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棍子握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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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總,你不相信是吧?”她眼睛瞪着我“如果你懷疑我的話,可以到我家去看看呀!你們…敢去嗎?”也許是怕沾染喪氣,也許是有什麼講究,幾個同事在姑娘質問下,一個個都像是癟了的茄子,撥郞鼓似地搖起了腦袋瓜子。倒是我。此時卻產生了一股要去的衝動。我想看看這位老人家有何等洪福,竟闖過了鬼門關,躲避了閻王老爺的追索?
另外,卧地溝現在怎麼樣?羣眾生活還那麼困難嗎?這一樁一樁的心事和牽掛,都動員我前去走一趟。
“我去。”我的話一出口,同事們不由地吃了一驚。卧地溝的名字,聽上去很偏僻,很鄉下。但是它離市中心並不遠。
從南站乘公車坐上十分鐘的工夫,到新屯公園下車。翻過公園的山,就可以看到卧地溝的尊容了。站在遠處看卧地溝的房子,一趟趟青磚瓦舍的,還算有點兒模樣。可是,走到近處細心一瞧,就有些慘不忍睹了──一座座低矮的平房,破爛不堪。
密密匝匝地擠在一起…很多牆壁傾斜了,用木頭頂着。破舊的門窗歪扭了,用板條釘着。裂了縫的牆面上,有的抹了麻麻裂裂的沙漿,有的出了粉裂的碎磚。陳舊的屋頂上,有鋪了油氈紙的,有蓋了石棉瓦的,有壓了鐵皮的,有苫了稻草的…
這兒哪像是人住的房子,倒像是難民營裏臨時棲身的避難所。再瞅瞅腳下,已經破損的道路泥濘不堪,垃圾扔得遍地皆是。路邊,是一條排放污水的明溝。此時,它恣意地淌着黑的污水,向世人展示着這兒的髒亂和醜陋。
站立在路邊的人們,一個個衣衫破爛,神情萎瑣。看到我這個衣服光鮮的過客,他們的眼裏便放出一副令人可憐的、呆滯的目光…
臨街的一條小衚衕口,豎了一堆十分乍眼的用白紙紮成的花骨朵,這是發喪的標誌。不用説,小霞的叔叔家就在這兒。
“從這兒往裏走。”季小霞説着,帶我進入了小衚衕。説是衚衕,就是一條窄窄的小巷子。
巷子寬度估計不足半米,一個人往前走,將就着還能通過,若是對面來了人,就得側身讓路了。多虧我的身體沒有發福,如果政府部門那些個腦滿腸肥的啤酒肚大胖子來了,恐怕連衚衕口也進不來。
“這麼窄的路,失了火消防車都進不來呀!”我一邊走,一邊拍着兩旁低矮的屋牆,嘆息着。
“其實,這兒原來的衚衕都寬的。都是這些棚廈子,佔了道。”季小霞解釋説。我們正説着話,前面突然傳出了嗡嗡營營的人聲。
“到了。”她提醒我,用手往前指了指。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用木架設的小院門。進了院子,左面右邊堆滿了舊報紙、舊紙箱,破瓶子,廢塑料袋子。一條擁擠的小空地上,擺滿了紙紮的花圈。
此時,一個剃了光頭的小夥子正揮起鐵鍬,朝這些花圈奮力地砸下去。剛才還支支楞楞、五顏六的花圈架,幾下子就被拍得稀巴爛,成了一堆垃圾。
是的,人已經死而復生,這些祭奠的紙品就失去了意義,又不能像真正出喪那樣搬到火葬場去燒,只好這樣處理了。
“大亮,這是庾總裁。”季小霞喊住了小夥子,介紹着我。隨後又低聲告訴我:“我的男朋友,林大亮。”
“林大亮?”我定睛一看小夥子,濃眉大眼,直率中透出一股英氣。
“季小霞,你不是説,大亮在外面給人跑長途運輸嗎?”我轉身問。
“修車,歇幾天。”季小霞小聲告訴我。
“庾總裁,你好。”小夥子彎向鞠了個躬。接着便朝屋裏大喊:“阿姨,庾總裁來了!”
“庾市長,你好你好!”沒聽見阿姨的應答聲,倒是有一位中年婦女熱情地打着招呼出門來。我一看。原來是這兒的社區書記白雪。過去,我在政府當市長,這兒的再就業工作總是完不成任務,我沒少批評她。
現在一想,這也怪不得她。礦山封閉之後,幾萬名下崗工人無業可就。這裏的環境差,投資商都不來辦廠,他們哪兒來的就業機會?
“你…你怎麼在這兒?”我看見這位書記,不由地覺出了幾分尷尬。
“季大娘是我的小學老師。她現在有病,我來看看…”到底是社區領導,腦袋瓜兒轉得飛快。話也説得恰當。一次死亡炸屍事件,讓她輕鬆地改説成有病了。
“那…你是來?”她眼睛盯着我,出了一點懷疑。
“我是季小霞的同事,聽説老人家有病,來看看…”我支吾着。
“白阿姨,庾總裁是來聽我事情的。”季小霞看到白雪眼裏的神,連忙解釋。
“你專門來聽老人家的事情?”白雪顯然有些不大相信。
“是的。”我強調了一句,又告訴了她我的新工作崗位“現在,我不是市長了。我到重化公司了。”
“重化?”白雪再次顯了自己的機警“你成了大老闆了,今天,你來得正好。人,都在這兒哪!”她把我領進屋子。
我第一眼就看見了那位死而復生的老太太。87歲的高齡,形難免猶如枯槁。然而,仔細觀察她的眼睛,倒是分外的明亮。她一把抓了我的手,顫顫薇薇地説:“庾總裁,你是小霞的恩人呀!那個呂強辭退她。
是你給她找了這份工作,我們還沒謝你呢!喂,季工啊,快去小飯店安排飯,招待貴客呀!”季工是她的兒子,季小霞叔叔。
雖然下了崗,天天*揀破爛養活一家老小,人卻是很有骨氣。他從不伸手要求政府救濟,也不去參加上訪鬧事。老婆離家出走後,他和老母親、嫂嫂一起,拉扯着小侄女兒生活,子雖然艱難,卻任勞任怨,模範地盡着叔叔和兒子的職責。
提到他,卧地溝人沒有不稱讚的。季工聽了母親的話,就要往外走。這時,一位白鬍子老頭兒喊着走進了院子:“喂,老季嫂,我和醫院説好了。他們的救護車下午就過來。”
“是他林叔呀!我沒有事兒了。還叫救護車幹什麼?”老太太聽到老頭兒的聲音,連忙溜下了小炕。
“就算是沒事兒,檢查一下身體也不吃虧。再説,到醫院仔細瞧一瞧,孩子們心裏也踏實呀!”説完,他看了季小霞的媽媽一眼,問道“你説是不是?侄媳婦兒?”季小霞母親連連點頭表示同意,又拿了一個塑料凳放在老人面前。
“啊,有客人?”白鬍子老人看見我,禮貌地衝我點點頭,隨後問了一句。
“林爺爺,他就是庾總裁。”季小霞告訴他。
“庾市長,你好啊!你為老百姓辦事,是個好官呀!”老頭兒衝我豎了豎大拇指。
“老人家,別這麼説,季小霞的工作是她憑自己的條件被公司錄用的。我不過是提供個意見。這是,全*家裏教育得好哇!”
“呵呵,我不是説小霞這件事,你當市長時,聽説幾次跑到省裏要錢,要改造咱這卧地溝棚户區。你心裏想着咱們百姓啊。嗯,今天,既然來了,就在這兒吃飯吧,如果不嫌棄,老朽我陪你喝兩盅。”
“謝謝,”我朝老人家拱拱手“嗯,聽説你是卧地溝的‘老革命’。我一直想請你老人家吃飯呢!”
“林爺爺,庾總裁想來聽聽***事情。”季小霞見我着急,趕緊切入正題。
“呵呵。其實,這老太太復生,是因為她積了大德,老天爺不忍心讓她早走哇。”老人家嘆息了一聲,往對面牆上指了指“看見了嗎?牆上掛的那子?”我抬頭一瞅,果然有一旋得光滑的柞木子掛在牆上,子的握把上,纏了一鮮豔的紅布條。
“你別小看這子。”老人家告訴我“那叫震屍。”
“震屍?”我覺得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