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神醫到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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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年自覺理虧,訕訕地走到一旁去擇菜。楊婆子那裏先從屋裏取了張涼蓆出來,在院中樹蔭下鋪好,將小寶放到上面玩耍,又代辰年好好看着,這才轉身去廚房做飯。辰年應了一聲,見小寶雙手捧着一段削了皮的青瓜啃得歡實,忍不住湊過去與女兒小聲商量道:“乖小寶,你讓孃親咬上一口,好不好?”小寶哪裏聽得懂這話,還以為辰年是在哄她玩,只咧開嘴咯咯地笑。辰年也向她咧嘴一樂,探頭過去在那青瓜上咬了一大口。小寶愣了愣,抬頭看看孃親,再低頭看看手裏還剩下短短一節的青瓜“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楊婆子那裏剛生上火,就聽見外面孩子哭,忙跑出來看,瞧着小寶還好生生地坐在席子上,頓時大鬆了口氣,問辰年道:“好端端地怎麼又哭了?”辰年惹了禍,嘴裏的青瓜又沒有咽乾淨,不敢應聲,只忙着把小寶抱起來哄。不想這一鬨小寶卻更覺委屈,哇哇哭得更是大聲起來。
楊婆子年輕守寡,全靠了脾氣潑辣才頂起門户,又因辰年在她這裏住得久了,早就當做了半個女兒看待。見辰年哄不好小寶,楊婆子一面拍着手上的灰土,一面往這邊走,口中埋怨道:“你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連個孩子都不會哄?”
“小寶不哭,婆婆抱。”她從辰年懷裏把小寶抱過去,剛哄了兩句,無意間瞧到小寶手裏的青瓜把,忽地明白了孩子哭的緣由,再一回身,已然不見了辰年的蹤影。楊婆子又氣又惱,偏又逮不着辰年,惱火地站在院子裏嚷道:“你這婆娘,滿籃子的青瓜你自己不去吃,你卻來搶孩子這口,逗得孩子哭。你也虧得是自己過子,要是跟着人家婆婆,一天八遍都打不到天黑呦!”她正數落得起勁,就聽得有人在外面拍院門,當下就沒好氣地揚聲問道:“誰啊?”不想門外那人脾氣更是不好,只叫道:“開門!是道爺。”楊婆子聽得這聲音愣了一愣,辰年卻是飛快地從廚房內閃出,跑去開了院門,驚喜問道:“道長,您怎麼來了?”朝陽子一身風塵僕僕,進門先沒好氣地白了辰年一眼,也不答她的話,只走到楊婆子身邊去看小寶,問問楊婆子道:“小寶都長這麼大了?”他離去時,小寶寶剛剛出了滿月,模樣還未長開,現在卻是白白淨淨,肥胖可愛。她本就長得極好,又愛笑,人一湊近了就先向你咧嘴一笑,出剛冒頭的幾粒小米牙,看得你也不由自主地想跟着她一起咧嘴傻笑。
楊婆子知這個面黑的道長脾氣十分不好,對他頗有幾分懼怕,忙道:“道長大老遠地來了,快坐下歇會兒,老婆子這就去給你們做飯去。”楊婆子將孩子到辰年懷裏,偷偷地向她瞪了瞪眼睛,警告她不許再惹孩子哭鬧,又去屋裏端了茶壺與茶杯送過來,這才轉身去廚房裏做飯,讓出地方給辰年與朝陽子兩人説話。
朝陽子行路乾渴,一連灌了兩杯茶水,這才停了下來。
辰年看他兩眼,輕聲問道:“還沒能找到我師父嗎?”朝陽子嘆了口氣,答道:“找是找到了,但是沒用。”辰年奇道:“此話怎講?”朝陽子默了一默,這才與辰年説靜宇軒的事情。這幾個月來,他一路追着靜宇軒從嶺南到了江北,兩人最後一次見面是在泰興,靜宇軒的內力真氣像是突然變得可以控自如,也是在那一次,靜宇軒出手打傷了朝陽子,並説她已尋到了人能幫她練成五藴神功,若是他再去阻擾搗亂,就不要怪她不念舊情。
“泰興?”辰年忽地想到了一個人身上“莫不是鬼手白章?”朝陽子緩緩點頭“我猜着也是那人。”辰年不覺皺眉,道:“可那人怎能可信?他雖是曾用物藥拓寬了我的經脈,可我神功練成卻是因緣巧合,並非全因着此處。”她先是身受重傷,內功盡廢,體內聚不起半點真氣,後又被白章陰差陽錯地拓寬了經脈,再經歷生死,拋卻一切,只求本心,那五藴神功的浩瀚真氣才又復生。可即便如此,那真氣也不是長存在她經脈之內,只不過是用時才有,隨後便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朝陽子身為醫者,自然更是清楚,聞言便道:“不錯,想那白章可能也是用物藥強行拓寬了你師父的經脈,只是,這五藴神功講究的是五藴皆空,是‘有’與‘無’的轉換,若是做不到‘無’,便是把經脈拓到極致,也無法長期經受這般霸道的真氣,最終還是躲不過經脈盡爆的下場。”這話説完,辰年與朝陽子兩人不由都沉默下來,唯有小寶尚不知愁,雖坐在辰年懷裏,卻是好奇地看着朝陽子,向着他咿咿呀呀。朝陽子瞧她照實可愛,忍不住伸臂將她抱到自己懷裏,口中卻是與辰年説道:“罷了,各人有各人的機緣,我已盡力,就由她去吧。”小寶毫不認生,上前一把抓住了朝陽子那稀疏的山羊鬍子,直扯得朝陽子呲牙咧嘴,叫道:“哎呀呀,快點快點,快叫小丫頭鬆手,不然道爺這鬍子就要葬送在她手裏了。”他這般反應,卻叫小寶開心地笑了起來,連另隻手裏的青瓜也丟了,雙手來抓朝陽子的鬍子。辰年見狀,忙上前掰開了小寶的手,將她抱了回去,心虛地去瞄朝陽子那幾鬍子。朝陽子發須稀疏,能蓄起這鬍子十分不易,被小寶一把扯斷了好幾,難免覺得心疼,偏小寶百事不懂,一直咧着嘴向他笑,叫他發火都不能,只好瞪了辰年幾眼。
辰年忙向他賠了個笑臉,轉移了話題,問道:“道長這次來,可要住些子?”聽她問起這個,朝陽子卻是肅了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辰年,我這次來,是有正事找你。年初的時候,豫州就已被紇古越所破,現如今,紇古越又帶兵圍困了泰興…”
“道長!”辰年忽地打斷了朝陽子的話,抬頭看他,道:“那是賀家該得的報應。若不是有了小寶,早在葬了小七之後,我就已是去了泰興,為我母親,為清風寨那八百家眷報仇。可因着小寶,我不能去,我只能奢望着老天開眼,望着善惡有報,現在老天終於開了眼了,我只會歡喜。”她聲音清冷凜冽,不含半分情,聽得朝陽子愣住,半晌後才回神,氣得猛地站起身來,怒道:“可泰興不只是賀家的泰興,一旦泰興失守,整個江南都將暴在鮮氏鐵蹄之下!在這天下存亡之際,怎還能只顧個人恩怨?”辰年神淡漠地看着朝陽子,問道:“道長,那我揹着小七的屍體從盛都城裏奔出,你可知我心裏在想些什麼?我想這人心怎能如此卑鄙險惡?我想這老天為何這般不辨是非?我恨不得鮮氏大軍能從靖陽一路殺到盛都,將這些虛偽無恥的皇室貴族、門閥世傢俱都斬盡殺絕,亡了這黑白顛倒的天下!”
“辰年?”朝陽子不想辰年心中曾有過這般的怨念,一時駭得有些説不出話來。
辰年自己心中也是止不住的氣血翻湧,她不覺垂目,平靜了一下自己的心緒,這才又淡淡道:“道長,你知我的身世,我身上着一半鮮氏的血脈,甚至,如果可以,我恨不能放掉身上那一半賀家的血。道長,我能做到兩不相幫,已是不易。”朝陽子立在那裏,過了好一會兒,出聲問道:“為了百姓蒼生也不行?”辰年也是沉默,半晌後才自嘲一笑,答道:“道長,我只是一個普通人,百姓太重,該是那些志在天下的人該擔負起的責任,不是我。我只想着把小寶養大,不想叫她也如我一般。”院內重又陷入沉寂,朝陽子又站了片刻,再沒説什麼,轉身大步出了院子。辰年也未起身去送他,只緩緩地低下頭來,用額頭抵住女兒小小的腦袋,閉目呼嬰孩身上特有的香甜氣息。
不知不覺中,她眼角處有些濕潤,她不想再去廝殺,不想再去判斷誰善誰惡,不想再去為了所謂的大義去捨身。她只想陪着女兒長大,想能時不時地上山去看一看葉小七和小柳,想就這樣在這個偏僻的小鎮上安安靜靜地活下去。
新武三年,自入夏以來,江北戰事就越發吃緊。陸驍糊里糊塗地丟了豫州,待回過神來後,便就帶軍重新向豫州城反撲,賀澤據城死守,雙方相持數月不下。
同時,封君揚大軍也追着慕容恆從東一路而來,緩緩壓向豫州。就在世人皆以為一旦封君揚大軍解了豫州之圍,江北戰局便可以扭轉時,封君揚的在江北的基之地青冀兩州卻突然橫生變故。
八月底,拓拔垚暗藏在宣州北的一支大軍,從一條不為人知的古道穿燕次山而過,避過青州,往冀州而來。青州崔習得到消息,立刻派兵阻擊,只因雙方力量相差懸殊,未能攔下鮮氏大軍,叫其繞太行山北端而過,進入冀州北部。而冀州薛盛顯膽怯畏戰,龜縮不出,任憑鮮氏軍隊繞城而過,向南殺向宜平。
宜平不比泰興,有高城深池可以倚仗,一旦宜平丟失,且不説就斷了封君揚的南北通道,便是青州也將難保。到那時,封君揚西進的二十萬大軍就將成為一支孤軍。
封君揚在軍中得到消息,不覺怒極而笑,道:“薛盛顯啊薛盛顯,不想他竟能蠢到如此地步!”他極少像這般動怒,帳中頓時一片死寂,無一人敢發聲。過得片刻,才有一員將領請命道:“大將軍,末將願領兵東返援救宜平,將那些鮮氏人皆都殺個乾淨。”封君揚面陰沉,冷冷説道:“拓拔垚現在巴不得就是我分兵,以便各個擊破。你不信,一旦我分兵回救宜平,拓拔垚就再無顧忌,會立刻派大軍從靖陽南下。到時,咱們非但不能救下豫州,自身都會難保。”鄭綸想了一想,卻是問道:“可還能從江南調兵直接援救宜平?”此次隨封君揚西來的就有二十萬大軍,留守新野、臨潼的還有幾萬,這已是佔了封君揚大半的兵力,便是江南還有些兵力,卻也是不可輕動的。封君揚沉片刻,道:“眼下情況,也只能從江南調兵北上來解宜平之困,再者那裏離宜平也近一些。”幕僚韓華抬眼看了看封君揚,並未發表意見,待帳中沒了旁人,這才與封君揚説道:“王爺,江南不比咱們雲西,齊姓諸王雖滅,可餘威猶在,您將那裏的兵馬皆都調走,可曾考慮過萬一有人藉機起事,將拿何來壓制?”封君揚又怎會沒有考慮此事,聞言不由苦笑,道:“是我之前太過自大,失了先機,被拓拔垚一步步迫到此處,不得不如此了。”他説出此話,便就是已定了主意,韓華不好再説什麼,只去思量如何調兵才能叫江南依舊穩固。
此時,南太行中正是漫山紅遍,層林盡染的時候。
自朝陽子走後,辰年似與往常並無兩樣,只往葉小七與小柳那裏去得更勤了些。她常常清晨出門,揹着小寶翻越幾座大山,到他兩人的墳前默默坐上半,然後再翻山回去。
這幾座大山都極為險峻,也正是因着有着這山的阻擋,才叫辰年所在的那個小鎮成了亂世中的一處桃源。山外是戰亂殺戮,山內是安靜祥和。
這一辰年在那山坡上坐得久了些,回來時已近傍晚時分,一進院門見朝陽子坐在樹下,不覺微微一怔。楊婆子一直在屋內小心地觀望着外面,瞧辰年回來忙了出來,藉着去抱小寶的機會,低聲與辰年説道:“早就來了,水也不喝,飯也不吃,就説等你。”辰年略略點頭,表示明瞭。她先將睏乏的小寶給楊婆子去哄,這才轉回身笑着與朝陽子打招呼“道長。”朝陽子目光卻是有些躲閃,幾經努力,才説道:“辰年,上回是我強人所難,這次來是向你道歉。”辰年不想他會來向自己道歉,不覺有些意外,忍不住多看了朝陽子兩眼,笑道:“道長這是説的哪裏話。”朝陽子面上神極不自然,辰年只當他是尷尬,忙就轉了話題,問他道:“道長這是從哪裏來的?”
“青州。”朝陽子乾巴巴地答道,他瞥了辰年一眼,沒好氣地説道:“瞧你那都幹成什麼樣子了?秋季乾燥,多喝點水,省得上火。”辰年一路翻山回來,口中確是有些乾渴,聞言不覺笑了笑,抬手取了矮桌上的青瓷茶壺,給朝陽子與自己各倒了杯茶水,先將朝陽子那杯端了過去,這才端起自己那杯來喝。待那茶一入口,她就覺出不對,想也不想地將手中茶杯擲向身旁朝陽子,可那手掌已是麻滯,茶杯失了準頭,只擦着朝陽子肩頭而過,砸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