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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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眾軍士置帳,賜每人食二斤,酒一斛。”帳中,餘慶閲着手中的文書,嘖嘖笑道:“眾弟兄聽得早樂跳了,只是我等有五十萬軍士,豈非搬空京城?”話音落下,卻無人回應。
顧昀坐在案前,看着地圖沒有作聲,下首處,謝臻面無表情,正閉目養神。
餘慶訕訕,尷尬地收起笑容。大司馬病危,零陵失守,皇帝觀禮之後,即在城樓上傳諭來,命大軍就地休整,隔回援。此事急迫非常,顧昀休息也顧不上,待大帳搭起,即刻與眾將商議往零陵之事,才散了,就一直坐在案前看地圖。
“小子胡言。”曹讓往餘慶後腦上拍一記,道:“這些本是軍需,你以為府庫是白設的?”餘慶不好意思地笑。曹讓看看顧昀,告禮説去巡視,扯着餘慶出去了。
帳中一下變得靜悄悄的。
片刻,顧昀抬起頭來。他稍稍地活動脖子,看向謝臻:“那急函是你的意思?”謝臻眼皮微動,卻沒有睜開,片刻,緩緩開口道:“是大司馬的意思。”顧昀看着他,沒有言語。
“大司馬手中並無多少兵馬,本是撐不得許久。”謝臻繼續道,停了停,他邊浮起淺笑:“將軍果不須入城,大司馬算得正好。”顧昀未接他的話,道:“使君留京中,今便可離開。”謝臻睜開眼睛,看着他,神平和:“正是。”顧昀目光停留片刻,正待再開口。這時,帳外忽而傳來些説話的聲音。
帳門被起,餘慶走進來,神不定,口齒也有些結巴:“將、將軍,大長…”
“甫辰。”他話音未落,一個柔和的聲音傳來。大長公主頭戴羃離,輕紗起,出緻的面容。
餘慶滿面通紅,看向顧昀,似為難不已。
顧昀坐在位子上,紋絲不動。
他看看大長公主,冷冷地掃一眼餘慶:“下去。”餘慶如蒙大赦,立即一溜煙地出了帳外。
“要見甫辰可不易。”大長公主彎笑道。不待顧昀回答,卻看向下首的謝臻,語聲輕緩:“想來,這就是聞名天下的明珠公子了。”謝臻起身一揖:“承謬讚,潁川謝臻見過大長公主。”大長公主嫣然一笑:“公子果名不虛傳,何以自謙。”謝臻莞爾,向她再禮:“臻暫告退。”説罷,離席往帳外走去。
看着帳門重新放下,大長公主笑意不減。
“東洲明珠西京玉。”她看向顧昀,緩緩道:“依我看來,誰人也不及我兒。
“顧昀無動於衷。
“母親來作甚?”他淡淡道。
大長公主看着他,笑意漸漸斂起。她走上前,與顧昀隔案對坐。
“你要返回援零陵?”她問。
顧昀料她是此問,頷首:“然。”大長公主深一口氣,似嘆似怒,低低道:“怎如此不聽勸?”顧昀神不改:“母親我如何?”大長公主雙目深遠,注視着他,片刻,道:“我知曉甫辰想説甚。母親説再多,也不過是為權勢,可對?”顧昀神沉靜,沒有説話。
“甫辰啊,”大長公主一笑,緩緩道:“權勢有何不好?你父親拼搏一生,為的無非是這二字。”她目光轉,看着顧昀的眼睛:“甫辰亦是一樣,與馥之離離合合,左右不過是上位者一句話。聽命於人總不那麼好受,不是麼?”帳中一片寂靜,風在外面刮來,帳頂“呼呼”地響,光照在二人面上變幻錯。
“馥之入宮,母親出了力吧?”顧昀沒有接話,忽而道。
大長公主似一怔,片刻,冷笑:“馥之為陛下治好頑疾,這功勞難道會落在我身上?”
“母親,”顧昀望着她,正容道:“今上繼位以來,政令通行,百姓樂業,乃難得的明君。社稷一朝而亂,將置天下於何地?”
“甫辰同我説天下?”大長公主忽然笑起來,聲音漸漸尖利。她站起來,盯着顧昀:“他們殺你父親時可曾想過天下?若不是我,你以為顧氏還能保全?”她目光悽然,卻愈加冰冷,犀利磣人:“甫辰,事已至此,你以為你做忠臣他們就會放過你麼?”承光苑中,又是一派祥和之景。
內侍們來回地忙碌,個個喜氣洋洋。鮮卑人被殲的消息傳來,陰霾掃盡,計劃撤往渚邑行宮的宮眷們才行到半路,便由太后做主回到了不遠的承光苑。
延壽宮中,宮人正與大皇子在庭院中玩耍,笑聲一直傳到了堂上。
“這麼説,武威侯領大軍前來,又要原路退回了?”太后拈着一瓣橘,緩緩放入口中。
“正是。”郭淮在下首應道:“大長公主曾見過武威侯,似無所作用。”太后笑了笑:“忠義不阿,真男兒也,大長公主竟是生了個好兒子。”郭淮細聽不語。
太后望向堂外的融融,緩緩道:“你知曉,大長公主與竇氏,無論在宮中如何鬧騰,在我眼裏,皆不過兒戲。唯獨牽連軍權此事,”她停頓片刻,垂眸再掰下一瓣,嘆口氣:“實教我憂心。”郭淮看着太后的神,心中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