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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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形頎長拔的青年，穿着普通藍衫，沿着淞田鎮最熱鬧的大街往“歡快酒樓”走去。

他嘴角掛着淡笑，直的鼻樑上方是晶亮有神的雙眼，襯得他整個人意態飛揚。他如入無人之境的穿梭在人羣之中，悠閒地東逛西晃；而後頭追着他跑、被人撞得東倒西歪的胖漢子正伸出手，眼看就要夠着他了，還來不及開口叫喚，眨眼，那名青年又離了好幾步。

為什麼這裏這麼熱鬧？原來淞田鎮位子鎮海南方約數十里處，以着太湖的豐盛水產及水利之便，形成江南東道上不可或缺的經濟通重鎮。

此處有最著名的酒樓、最熱鬧的市集、最多的人及最頻繁的金錢易，而這也構成了淞田鎮的三教九、龍蛇混雜。當然，有錢的地方就有賭，淞田還有江南最引人的兩家賭坊…押寶莊和金銀坊。

押寶莊在此地歷史悠久，打着不坑不賴的招牌，和官府也維持着良好關係。數年前金銀坊突然崛起，帶來了新花樣和新賭法，不設限的賭注，甚至連坊裏端茶送水的都是嬌滴滴的小姑娘，着實拉走了不少押寶莊的客人。

兩家賭坊競爭熾，得利的自然是那些賭客。

又到了易旺季，街上鬧烘烘地叫賣着雞鴨魚、用具飾品，淞田鎮上最大的歡快酒樓裏坐滿了各地來此的商賈路人，其中一桌坐着幾名嗓門特大的彪形大漢，懼子他們的惡形惡狀，沒人敢多説些什麼。

藍衫青年一進酒樓，笑容可掬地和掌櫃聊了兩句，一邊意態閒適地看着胖漢子揮汗如雨地趕上來，才慢地招呼他在窗邊最好的位子上落座。

酒樓里人聲鼎沸，菜香裏夾雜着人身上的汗酸味，胖漢子滔滔不絕地向藍衫青年説着話，後者卻左顧右盼，在第一道菜上了桌後，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突然，鄰桌的彪形大漢聊着聊着，談起最近發生的大事，聲音幾乎蓋過整座酒樓客人的談話。

“喂，你們都知道最近北武林臨水堡發生的事吧？”一個疤臉大漢喝了口酒，半醉着眼比劃着“就是江北首富晏祈被暗殺的事啊。”藍衫青年狀似不經意地往鄰桌瞄一眼，又回到自個兒桌面上的好菜好酒，大嚼了幾口滷牛，而坐在他對面的胖漢子仍是嘴巴一張一合，不過顯然藍衫青年並沒注意在聽。

“臨水堡前倚無定河岸天險，平時守衞森嚴，要混進去可不容易。不過那天尊教確實了得，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晏祈引出堡外，等找到他時已經是屍體了…”彷彿桌上食物是人間極品，身旁噪音全不干他的事，藍衫青年一手抓着菜包子，另一手持筷橫掃冬筍鴨絲，至此，胖漢子只喝了口酒，仍是不停地念念有辭。

臨桌的大漢繼續説道；“臨水堡這回栽大了，晏祈的武功可不是説笑的，卻還是力戰而亡。現在是晏祈他弟弟晏禱，還有臨水堡的舅爺…就是晏祈婆娘的哥哥叫什麼陸可久的，在撐着臨水堡，等晏祈在外學藝的兒子晏霄回堡掌大局…”本嚕咕嚕地灌下幾口酒，又喝乾兩大碗三鮮燴，藍衫青年的筷子轉向酥皮角，動作又快又狠，讓口若懸河的胖漢子有些怔然。

“現在北武林亂成一團，臨水堡和天尊教已結下了大仇…嘿，我為什麼要説到這個，其實…”疤臉大漢壓低了聲音“其實這淞田鎮上，就前陣子新開的那家‘金銀坊’，是天尊教在背後撐的啊…”藍衫青年終於放下筷子，不過卻用手率地抓向梅酥糕，一下便丟進嘴裏。胖漢子也停下了話，沒好氣地瞪着瞬間清空的桌面和青年那自得的笑，終是忍不住舉起顫着肥的手，往青年頭頂用力敲下去。

“你這死小子！只會吃吃吃，究竟有沒有在聽我説話啊！”此語一出有如石破天驚，全場寂然，尤其隔桌聊得正興起的大漢們更是怒目以對。藍衫青年撫了撫被打痛的頭，笑嘻嘻地站起身向四周打了個揖。

“對不住各位，我叔叔吃太飽，打嗝聲大了些，請各位繼續用餐，別理他，別理他。”人家都道歉了，再追究就顯得器量小，酒樓裏又開始喧譁了起來。青年坐下後馬上由笑臉變為苦臉，可憐兮兮地望着胖漢子。

“胖叔，你真捨得把我霍大少爺聰明無匹的腦袋打壞？屆時我孃、小絮兒、還有一干江南東道的姑娘們，眼淚怕不淹了淞田鎮…”

“哼！她們只會謝我為民除害，讓淞田少了個壞胚子。”胖叔又氣又好笑地瞪着他。

“季雲，你老這麼散漫怎麼行。剛才我説的你是聽進去沒有？”久久沒得到回應，轉眼看向霍季雲，胖叔翻個白眼又奉送一記爆慄。此時被打得差點痛叫出聲的人，才轉回向樓外姑娘拋媚眼的目光，惋惜地嘆口氣。

“聽到了聽到了，不就是金銀坊搶去咱們押寶莊不少生意，要我想想怎麼搶回客人嘛。”他自知長得還頗入人眼，笑一笑拐幾個姑娘還難不倒他，方才那小家碧玉長得白淨可愛，可惜就這麼讓她跑了。

“這不就是我來這裏的目的嗎？”

“什麼目的？”胖叔懷疑地睨他一眼。自踏進酒樓，從頭到尾只看到霍季雲狂風掃落葉般解決一桌美食，然後對着樓外的姑娘擠眉眼，本沒有任何具建設的言語動作。

“你剛才沒聽到隔桌那羣壯漢説的話？”霍季雲神秘兮兮地湊近，一手還捂在嘴邊“金銀坊背後的財主是天尊教，所以我們只要找一個和天尊教相匹敵的合作伙伴不就成了？”

“你要找誰做靠山？金銀坊的賭檔暗地裏做了不少手腳，八成就是那天尊教的意思。若你也得像那樣不乾不淨，砸了我們押寶莊的招牌，我非宰了你不可。”

“什麼靠山哪，是合作，合作。”一臉你“孺子不可教也”地瞄過去，霍季雲氣嘆得更大聲“咱們押寶莊是祖產啊，怎麼能聽命於人呢。胖叔，你再不成材也不能出賣祖宗，這可是要家法伺候的…唉喲！”摸摸又被打疼的頭，他才稍微收斂了些嘻皮笑臉。

“好吧好吧，你聽我説。現在天尊教最大的仇人就是臨水堡，而臨水堡做得最大的是錢莊和漕運生意，遍及北武林，若他們和我們合夥，一方面可以拓展南方的生意，另一方面，藉着我們打擊一下天尊教也是不錯吧？”

“你倒想得透徹。”胖叔真是拿他沒轍。這霍季雲老是一臉散漫，可是一遇到正經事，腦子又好像清清楚楚，教人不清他認真的程度。

由方才的對話，可想知霍季雲會到這酒樓來，是為了多探聽些消息，無怪乎他會選蚌人特別多的時間從押寶莊裏溜出來。

但是掛着莊裏的帳就這麼賺一頓飽，也只有這傢伙做得出來。

“不過，説是容易，要怎麼和臨水堡搭上線還是個很大的問題。”一句話又幾乎推翻了之前所設想的情況。霍季雲撫了撫下巴，狀似在思索，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令胖叔又一陣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