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榴花開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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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下旬,一個平靜的週末傍晚,我牽着兩歲多的女兒,漫步在樓下的林蔭道上,抬頭忽見樓下一棵一丈多高的石榴樹不知何時已亭亭如蓋矣。一朵朵榴花開得如火如荼,爭先恐後地從綠葉中鑽出,在四周不知名的白花、黃花映襯下,格外豔麗人。
想起前偶讀過黃庭堅一首《南歌子》兩句詩:“槐綠低窗暗,榴紅照眼明。”暗歎古人寫景之妙傳神,卻又不由嘆歲月之無情。歐陽修《玉樓》詞雲:“去時梅蕚初凝粉,不覺小桃風力損。梨花最晚又凋零,何事歸期無定準?”自然的花木最能體現歲月的無情。恰如眼前曾開得如雲般的桃花梨花早已凋零,不知所蹤。那時曾帶着女連拍照,頑皮的女兒在鋪着鵝卵石的小徑上,桃花綠葉下奔跑不停,拉都拉不住。我低頭望了望身旁又蹦又跳的女兒,想起母親説過的一句話:“這妮子簡直比男孩還調皮!是不是患了小孩多動症?”我哭笑不得。聽老人説,孩子生下來第一眼看到誰就像誰。女兒出生時,我正坐在趕往醫院的公車上。當時只有大姨在醫院,説,是她姐姐抱過來給她看的。自然第一眼看到的是她姐姐。可是,她大姨格是有點怪癖,但卻是一個很文靜的女孩,不善言語。這似乎和那句老俗語相矛盾。女兒還在襁褓時,就表現出好動特。她喜歡被抱着來回走才肯安睡,一旦放到牀上便哭鬧不止。我、母親、父親、岳母徹夜輪抱着她安睡。原以為她會走路之後,好動有所收斂。不料,站穩會走之後,女兒如一隻頑猴,整爬上跳下,跑動不停,笑語不絕,宛如《聊齋志異》中那個愛笑的嬰寧。除了睡覺,女兒幾乎沒有片刻的安靜,連吃頓飯,也要追着喂。
“她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呢!”母親常常不解地喃喃自語。
説,她年幼時比這還頑皮,剪着短髮,在家鄉整和一羣男孩子追跑打鬧,捉魚捕蝦,偷瓜拔花,曬得小鬼似的,渾身上下抹得都是泥巴,連吃飯都顧不上,回家常常挨母親一頓揍,可是下次照舊。
“那時真得很快樂啊!”一臉痴的表情。
“拉倒吧,我從沒見過這麼醜的小女孩!”我白了她一眼,忍不住反駁。曾見過小時候一張騎着童車的照片,相片上她骨瘦如柴,短髮黑臉,短袖赤腳,簡直就像非洲叢林裏的土著野人。臉一沉,嗔怒道:“再醜,也彼你現在好看!”我偷笑不語。不過,話又説回來,青澀的童年誰又不懷念呢?童年是一首悠悠傳唱的歌謠,如花的年華,如歌的歲月,如詩的夢境。畫家齊白石到老還留戀童年在老屋星塘河邊釣魚蝦的情景,發出“兒時樂事老堪誇,衰老恥知煤米價”的嘆;一代大師季羨林少年離家外出求學,很少回家,後來飄洋留學,客居德國苦讀,常常夢到的卻是家鄉院中種的兩棵開滿繁花的海棠樹以及自己幼時與同伴嬉戲玩耍之情景,每每黯然傷神。
女兒雖頑皮異常,卻聰明伶俐。兩歲多,就認得將近一百個漢字,會背四五首唐詩,甚至會《三字經》中二十多個句子。當然,多是之功勞。我自高中時代起就喜歡買書藏書,零用錢多花在這上面,十幾年來家中書籍滿櫥,牆角堆砌如小山,有點書多為患了,卻捨不得賣掉。常常不滿地説:“光買不看,有啥用?”我反相譏:“即使我不看,但是望着它們,也心安理得,心情愉悦。”其實,內心慚愧的,難道書真的非借不能讀也?即使我窮其一生,也讀不完這千冊書,更讀不透,悟不透。它們也只能靜靜地躺在書櫥中,漸落灰塵,寂寥一生。老子説:“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世間又有多少人讀萬卷書呢?人也只能讀透幾本而了。胡適先生離開北平時,拋下萬卷書而只帶《甲戌本》和《鐵花手稿》;劉再復先生遠涉海外,僅攜《紅樓夢》和《散宜生詩》,何況吾輩!
我站在書櫥前,望着我前半生的心血,不唏噓不已。小女兒蹦跳衝到我身旁,我彎下,愛撫她的頭,指着書櫥輕聲説:“孩子,這些書將來就留給你讀了!
“她睜大眼睛,一臉惘然,指着書櫥,連聲説:“書!書!”轉身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