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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卷第六章藥毀谷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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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草聽罷,微微點了點頭,道:“難為你了。”她知道母親爭強好勝,所以才一直設法取出冷心訣與驚心訣,她自是不允許屬下弟子以叫化子的形象拋頭面。

小草又道:“我娘還説了些什麼?你不妨直言吧。”老鄭遲疑了片刻,終還是道:“谷主説她…她的傷已無藥可救,只是拖延的時間長短不同而已。”小草眼圈一紅,卻忍住沒有落淚,她聲音低沉地道:“求死谷一向不與外界接觸,在武林中也沒有什麼情,發生某種變故,亦只有本谷上下一力承擔了。”説到這裏,她看了眾人一眼,道:“老鄭,你去找幾輛寬大些的馬車;白大哥,你與伏居,計大修請暫且避一避,侍我為娘查看傷勢。”白辰、計大修、伏居便退了出去,在山坳的幾處高點站定,密切注視着四周有無異變。

小草之前為花輕塵把脈時,發現她的脈象極為紊亂,忽兒細若遊絲,難以捕捉,忽兒亢奮狂烈,脈搏跳動極快,心知她心律以亂,甚為危險。當下小心察看了花輕塵的周身,卻沒有發現任何傷痕,不由大為納悶,一時無法施救,只好將右掌與花輕塵的左掌相抵,把自身功力沿着花輕塵的“手厥陰心包經”輸入她體內,用此手法,自然不如由前重直接貫入功力見效,但花輕塵的脈搏時強時弱,倒不宜之過急,否則將可能適得其反。

足足過了一刻鐘,花輕塵方呻一聲,緩過一口氣來,小草悲喜加地叫了一聲:“娘!”花輕塵緩緩睜開眼來,只見小草一人,輕輕嘆息一聲,聲音微弱地道:“他…他藉機走…走了吧?”小草一愣之下頓時明白過來,當即道:“白公子沒有走,他為取驚心訣冒了極大的危險,娘為何總是不相信他?”花輕塵哼了一聲,道:“好端端的…冷心訣秘笈怎麼會毀壞?他説已將之記於心,只是要挾…挾迫我解去他的藥酒罷了。晚遠,你可莫被…被他的的假象騙過了。”小草心道:“白大哥絕不會是這樣的人。”只是此刻母親傷重,她不會與之爭辯,這時外面傳來計大修的聲音:“小姐,老鄭已將馬車找來了。”他不知花輕塵已甦醒過來,故先向小草稟報。

於是小草對花輕塵道:“娘,我們回谷中去吧!”花輕塵蒼白的臉上有了一絲欣的笑容,聲音低微地道:“孩子,你能想到這…這一點,娘死也…暝目了,水…水族中人一定…已在周遭佈下了羅網,惟獨…惟獨求死谷反倒是…相對安全些的。”小草走出山,對計大修吩咐道:“你給些銀兩,讓馬車車伕向幾個方向同時駛離,車子的帷簾都需垂下,最好車廂內再放一些石頭木料。伏居,你去將船備好,我們重返求死谷。”計大修與伏居到有些意外,卻仍應了一聲:“是。”兩人便離去了。

小草這才對花輕塵道:“娘,你一定知道自己是被什麼武功所傷,以孃的醫術,普天之下能勝過你的也絕無幾人。娘,你將所需藥物告訴女兒,女兒立即去島上配來,以馬車引水族的注意力上島,多半能避過他們的耳目。”花輕塵搖了搖頭,道:“沒用的…以我們的殘存力量,已本無法與水族…水族相抗衡,娘早已有了決斷,只要取到冷心訣與驚心訣,你悟不錯,只要勤加習練,終…終會有所成的,那時,或許可以…可以重振求死谷了。”話雖如此説,但由她的語氣可以聽出,連她自己都對這一切無甚把握,息了一陣子,花輕塵又道:“你去讓那姓白的小子將冷心決默寫下來後,任他離去,然後你尋個隱密之處,娘將驚心訣…驚心訣亦傳與你。”説這些話時,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外之人本無法聽見。

小草道:“白…公子自會這麼做的,但若他就此離去,腹中的藥酒未悉數化盡,後豈非有命之憂?”花輕塵避重就輕地道:“他…本是功力盡廢,能恢復武功,也算…也算不錯了。”小草道:“但他若是不能及時化解藥酒,連命都不保,恢復了武功又有何用?娘,你不是説只要再助他四次渡過藥酒藥發作之劫,他的功力必將倍增麼?”花輕塵道:“若真的能功力倍增,我…我又何必想方設法要取冷心訣與驚心訣?只需服下藥酒,就可造就就世高手了…”小草聞言失,驚道:“原來這並不是真的?莫非白大哥服下藥酒後,已無法挽救?”花輕塵息了好一陣子,方吃力地道:“其實…娘即使有心救…救他,也是無能為力了。”她見小草驚惶之下,本是稱白辰為“白公子”如令卻改稱“白大哥”心中隱隱察覺到什麼,故話語亦未説得太過絕情。

小草臉變得有些蒼白,她沉默了片刻,漸漸平靜下來,臉上又有了出奇的平靜,她道:“無論如何,必須先治好孃的傷,否則娘又如何能傳女兒武功?”花輕塵輕聲道:“其實,孃的傷也算不了…什麼,娘身上有些藥丸,只消用三十年陳釀的黃酒送……送服,即可能…在十天內治癒傷…傷勢,怕…怕就怕三十年陳釀的黃酒不好找。”小草心知母親深諳醫術,她這麼説決計錯不了,不由暫時鬆了一口氣,道:“三十陳釀的黃酒,只消花些功夫,總能找到的。”她乃求死谷谷主的女兒,自然也頗懂藥道,知道黃酒本身並無治傷之效,只是可使藥效儘快達到病理之中而已,故即使沒有三十年陳釀的黃酒,母親的傷也只是痊癒得慢一些罷了。

這麼一想,她便對外道:“老鄭可在?”

“屬下在。”老郊的聲音道。

小草道:“左近可有更為隱秘的地方?你們將我娘送去,我去尋找藥引子。”花輕塵有些急切地道:“且不忙尋三十年陳釀黃酒,我…我先將驚心訣述説與你聽後再去不遲。”小草忽然有了驚疑之,她緊張地道:“娘,莫非你確有什麼事情瞞着孩兒?”花輕塵強自一笑,道:“娘又怎會瞞你什麼?”笑意甚為苦澀,其神情立時讓小草明白過來,她顫聲道:“娘,其實你的傷很重,很…

危險,是也不是?”花輕塵緩緩閉上雙眼,良久方睜開,她輕嘆一聲,道:“水族與…墨門有極為久遠的宿怨,多少年來,雙方一直互有勝負,你可知水族的最高武學是什麼?”小草道:“是水殤神功?”

“正是水殤神功,水殤神功練到最高境界,足可開天闢地,驚鬼泣神。墨門武學中能與之抗衡的,只有驚心訣,…咳咳…只是要習練驚心訣,必須首先將墨門武功心法‘無為大法’練至第九層,否則……唉,娘就是貿然習練驚心訣,方走火入魔,而‘無為大法’在八十年前便失傳了,只留下一套與之相契合的‘無為掌’…”她似乎已忘了小草所問之事,只顧敍説本門武功。

小草手心卻已一片冰涼,她強自定神道:“莫非,孃親就是傷在…水殤神功之下?”花輕塵已無法再隱瞞事實的真相,她終於點了點頭,苦笑道:“水殤神功歹毒至極,中招者絕…絕無倖免的可能,娘之所以騙你,是不想你由於娘而無法安心練成冷心訣與驚心訣!”

“娘,我不要練什麼驚心訣,我只要娘平安無事。為什麼我要為了一些虛幻的怨仇而讓求死谷上上下下行蹤詭秘,惟恐被水族窺出真相?為了驚心訣,數代前輩高手已悉數葬身海中!”

“住口!”花輕塵怒斥道:“你怎麼敢這麼對娘説話?娘命不久矣,若你不想讓娘死…

死不暝目,就將驚心訣牢牢記下。”小草雙膝一曲,跪在花輕塵面前,悲聲道:“娘…”花輕塵不再看她,雙目閉上,緩緩地道:“無明塵勞即是上門,無集可斷;邊皆中正,無道可修,生死即涅磐無滅可證…”她的神極為鄭重,念至此處,她略略一頓,沉聲道:“此乃驚心要訣,孃的命存亡只在旦夕之間,你…你可莫讓孃的一番心血付諸東!”她的語速忽然比之前快了許多,臉上亦出現了罕見的紅暈。

小草暗暗心驚,還待勸阻,花輕塵已道:“快快記下,但暫時不可參悟…無明塵勞即是上門,無集可斷…”小草淚盈滿眶,哽咽道:“無明塵勞即是上門,無…無集可斷…”

“邊皆中正,無道可修。”小草隨之念道:“邊皆中正,無道…可修。”花輕塵的身子忽然晃了晃,似倒下,小草驚呼道:“娘!”正上前扶住,花輕塵雙眼倏然睜開,以少見的凌厲目光將小草的舉動制止了,她閉目息了一陣,方繼續道:“生死即涅磐無滅可證…”

“證”字甫出,她身子一顫,突然噴出一大口血,化為血霧,濺了二人一身。

小草大驚失,不顧一切衝上前,哀求道:“娘,你別説了,別説了。”花輕塵以極其微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道:“聽…聽娘説,下面是…是…無驚無定故…故無世間,無…無道無滅…故無…無出世間…”小草泣不成聲地隨之道:“無驚…無定…故無世間,無…無道無滅…故…故無出世間。”一邊隨之誦唸,一面為母親拭去嘴角的血跡。

就在這時,外忽然傳來了沉喝聲:“尊駕請留步!”是計大修的聲音。

隨即聽得一個清朗的聲音道:“兄弟有事要見求死谷谷主。”此人的聲音即非伏居、老鄭,亦非白辰,卻是陌生得很。

花輕塵身子微微一震,道:“莫…莫去理…會…”話未説完,一陣劇烈的咳嗽,下面的話再也説不出來了。

這時,伏居的聲音傳入中:“這兒沒有求死谷谷主,朋友請回吧。”語氣顯得甚為忿然。

“兄弟見求死谷花谷主,絕無惡意,請二位向花谷主稟報一聲。”那清朗的聲音又道。

小草暗覺不妙,心中忖道:“此人為何一口咬定我娘在此?來者多半不善,若是水族中人,只怕會凶多吉少了。”

“朋友人太甚,必是有恃無恐,休怪我們無禮了!”計大修的話音剛落,便聽得兩聲兵器出鞘聲響起。

但出鞘之聲只響了一半,即戛然而止,只聽得計大修、伏居同時又驚又怒,口道:“你…”多半是一出手就吃了虧。

這時,只聽得白辰的聲音道:“尊駕武功卓絕,在下佩服得緊,但要恃強凌人,在下就第一個不服!”

“若我沒有猜錯的話,你絕非求死谷弟子。”那清朗的聲音道。

此言一出,外的人皆吃驚不小,求死谷在江湖中一直神秘莫測,外人對求死谷知之甚少,更不用説識得谷中每一位弟子,莫非此人在這之前,已見過白辰?

白辰亦有些詫異地道:“何以見得?”那人道:“由於閣下太年輕,而求死谷已有十餘年未收納弟子,究其原因,是由於求死谷擔心其他門派藉機將勢力滲入谷中,從而窺破求死谷的真相。”白辰一時沉默無語了,想必有所震動,而花輕塵、小草及伏居等人卻同時忖道:“此人為何對求死谷之事知道得這麼多?”求死谷的確有十幾年未曾招攬弟子,所以求死谷內除了小草一人之外,其餘的人皆在三旬左右,只是之前白辰未留意到這一點而已。

這時,白辰緩聲道:“我不是求死谷的弟子又如何?”那人哈哈一笑,忽兒振聲道:“花谷主為何讓局外的朋友將同門中人拒於千里之外?”小草眼見母親已是岌岌可危,又有強敵前來,甚為不安,此刻忽聽此人自稱是“同門中人”不由大惑不解,有心想去探個究竟,又擔心母親有所閃失,正舉棋不定間,花輕塵忽然吃力地道:“請他進…

進來吧,他…他們終於來了。”聽她語氣,似乎已知來者身分。

小草自不敢有違母親的意願,當下出了山,只見數丈開外有一中年文士正被白辰阻在前,此人甚為黑瘦,卻又讓人難起小覷之心,小草道:“家母不能起身客,還請閣下移駕入。”那中年文士向白辰拱了拱手,從他身邊經過,走入中,一見花輕塵如此模樣,不由一怔,驚道:“花谷主,你怎地傷成這樣?”花輕塵此時已是內息微弱,氣若游絲,但她仍強自開口道:“閣下是…北支的人吧?

我這番情景,豈非…豈非如你所願?”小草心道:“母親與他原來並不認識。”那中年文士並不動怒,而是道:“以花谷主如今的武功,本不在當年東風兄弟之下,能傷花谷主的人絕對不會太多。莫非,這一次是水族族王水姬親自出手,以水殤神功將花谷主擊傷的?”這時,白辰諸人擔心中年文士對花輕塵、小草有所不利,都聚在了口,方才計大修、伏居剛要拔出兵器,中年文士倏忽間就以快不可言的招式,將他們得不得不撤招,其武功之高,已暴無遺。此刻聽得他這一番話,白辰心道:“此人所謂的‘東風兄弟’,會不會就是小草的父親墨東風?至於水姬這一名字,竟好生耳,一時卻想不起在何時聽過,難道水族族王的名字就是水姬?此人又如何得知?”一時只覺此人來歷神秘莫測,無論對水族,還是對求死谷,都知之甚多。

花輕塵息着道:“你們北支的人讓你前來看我們…我們求死谷是否已經覆滅,到時自…自可將驚心訣從容取走,是也…不是?”中年文士了口氣,道:“未練‘無為大法’者,不可擅練驚心訣,花谷主是知道這一層道理的,墨門分支離異,南北兩支各持驚心訣與無為大法,終不是長久之計,如今風宮白已將入絕境,正是重振墨門,執行維世之責的大好時機。花谷主,想必你也不願墨門一蹶不振吧?”小草心中“咯登”一聲,暗中忖道:“原來他亦是墨門中人,聽起來好像求死谷是南支,而他卻是墨門北支的人,無怪乎知曉那麼多與水族,求死谷有關的事。”平時花輕塵對墨門因內訌而分裂的事從不向小草細説,故小草對其中細節亦不知情。

而白辰卻是神大變,他身子倚着的一棵灌木籟籟直響,足見其心情之動!此刻,他的腦中只剩下一句話:“風宮白已將入絕境…風宮白已將入絕境…”想到白家血仇,白辰自是情難自抑!好不容易略略平定心神,不由忖道:“風百白勢力在二個多月前尚是如中天,如今又怎會將入絕境呢?不知此人所言是真是假?如若是真,那可真是蒼天有眼了!”白辰神情恍惚間,倒未去思索為何小草説驚心訣摹本已下落不明,原本被自己無意中毀去,而花輕塵卻還有驚心訣在手。

花輕塵道:“可…笑!當年南支之祖冷囂為墨門衣缽正宗傳人,無論驚心…訣,還是…無為大法,都應歸屬南支…”

“哈哈,你們求死谷已是強弩之末,自保尚屬不易,要驚心訣與無為大法又有何用?花谷主,為了墨門大局,你還是出驚心訣吧,冷囂是使墨門衰弱的罪魁禍首,他的傳人,又怎配擔負起墨門大任?”

“你…你…”花輕塵手指中年文士,滿臉怒容,身子搖搖墜。

小草霍然起身,對中年文士怒道:“我娘傷勢未愈,需要靜養!”已向對方下了逐客令。

中年文士淡然一笑,道:“你是花谷主的女兒麼?她是被水族的水殤神功所傷,墨門的無為大法,正好可以救治這種傷勢,不若讓我試一試,或許可以保全她的命。”

“我…寧死也…不會讓你們北…北支的人救我…”話未説完,花輕塵但覺喉頭一甜,狂噴一口熱血,腦中“嗡”地一聲,就此暈死過去。

小草大驚之下,已顧不得中年文士,忙上前救護花輕塵,但無論她如何做,卻再也無法讓花輕塵清醒過來。

小草倏然起身,眼中有驚人的悲憤,怒視中年文士,沉聲道:“是你氣死了我娘!”中年文士並不驚慌,他道:“第一,你娘並沒有死;第二,我之所以要怒你娘,其實並無惡意,只是為了救她!”小草恨極反笑:“胡言亂語,不知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