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三章牛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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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牛的香氣幽幽地飄出來,初時很淡,讓人不易察覺,隨後竟如微風中的絹綢一般輕盈優婉地搖曳,撫動着人的心。︾樂︾文︾小︾説|蘇妙將洗乾淨的牛
去掉肥膘和泡沫,切成塊,用絞刀絞了一遍,放進鍋裏,同時加入雞骨和清澈冰涼的井水,用勺子將
攪拌幾下,放到陰涼處醃泡一刻多鐘,再把鍋上火燒開,撇去浮沫,移到微火上慢煨。
將胡蘿蔔、芹菜、葱頭去皮洗淨,切成片放進湯鍋,濾出三個蛋清放在碗裏,加少許冷水攪拌均勻,而後輕攪着倒進鍋裏,用小火煮,煮上十分鐘後放少許的鹽調味。
另外再起一鍋,放上篩子,將湯用篩子篩過之後再過進湯鍋裏,過篩子時的動作一定要輕柔,動作過於暴會導致湯中的物質被破壞。
將湯用篩子過濾之後,將煮過湯的鍋清洗乾淨,上面放上一塊全新潔淨的棉布,透過棉布將湯倒進鍋子裏,一遍一遍地篩,一直到牛
湯變成淡琥珀
的清湯,恍若清澈潔淨的茶湯一樣,再將鍋子放到最小火的火焰上,用最小的火慢慢地煨香。
牛茶,
澤清淡,剔透,優雅。一道小小的湯,裏面卻集中了三個不同部位的牛
華——牛腱、牛腩、牛柳。為了製作出最美味的牛
的清湯,不同的工序會加入不同部位的牛
,先是牛腱煮,然後是牛腩,最後是牛柳絞成
泥吊湯。如此一來,所有的
華全部都被提煉在這盅湯裏,之後再配以各種
選的鮮香料慢火熬製,利用獨特的工藝將湯中的雜質清出,煮出來的湯味腴汁濃。清澈透明,
淡如茶。
這一系列工序看起來簡單,但任何事情都是這個道理,越是看着簡單的東西真正做起來時反而越艱難。
煮湯的牛是最上等的牛
,是經過
心挑選篩出來的。牛
的
皮必須沒有紅點,並且
上面的肌
一定要光澤彈
,紅
均勻。
彩鮮亮。另外牛
上的脂肪必須要是潔白如雪。並泛着淺淺的光亮。牛
的味道一定要有一股帶着微羶的鮮香氣息,摸起來時,牛
極富有彈
。指壓之後凹陷會立刻恢復,
表面微微濕潤,肌理結實,不粘手。
其次是火候。這一點在所有的湯裏都是最重要的,自然無需多説。對火候的掌握是一個廚師手藝是否高超的最大表現,同時也是身為一個廚師的必備技能。
這一道牛湯還有一個最重要的關鍵所在,那就是秘製香料。
牛茶的秘製香料並非是固定的,每一家店每一個人的配方都不盡相同。雖然煮出來的牛
茶通稱為“牛
茶”但每一杯牛
茶的滋味各不相同,自然有好有壞。好壞除了牛
的材質和火候,剩下的就在這香料上。
蘇妙顯然已經有了準備。她用了自己提前特製的一隻香料包。
回味很驚訝,沒想到她出去遊一次湖來一次清修之後,居然一改之前的懶散,變得積極進取起來,看着她在煮湯時用湯勺緩慢從容如在繪畫一般地攪動着湯鍋,説不欣是假的,能看到她的臉上再一次出現那如高山
水般的舒緩平靜以及愉悦欣然,他的心裏湧起了一絲複雜的百
集,彷彿久違了的某樣事物又出現了般,驚喜,寬
,歡欣。
角微勾,他莞爾一笑。
蘇妙似在做自己生平最悉的事物一般,愜意,幽然。
將地產的江南小香葱切碎,放在烤盤裏,置入烤爐,上下火烤上片刻,催動香葱清澈幽美的香味毫無保留地散發出來。將鮮牛加熱,在其中填入酵母,靜置,一直到温牛
用自身的熱度將酵母完全融化。
把常温下軟化的黃油切成小塊,隔水加熱至融化成態。將麪粉、鹽、酵母放進面盆裏,倒入融化的黃油、牛
混合物和細砂糖,攪拌均勻之後,
成光滑的麪糰。此時放入瀝乾水分的香葱碎,待香葱碎充分混入麪糰中之後,在麪糰上蓋上乾淨濕潤的棉布,讓麪糰在陽光下鬆弛兩刻鐘。
在案板上撒少許麪粉防止粘連,將鬆弛好的麪糰擀成兩毫米厚的圓麪皮片,用細長的刀將面片切割成等份的長方形,在面片上刷一層薄薄的葷油,用刀尖在面片上一些透氣的小孔,將面片靜置發酵半刻鐘左右,依次放進刷好清油的鐵盤裏,將鐵盤放進烤爐,用上下火烤至半刻鐘左右,一盤香濃酥脆的梳打餅乾就做成了。
沒錯,這便是蘇妙最擅長的,雖然因為食材和地域的限制極少施展,但卻是她最為擅長也是她前世主攻的科目。就是在昨天,就是在石湖上,就是在聽説了那船伕的母親將黔州的酸湯帶入蘇州的故事之後,在船伕和她説酸湯剛進入蘇州時亦是從無人問津到被嘗試着接受再到風靡一時的轉變過程之後,她忽然意識到,她將就嶽梁國的飲食文化已經太久了,久到她已經忘記了自己曾經擁有過很多東西,久到已經讓她開始下意識地去壓抑自己從前學過的那些知識,久到她開始習慣地去催眠自己嶽梁國的飲食文化是接受不了她那些過於現代化的東西的,於是在施展着自己學成皮
的傳統飲食技法的同時,她也漸漸地忘卻了曾經的自己,她開始被同化,她開始本土化,她開始放棄自己原來所擁有的,她開始將曾經擁有的那些當成是沒用的擺設丟棄在內心的角落裏。
她的內心深處一直都在擔心嶽梁國的飲食文化與她所修習和堅持的飲食文化相沖突,因為會衝突,所以就不會受歡,尤其是在嘗試過幾次雖然不算失敗但也不算是成功的小實驗之後,本土文化對她的排斥讓她不敢再去嘗試,或許從那時候開始,她就變得停滯不前了。
因為人們不會接受,所以不再去做。因為人們喜歡本土美食。所以她開始學着本土化。因為學會了本土化,所以她在不知不覺間放棄了自己原有的。因為拋棄了自己原來已經走得很輝煌的道路,一頭扎進了充滿荊棘的未知道路里,她頂着曾經輝煌的光環,硬着頭皮走在一條本應該作為菜鳥修行卻故意裝成是大師的裝道路上,放棄了過去,卻沒學明白未來。所以她才變成了停滯不前。
也或許是獨自一人而來的她太孤單了。為了讓自己儘快融入到這個世界,所以她下意識放棄了那些新奇的、不易被人接受的東西,轉而去學習、去為那些本土化的東西而努力。這一切只是因為她想快些變成和周圍的人一樣的人,她不再是孤單的自己,她和大家是一樣的,就像是一個土生土長的嶽梁國人。她和別人沒有分別,她就是她。一個生在慶元盛世裏賺錢養家貌美如花開心瀟灑的蘇妙。
或許就是這樣的想法太過強烈了,所以她才忘記了作為廚師的意義,那就是把自己覺得美味人們卻覺得陌生並排斥的新奇美食變成傳遍大街小巷風靡大江南北的一個時代符號,在美食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回味驚詫地看着她將所有的香料和牛棄之不用。只留下一碗清湯,覺得很不可思議,開口問:“你連
都不留嗎?”這牛
燉得極鮮美軟爛。放在湯盅裏絕對會被加分,然而她卻毫不珍惜地全部丟棄了。連一貫淡定的他都覺得十分可惜。
蘇妙搖了搖頭,淡淡地道:“這是牛茶。”説着,將一勺琥珀
的湯汁注入圓柱形的白瓷湯盅,八分滿之後,蓋上雪白的瓷蓋,隨後將兩片香脆清甜的梳打餅乾放在和湯盅配套的一隻雪白的瓷碟裏。
“牛茶?”回味愣了愣,去看那碗清湯,因為他是眼看着她製作的,所以知道這湯是用牛
熬成的,所以不覺得,聽她這麼一説,再一看那清湯,果然
澤如茶,這時方才明白她説的“牛
茶”的含義,即使是他,也不由得驚歎起來,“果然像茶!”蘇妙勾
笑了一笑。
以至上品的鮮牛
和數種香料煮出來的一盞牛
清湯,湯
如茶,不見一粒油星,這是一個歷史悠久底藴深厚的湯種,蘇妙在遊學時曾在最冷的時候在異國他鄉喝到過這種飲料,那個時候正是水土不服病體纏綿的時候,一位開了一家
巧西餐館的慈祥老人送給了她一杯熱氣騰騰的牛
茶,當一口濃醇鮮美的牛
茶入喉時,就像是有一支幽美蒼涼的樂曲勾起了久遠到早已經遺忘的記憶一般,她想起了許多被她遺忘已久的回憶,她的童年,她已經去世的爺爺,還有她早逝的爸媽。
那是她一生都難以忘懷的體驗,現在的她又一點一點地記起來了。
正統的牛茶是以低温燉煮出來的,跟中餐裏的吊湯十分類似,十分考究,期間要不斷地撇去浮沫,最後還要投入牛
泥、雞
泥、蛋清和蛋殼粉用以
附最細小的每一粒雜質,從而吊出無油、無雜質、清澈到可以在湯底沉一枚銅板甚至可以讀出上面的鑄造年份的清湯。
評審們自然不會往湯裏投銅板,但是當繪着彩繪的瓷勺放進湯裏可以看見瓷勺上最細小的一枚花紋時,所有人都驚詫了,他們不敢相信這居然是用牛煮成的牛
湯。及至舀起一勺,熱熱地喝上一口,舒坦的鮮美
熨平了味蕾,從未如此坦然過,從未如此暢意過,從未如此欣然過。
一盅清澈如茶卻濃郁醇厚的牛茶,搭配兩片酥脆甘美的梳打餅乾,看似清淡,實則濃口,清而不薄,濃而不膩,清甜的麥香襯出了牛
清湯的至真至純,即使從未有過身在異鄉的記憶,但卻能
同身受那一抹鄉愁般的眷念,以至於回味在品嚐過一口之後,蹙眉,狐疑地問她道:“你在懷念什麼?”蘇妙只是笑,笑而不語。
“小少爺,你的眼圈怎麼紅了?”趙河看着蘇煙濕潤着一雙眼眶,驚詫地問。
蘇煙撇着一雙小嘴,抹着眼睛,似哭非哭地説:“我突然想我娘了。”
“…”你今年都多大了,趙河無語地腹誹。
賽台下,評審席上,夏長驚疑不定地看着鬍子都白了的郭溪垂着頭,一張皮膚薄而雪白的老臉通紅,連眼角亦是通紅的,詫然詢問:“郭老,你沒事吧?”郭溪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仰起頭沖天,閉起雙目,過了好一會兒,幽幽地輕嘆道:“江碧鳥逾白,山青花燃…”
“…今看又過,何
是歸年。”一聲同樣充滿了
慨與悽婉的哀嘆帶着天生的鋭音響起,幽幽地接續道。
郭溪看了一眼坐在特別評審席上同樣仰頭望天的沈二孃,目驚訝,不明白她一個身處富貴的女子為何會有這樣的慨嘆。
沈二孃靜靜地望了一回天,而後端起湯盅,慢慢地喝了一口,旁若無人,仿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賽台上,本怡然自得一臉勝券在握表情的佟染在看到台下發生的這不可思議的一幕時,輕搖摺扇的手微頓,眸光微沉,斜飛入鬢的眉蹙起。
姜大人在站着喝光了一盅牛茶之後,抹抹嘴放下,笑眯眯地走到金鑼前,用金槌一敲,響亮地笑道:“第三輪第二場賽,請諸位評審為蘇姑娘和佟四公子評分!”這一場評分是完全沒有猶豫的,所有評審都拿好了評分牌,輪到自己時自然而然地舉牌,沒有任何停頓。
魚翅湯,四分,五分,五分,四分,五分,五分…
牛茶,五分,五分,五分,五分,四分,五分…
廚房大賽秦安賽區總決賽第三輪第二場賽,魚翅湯vs牛茶,總分七十二分比七十五分,蘇妙以三分之差完成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逆轉!
一碗看似普通的牛茶,竟然擊敗了嶽梁國八珍之一的天九翅,不知道是該説她的手藝果然超羣,還是該説她膽大竟然敢以牛
去搏天九翅,抑或是莫非今
佟四公子發揮失常?
是否發揮失常只有佟染自己知道,他漫不經心地搖着手中的摺扇,一雙柳葉眸落在還在議論紛紛的評審身上,角繃起,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