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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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温柔一點。
(即使你不愛我…)對我好一點。
(即使你不在乎我…)吶,親愛的母親、親愛的父親,如果你們並不想要我,丟棄我也可以。
(不、不可以的,不要丟下我!)好冰!怎麼會有這麼冰冷的臉龐?
悄悄地把碰角過那片寒意的指頭藏到身後,這是自己最後、也是最初的,所知道的母親的温度。
尤里從不知道母親的懷抱是温暖或冰冷,可是他知道,母親身上總是散發着茉莉花的清新味道;母親的手總是白細乾淨;母親畔的微笑,在她生前,會特別為那個人而綻放。
母親一直在等待着。每天、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美麗的黑髮一絲不亂,穿上最美的洋裝,坐在窗邊的老位子,等待那個人心血來的探望。然後,當那個人來訪時,她楚楚可憐的臉蛋會像少女般羞澀嫣紅,她星眸中會漾着無限的愛,她從頭到腳、由裏而外的全心全靈,都被那個人所佔有了。…連一丁點兒容納他——她唯一的兒子——的空間也沒有。母親並非吝於給自己愛情。
從很小、很小的時候開始,尤里就是看着母親的背影長大的。不曾被母親擁抱、不曾被母親正視,母親的眼神總是飄過他的頭柄上方,遙遙地朝着遠方山丘上的大宅投去。
等到他大得足以理解,母親有些異於常人的地方,並不是母親有意造成,一切都不是母親所能控制、一切並非是母親的錯的時候,他們母子之間已經有了巨大的鴻溝。一道對年紀尚幼的他來説,跨也跨不過去的深深溝渠。
母親的心眼裏,無法同時容納很多東西。普通人即使專注在一件事上,也還會兼顧左右,不至於失去對外界的受,但母親卻截然不同,她的全部都像是為了那個而生、為了那個人而活、為了那個人而有了喜、怒、哀、樂。當那個人不在她身邊,她就以全部的神去思念他;當那個人來到她身邊,她便以所有的靈魂去愛他。
沒有剩餘的、無法切割或分給第三者的,母親的愛,全都屬於那個人。
至死方休。
“唉,怎麼會這麼快就撒手人寰呢?真是教人惋惜啊!現在子也好過多了,怎麼偏偏卻染上這種不治之證,説倒下就倒下,不過才拖三天就走了…”鄰家大嬸哭哭啼啼地悼言母親時,尤里還沒有覺到母親的死亡是件需要痛哭涕的事。
“現在該怎麼辦呢?留下這孩子…才八歲,不可能讓他一個留在這間大屋裏吧?那邊的老爺會把他領回去嗎?”賣菜的阿婆小聲地問。
他人憐憫的目光,在尤里的世界裏,並不陌生。
“這,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到現在,那邊的老爺都還沒派人過來,喪禮的錢也是大夥兒先湊出來的。我想那位老爺不會就這樣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無情到這種地步吧?再怎麼長得不像,但這孩子是那位老爺的骨沒錯吧?”
“這要怎麼説呢…”曖昧地瞄了站在一旁的男孩一眼。
“難道不是嗎?”鄰家大嬸把賣菜阿婆拉到一旁,咬着耳朵説:“我是覺得應該沒錯啦,不過有人在傳,難保一個寡婦不會在外頭…”不想再受那些謠言騷擾的尤里,遠離了竊竊私語的人們,來到母親所躺的棺木前。母親看來和平常沒什麼分別,她白淨的臉龐非常祥和,那雙手和往常一般握在前,可又拘謹得、僵硬得有點兒不自然。
再過幾個鐘頭,等神父做完彌撒,母親就會被工人抬到墓園下葬,結束她不知是幸福抑或不幸的一生。
母親就這麼離自己而去,徹徹底底地丟棄了他。自己的將來會如何?何去何從?八歲的他,本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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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好久不見。”喪禮過後的第三,一名頭戴紳士帽的穩重年輕男士,到家裏來拜訪。尤里見過他幾次,他是那個人的長子,也是少數讓尤里有好的大人之一。可是尤里知道,自己和他的身分不同,不可以太親近他。
自己周遭的人並不多,除了母親,就是定時來幫傭的鄰家大嬸,以及負責每週三次載送常生活用品到家中來的老長工。大嬸不是個壞人,卻總喜歡説些讓尤里不舒服的話。老長工則是個沉默的人,默默地搬來東西,默默地駕馬車離開。所以尤里已經習慣一個人看書、一個人下棋、一個人與狗兒瑪雅到外頭散步。
村裏的孩子,也從不同他這個私生子、雜種玩在一塊兒。甚至上學的時候,課堂上的同學們也都對他保持距離。説好聽點是敬而遠之,實際是排斥尤里的身分,不願意與他接近。
“您好,先生。”尤里規規矩矩地向對方行個禮,特別喜歡他讓人備温馨的笑容。
“尤里,你可在喊我大哥,沒關係的。”摘下帽子,目前已經代替躺在病牀上的領主李奧伯爵處理這領地上的大小事務,並深受居民愛戴的男子,微笑道。
“這怎麼可以呢?您是李奧家族的大少爺,我、我不過是佃農馬歇爾氏之子…所以我不能喊您大哥的。”身為不名譽的私生子,從小,尤里早聽過無數次他人的謾罵了。
“我説沒關係的,尤里。”親暱地摸摸尤里的發。
“即使你未冠上我家族的姓氏,但是我父親與你母親的關係人盡皆知,你身上有我父親的血是無庸置疑的,自然你就是我的弟弟啊!”尤里不敢回答,他不願點燃這希望。他怕自己若太得寸進尺,會傷害到這個大好人。大家都説他是鎮上的污點,那麼這污點又怎麼能和領主的兒子稱兄道弟呢?他萬萬不能妄想。
“尤里,我已經徵得父親大人的同意了,從今天起,你就搬到大宅裏,和我們一起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