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幽魅江南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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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的，”小水堅持“沒有人可以預料自己的以後會怎麼樣，我跟你説過，我是一個比你想像中還要糟糕的人，若是我們真的以後結婚在一起生活，或是再有了孩子，你想啊，你得上班，得每天辛苦地出去掙錢，回到家裏，家裏還亂糟糟的有一大堆的家務事等着你去做，而我，可能什麼事情也做不了，什麼忙也幫不了，還得整天神經兮兮地折磨你，你想想，那樣的子，你一天也過不下去的，誰也會一天都過不下去的。”我愕然:小水她為什麼會突然地對我説這些？她的心裏是怎麼想的？難道她知道了什麼？她為什麼老是説“神經兮兮”這個詞？可能，以她的聰明，她早就對自己的病有所瞭解吧，只是不願意説出來而已。

我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着她。我把雙手放在她的兩肩，我説:“小水，你想得太多了，你太悲觀了，我説過，生活本來就是一個不斷出現問題和不斷解決問題的過程，誰都一樣，誰的生活都會遇到問題，所以，並不可怕，有了問題，我們共同去面對，去解決，而且，你也並非像你自己所説的那樣糟糕－－－”小水説:“那是因為，你還沒有真正地瞭解我，你想聽聽我的故事嗎？”我搖頭:“不，我不想聽，我説過，以前的事已經成為過去，就像風吹過一樣，就像天上的雲飄走了一樣，已經消失了，就不要再去想它，也不可以再被它困擾，因為，它們已經不存在了。”

“可是，”小水説“它們還是存在我的心裏，抹也抹不掉，而且，現在或者説很久以來，就已經成為了一個問題，難道你不想面對這個問題嗎？”我再次愕然，小水以子這矛攻子之盾，我無言以對，只有默然接受，我點點頭:“那，好吧，你説吧。”我以為她會立刻説出那晚的罪惡與屈辱，我的心裏有些緊張，可是，她卻從她小時候開始説起，從她的媽媽開始説起。聽完之後，我才明白，為什麼和我在一起時她從來沒有提起過她的媽媽？為什麼這次來到她家裏也只見到了她的父親而沒有見到她的母親？

“我的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她就死了，是自殺，”小水開始訴説，聲音低緩，目光遊移地望着那漸漸降臨的黑暗的夜“媽媽很漂亮，爸爸常説，論長相，我還不如我媽媽呢，這並不是因為爸爸和媽媽是夫，是相愛的人眼裏出西施，媽媽確實長得很漂亮，她死的那一年，我已經小學四年級了，已是個十歲的不大不小的孩子，對於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女人的相貌如何，已是可以有一個比較正確客觀的判斷了，媽媽的漂亮，不是那種大街上可以隨處見到的，除了五官、身材、皮膚長得好之外，她的身上，還有一種特別的韻味，是別人所無法具有的，媽媽除了長相出眾，她還是一個特別要強的女人，家裏的事外邊的事都做得很好，在我的印象裏，我們家從來就沒有亂糟糟的過，總是被媽媽收拾得整潔、乾淨，媽媽還燒得一手好菜，把我和爸爸都養得白白胖胖的，在單位裏和工作上，媽媽雖不是什麼顯要之人，但是也會盡力盡力地把她的份內之事做得盡善盡美，她在單位裏雖只是個普通的會計，卻年年被評為先進和模範，而這些，都是靠媽媽的努力工作得來的，並不是像有些人用阿諛奉領導來換取。所以説，在我的幼小的心靈和眼光裏，媽媽簡直就是一個完美的女人，可是，在我十歲那年，這麼完美的媽媽，卻突然死了，而且是自殺。”

“為什麼呢？”我問“為什麼媽媽會自殺？”小水接着訴説:“事情的前因後果，都是後來爸爸慢慢告訴我的，因為那時，我還畢竟只是個孩子，對於大人的事情還不甚瞭解，也無法去了解，而且那時，我的整個人也都懵住了，媽媽的死，對我的打擊太大，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幾近崩潰，覺得自己沒有了一點意識，就好像是一具行屍走。”我點頭:“可以理解。”

“那一年，也就是媽媽死的那一年，天，她單位的領導換了，原來的廠長因為到了退休年齡，便又新調來了一個，沒想到那傢伙是個十足的好之徒，上任後沒幾天，他就開始對媽媽動了歪心思，借談工作之名對媽媽動手動腳，又許諾只要順從了他就可以讓媽媽做財務部主任，可媽媽本不理他，軟硬不吃，又隔了一段時間，他又想了個辦法，把媽媽的工作調換了，不讓她再做會計，把她調到了單位的宣傳接待處，其實也就是跟着他陪上面來的領導吃吃喝喝參觀旅遊什麼的，媽媽不想做，他説不做就下崗，沒辦法，媽媽只好硬着頭皮幹起了那樣的工作，所以就常常看到她回到家裏後唉聲嘆氣，還偷偷掉眼淚，有時聽見她和爸爸説，很多男人壞的，藉着酒勁故意在她面前大説特説葷段子，還不時地趁機在她身上這裏摸一把那裏掐一把，爸爸聽了當然也很氣憤，就勸她別幹了，乾脆辭職算了，可她説，現在工作這麼難找，有一份工作不容易，能做就儘量做吧，到別的地方也不見得就會好，就算要辭職，也得先找好了新的工作，這邊才能辭。”

“於是就繼續做？”

“是啊，繼續做，後來出了事爸爸就後悔了，他説當初他要是堅持讓媽媽辭職，後來肯定就不會出那樣的事，可是，一切都已經晚了，那是一個天的雨夜，夜已經很深了，我從睡夢中被驚醒了，是媽媽的哭聲和爸爸憤怒的聲音，一開始我以為是他們倆吵架，他倆很少吵架的，聽了一會兒才似懂非懂，好像媽媽被什麼人給欺負了，爸爸要去找那人拼命，媽媽死死抱住他哭，我嚇得躺在牀上一動也不敢動，後來才知道，是媽媽被強~了，強~她的人就是單位裏的那個領導，晚上在酒店應酬完，他説開車送媽媽，媽媽起初沒願意，可是天晚了又下着雨，等了半天也沒一輛出租車是空的，只好上了他的車，沒想到在半路上，他就做出了那樣禽獸不如的事。”我默然無語，低着頭。是啊，禽獸不如，我和傑，對小水，我們不也做出了那樣禽獸不如的事嗎？

“那天夜裏，爸爸和媽媽似乎一夜都未睡，他們相擁而泣，第二天，媽媽沒有去上班，爸爸也請了假，他們一起去了公安局，報了案，幾天後，那個禽獸不如的傢伙終於被抓了起來，但是，作為受害者的媽媽，卻因此而成了更大的受害者，首先，是那個傢伙的老婆，竟然倒打了一耙，跑到我們家裏來無理取鬧，大罵我的媽媽是狐狸，故意勾引她的老公，想借此往上爬，她老公倒成了好人了？因為他沒有滿足我媽媽的要求，所以我媽媽就告他強~，那女人又説是我媽媽害了她老公現在做了牢，她要和我媽媽拼了，便衝上來對我媽媽又抓又打，又哭又鬧，撕破了媽媽的衣服，扯亂了媽媽的頭髮，媽媽又羞又氣，幾乎虛，直到爸爸報了警警察趕來，那個可惡的女人才住了手，然而，經過她這麼一鬧，媽媽無論在單位裏還是在我們住的地方，都立刻成了另類，所有的人不但躲着媽媽不理媽媽，還在背後對她指指點點議論紛紛，那個女人卻還不肯善罷甘休，還在四處散佈謠言，用最下的最不堪入耳的語言描述媽媽是如何如何勾引她老公，讓她老公一時糊塗上了當，然後媽媽又是如何如何提出了種種的要求，她老公正人君子般地斷然拒絕沒有答應，然後媽媽又是如何如何地去告她老公，於是，一時間滿城風雨，謠言到處傳，再加上某些人變態的加工和添油加醋，就更加的不堪入耳面目全非，我的善良而可憐的媽媽，終於承受不了了，她徹底地崩潰了，她躲在家裏不敢出門，蜷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終以淚洗面、、、、、、”小水説到這裏，哽咽着説不下去了，她低下頭，沉默了好大一會兒，才又抬起頭來，看着天空。

此刻天空已完全黑透，那半片月也亮了起來，細碎的星星撒綴在它的周圍。

我緊緊地握着小水的手。

我能真切地知到她心裏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