,拍拍她的頭,起身離去。
“啊,劉公!”緹縈突然跳了起來,追着問道:“阿文呢?阿文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