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天下寂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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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為東家解釋一下嗎?
好吧,言有意決定做些討好東家的事。
“東家雖了那麼些個女人在屋裏,可一開始就説好了,那些女人只伺候他,隨他出去應酬,並沒有什麼名分。”阿四挑起眉梢,擺明不信“別跟我説豔靈夫人也是沒有名分那一撥的。”騙誰呢?那女人擺明了一副當家做主的勢頭。
“豔靈是個中頗有心機的一個,她一直想通過自己的表現讓東家收他為如夫人——當然,正室她是不用想了。”以言有意對東家的瞭解,這輩子胡光墉夫人的位置只會為一個人而留,那人還未必肯當。
“可惜努力了大半年,發現東家還是隻肯帶她出去應酬,並未納入房中。碰巧安徽巡撫何大人看中了她,想收她填房,豔靈主動向東家提出去意,東家便給了她一千兩銀子做陪嫁,將她風風光光地送進了安徽巡撫的府中。”言有意指指自己,以示證明“這人…還是我以孃家送親人的身份親自送過去的。”阿四怔怔地捧着酒杯,琥珀的酒潤在她的
邊,漾起
光點點。
落月升,每到此時,阿四酒鋪總是賓客如雲。
眾人喝酒談天,連空氣中都淌着如酒氤氲。深呼
,不喝酒的也醉了,更何況是有意求醉的人。
阿四站在店中巡視了一圈,今晚店裏的客人談得最多的當屬紅頂商人胡光墉進京一事。從他帶的隨從,駕的馬車,到跟班的衣着飾物,再到結的大人、老闆,無一不是人們爭相談論的內容。
談來談去總歸是一句話:胡光墉實在是太有“財”了!比當下一二品的大員都有體面。
眾人議論聲聲,卻聽一女子的聲音分外炸耳——“這胡光墉有錢歸有錢,可有錢有什麼用?他沒女人啊!”阿四遙遙望去,説話的女子好像在杭州胡府中有她有過一面之緣的豔靈?!
她正尋思着,旁邊的客人可要抬起槓來“夫人你可是在撒謊!胡光墉那麼有錢,身邊還會沒女人?這回他進京帶的姑娘、小姐還少了?跟着來的好幾輛馬車呢!”
“那些是女人,卻不是他胡光墉的女人。”説話的女子滿嘴的得意,好似真相全都裝在她肚子裏,她這就一顆顆把肚子裏那些個能豆子給倒出來“他胡光墉不缺女人,卻不喜歡女人。你別看他身邊美女如雲,要麼是伺候他的,要麼是拿來送給他結的那些大人、老闆的,從未有過一個女人是留在他身邊給他暖牀,陪他睡覺的。”此話一出,頓時引得下頭一片戲謔的大笑。
這女人説話還真不知檢點。
又有男人叫了起來:“你這麼瞭解他胡光墉,你又是什麼人?”那邊知她底細的早替她報上名來:“你們還不知道啊?她就是從胡府裏出來的,聽説是胡光墉送給安徽巡撫何大人的。”阿四心頭一沉,人真是不念,言有意白天才談到這女人,晚上她居然就在酒鋪碰見本尊了。自打來了京城,她便不想再見某些故人,豔靈算得一個。
低了頭,阿四轉向後堂,不想身後竟傳來女人的聲音——“阿四小姐,您留步。”阿四悲痛地發現,來的正是她不想見的豔靈。此時若走,反顯得失了臉面,阿四轉身望向她“客人要喝什麼儘管叫,旁的我這裏沒有,酒——有的是。”
“我來這裏不為喝酒,卻為見阿四小姐的。”豔靈笑地瞅着她,一如當年在杭州城的胡府。只是,她再也端不起胡府女主人的架子“我是豔靈,當年跟着胡光墉的豔靈。你還記得我,對嗎?”瞧她瞥見她的側面便轉身就走的模樣,不似素不相識。
阿四未做表態,揚起纖纖玉手道:“這邊人多嘴雜,咱們後堂説話。”豔靈傲氣十足地望着她,牽起的嘴角掛着挑釁“你怕我在此鬧事?”
“我一個女子,敢在這京城內開酒鋪,還是專門黑夜裏客的酒鋪——你説,我怕人鬧事嗎?”豔靈垂首,跟她去了後堂。
説是後堂,卻是個小院。過了天井,便入了後廳,架上晾了許多西洋人的紅酒,透着月散出晶瑩的光芒,如珍寶般動人心魄。
最為奇特的是,正中放了瓶紅酒,木子已撬開,只是鬆鬆地掩着瓶口。看着倒不像滿瓶,卻也不像有人喝過。
豔靈四下打量了一番,不等阿四相請,徑自坐在了客座上“你這兒這麼多紅酒,請我喝一杯吧!”阿四着丫鬟從架上取了瓶酒,倒了一杯遞予她,自己面前的酒杯卻是空蕩蕩的“我雖開酒鋪,卻已久不飲酒。”自打她得知宏親王府裏的女人們已品紅酒為每必做的功課,她就顯少在外人面前喝酒。
豔靈無所謂地晃動着杯子裏的酒,待片刻後輕酌了一口“這酒至少放了十年以上,且制酒那年天必久旱,結出來的葡萄少而乾,但口味重,所以這酒才得這份幹烈——阿四小姐,你倒是很捨得啊!用這麼好的酒來招待我這樣的女人。”
“你是個聰明的女人,值得我用好酒相待。更何況,在這個年代,我難得找到一位會品酒的女人。”宏親王府裏那些女人把品酒當裝飾,如同每撲粉、描眉一般,妝畫慣了,未必知道哪種裝扮更適合自己,未必知道何為美。
“能得到你的肯定,顯然我的努力並未白費。”豔靈把玩着手裏的琉璃杯,嫣紅的丹蔻敲了敲杯壁“像這樣的酒杯,胡府多的是,胡光墉四處收集緻酒杯、上等紅酒,可他自己從不嘗的。後來我猜知道他心儀的女子愛喝紅酒,更善品這種洋玩意,所以我去找洋人學了。邊學邊品,好久才得如今這番功夫。”飲上一口紅酒,她吐
一番心事。
“學品酒的那會兒,我討厭這酒的味道,又酸又甜,喝的時候不覺得醉,喝過好半晌頭卻暈了。那時候我真不明白,怎麼會有人喜歡喝這種東西。偏生胡光墉就愛看女人喝紅酒的模樣,我投其所好,常請他去我房裏品酒。他倒也真的去了,可他卻不喝,光看我一個人在那裏喝多了酒亂説話。
“後來,他常帶我出去應酬,尤其是跟洋人做生意,他更是必帶我前去。我以為因為紅酒,他喜歡上了我,收我入房。不光是我,整個院裏的女人們都這樣以為,以為我就快飛上高枝了。沒想到,安徽巡撫只在他跟前説了兩句,很欣賞豔靈這樣的女人,胡光墉就跑來問我:可願隨何大人去安徽…”再灌上一口紅酒,眼看杯已見底,不用阿四動手,豔靈自斟自飲。
“他問我可願隨別的男人走,你説,你説我該怎麼回答他?當一個男人跑來問你:你願隨另一個男人滾蛋嗎?你會怎麼回答?阿四小姐,你的聰慧非一般女人可比,你的見識也非常人,你告訴我,你會怎麼答?”她會走,任何一個女人,甭管她有沒有腦子,當一個男人問你這句話的時候,必然是到了你該離開的時候。
明如豔靈怎會不懂?
“離開胡府的晚上,我反反覆覆地想,我到底哪裏做得不夠好,我到底什麼地方出了錯?他胡光墉明明是欣賞我的,為何我沒能爭取到他的心,竟讓他動了把我送人的念頭。”她輾轉一夜,無果。
於是她在臨走前問了胡光墉——你為何不愛我,我聰明伶俐、美麗多情、温柔婉約,卻又能幹得體,你為何不愛我?
因為你不是阿四。
“他就是這樣告訴我的,而後是他輕若曉風的一嘆。”只是一嘆啊!卻嘆去了一個女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