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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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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認命點,多跑幾次急診室,累積你的實習分數,起碼成績好看些,黃醫生想當你還得考慮再三。”學生沒通過實習評鑑考績,帶的醫生也要負起督導不周的責任,很少有指導醫生會自扯後腿,給不及格。

好友是庸人自擾,以她平時的衝勁和凡事跑第一的熱忱,相信帶過她的醫生都看得出她的潛能,不忍心毀掉一個未來的好醫生。

“我跑得還不夠勤呀!一星期有四天泡在急診室,不管有沒有排班照常報到,主動幫忙量血壓、打點滴,甚至幫便秘的患者挖大便。”她很拚命,想快點完成所有課程。

周菁菁好笑地拍拍她肩膀。

“再忍耐半年你就解了,別再抱怨了,何況急診室是最快獲得臨牀經驗的地方,別人求都求不得,你還念個什麼勁。”急診室是訓練臨牀反應的最佳環境,誰也不曉得下一個送進來的病患是何種狀況,也許是車禍,需要及時搶救;也許是腹膜炎,得緊急開刀。

更甚者,有想不開自殺的、‮物藥‬誤食、酒中毒、被火燒燙傷的、心血管疾病…多不勝數的病倒正是實習的髓,她可以從中獲知課堂上所學不到的知識和經驗。

“我不是抱怨,是有而發,人微言輕的實習醫生最可憐…”好不容易偷個空閒聊天的夏向晚話才説到一半,醫院的內部廣播揚起,有載滿陸客的遊覽車在下山的彎道翻覆,車上三十七人無一倖免,傷勢慘重,目前正由救護車分批送往醫院急救。

聞言,她立即收起漫不經心的笑臉,醫生袍稍微一拉,面凝重的想着情形會有多慘,急診室的人手夠不夠用,還有病牀數似乎不足以應付太多傷患。

“去吧!還愣着幹什麼,這是你的大好機會,把錯‮花菊‬的分數補回來。”周菁菁調侃地推了她一下。

“説什麼話,人命關天,哪能把傷患死活當成個人成績…”她選擇當醫生是為救人,不是磨練醫術。

“好了、好了,夏小姐,我不過開開玩笑而已,別又念得我耳朵長繭,快去發揮你悲天憫人的情,多救幾個人,晚上一起吃麻辣火鍋,我請客。”她再瘦下去真要皮包骨了,不吃點好料補補不成。

“嗯!回頭見。”她揮了揮手,半走半跑的趕往急診室。

夏向晚尚未看見一室的情景,已先聽到此起彼落的哀嚎,雜沓的足音幾乎蓋過儀器的聲音,顯示傷患不在少數。

但是心中的想象不如親眼所見,她一踏進急診室,眼前是一片觸目驚心的紅,一袋袋的血竟及不上噴血的速度,急診病牀整個被鮮血浸透。

她想吐。

一股胃酸由下往上翻湧,直衝咽喉,幾乎要溢出口。

血腥味,蔓延着。

一個又一個從救護車上扯下來的傷患呻聲不斷,他們或多或少有着肢體上的殘缺,有的斷腳、有的毀容、有的被碎玻璃穿而過,有的已經腦殼破裂,出白稠狀腦漿。

血的供需是急迫的,沒有一個送進急診室的人身上少了血跡,即使預做了包紮仍血不止。

在短短的三十分鐘內,陸續有三個人宣告急救無效,另有五人在搶救中,情況危急。其他人的傷勢也不樂觀,等於在和閻羅王搶人。

輕傷者寥寥無幾。

據聞遊覽車整個變形,司機當場死亡,受困在扭曲車體的乘客哪可能不受傷嚴重。

瓣泛白的夏向晚嚥下翻攪的酸,鼻頭微酸地紅了眼眶,在處理完傷勢較輕的傷患後,她極目一望,還有更多的重傷者亟需救助。

可身為實習醫生,她的能力着實有限,除非有指導醫生的允許,否則她什麼也不能做。

眼睜睜看着病人痛苦卻無法伸以援手,她的心裏比任何人都難過。

“你是實習醫生?”耳邊傳來男人沉穩有力的低音,怔了下的夏向晚連忙一應,“是,我是實習醫生。”

“跟我來。”

“呃?跟你去…”等等,跟着他做什麼,她並非正式醫生。

一回頭,一個身穿阿曼尼西裝的男人迅速掉外套,他一邊穿着醫生袍,一邊戴上醫用口罩,行動捷地走向最裏間的小兒病牀。

由背影來看,他非常高,起碼有一百八十公分,肩寬手長,體態優雅,修長身軀十分結實,散發着值得信賴的穩重氣勢。

一個魄力十足又兼具領袖氣質的男子!這是夏向晚在微愕過後的想。

“你壓住他的肩膀,他臼了,我先把他的肩胛骨推回原位。”先從簡單的做起,再來處理複雜骨折。

“啊!壓住他…”這孩子好小,有五歲嗎?

夏向晚有些慌亂地伸出纖柔藕臂,儘量以不痛傷患的力道按住小孩扭來扭去的肩頭。

一聲淒厲的慘叫伴隨骨頭嵌合的噠聲,臉近乎死白的小朋友哭得快沒氣,用着充滿鄉音的聲哭喊着媽媽。

而她臉上的神情也沒好到哪去,一樣白得沒有血,差點因為不忍心而陪同落淚。

“收起多餘的同情心,你是未來的醫生,不是社工,你要做的是保持平常心,別有個人情緒。”生死僅一線之隔,由不得人力做主。

他們能做的是舒緩痛苦,減輕病患的不適。

“可是他還那麼小,而且看起來很痛…”至少打個止痛針,讓他別繼續痛下去。

“你是説老人就該死嗎?因為他們活夠本了,早死早超生。”過度的憐憫心只會失去準確的判斷力,犯了醫者大忌。

聽他不客氣的諷語,夏向晚心口像被針紮了一樣難受,不太服氣地回了一句,“我沒那個意思,你不可以斷章取義,曲解我的本意。”

“你敢頂嘴?”實習分數不要了是吧!白唸了六、七年的醫學系。

“我…”看了眼他口掛的名牌,她話到嘴邊又了回去。

小兒科醫生—柳清羽。

“想當一個好醫生要先學會冷血無情,看待生死要平淡,你太生了。”她還有得磨,情太豐富有害無益。

…一股無明火莫名竄起。

“所以我是實習醫生你是主治醫生,因為我還有人受得到喜怒衰樂,不像柳…柳醫生行醫多年已麻木不仁,我為我還是個人向你道歉。”柳清羽眉梢一挑,忽生興味地看了眼本來不放在心上的實習醫生,她的“出言不遜”讓他頰有趣。

一張不算明豔的臉蛋,清純有餘卻不太顯眼,細眉杏目,不高的鼻樑,嘴薄厚適中,適合接吻。

這是他用三秒鐘觀察下來的第一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