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一如既往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衿兒,”沉靜姝接過,卻仍看着何子仁的背影,疑惑道:“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他?”明明剛才有過照面,可這才眨眼的功夫,向來過目不忘的沉靜姝居然就不記得送果子的何子仁的相貌了。只有一種很淡,很模糊的覺。
“你説子仁啊?”李衿自撿了一個果子,咬了一口,道:“你確實見過他。”沉靜姝不解,李衿笑笑,有提示她:“幽州城上,那個反水的副將。”副將?沉靜姝一愣,隨即一驚,竟然是他?
“是不是覺得不太有印象?”李衿高深莫測地勾了勾“你不記得很正常,不然,他也不會去李桐身邊做暗線。”長相平淡無奇的何子仁,是那種一眼見過很難的有印象的,最容易淹沒在眾生裏。所以,他才有機會埋伏在李桐身邊做暗線。
“…”沉靜姝默然無語許久,才收回視線,低頭咬了一小口野果。李桐的副將,職品已不算低,卻是李衿的暗線…沉靜姝頭一次覺得,她的衿兒,謀算詭計之深,真的很令人畏懼。
可她對自己…也真的是一片赤誠。兩相比對,慨萬千的沉靜姝不免有些痴愣,心湖波瀾微微。
“想什麼呢?”李衿伸手將人攬了過去,挑起她的下巴,問:“卿卿還有疑問?”沉靜姝忙搖搖頭,隨即又忽然想起一事。
“衿兒,那蕭景…”自她和李衿心之後,竟將這位私闖温池山莊救她的男子給忘在了腦後。
“他沒事,”李衿神平靜,淡淡地回答“我已經讓人把他逐出莊去了。”沉靜姝點點頭“也算妥當了。”李衿眼底滑過一絲嘲意,但消逝得極快,不曾讓沉靜姝發覺。蕭景,在李衿醒來的那天,就被她下令斬了手腳,斷了舌,拋進一處深坑,倒上火油,寸寸灼燒而死。
死後挫骨揚灰…敢覬覦她的卿卿,哪怕只是有一點念或非分之想,都是這般下場!低頭吻了一下沉靜姝的,李衿沉黑的瞳染上一層暖意,寵溺非常。
“卿卿餓了吧?我去給你烤兔子。”脆皮焦黃的烤兔散發出濃郁的香味,聞之叫人垂涎,食指大動。差不多可以吃了,李衿用匕首把兔腿割下來,拿一片香葉裹了,遞給沉靜姝。
把最鮮多汁的兔腿給了自己,沉靜姝捧着這香噴噴的烤兔,心中暖熱。
“衿兒,”她又把兔腿遞回去“我吃不了這麼多,我們分吃就好了。”
“沒關係,”李衿知道沉靜姝是怕自己吃不飽,便笑着揚了揚手裏樹枝穿着的半隻烤兔,道:“我這兒夠吃的。”從火堆旁拿了一個包着油紙的胡餅,擱在那兒好半天,已經被火烤熱了。
“在外比不得在山莊,”李衿笑道“卿卿將就些,等回了洛陽,我再膳房做些好的給你。”打開油紙包,裏面的胡餅也被李衿提前切成了小塊,方便沉靜姝取食。
可謂是無微不至,沉靜姝會心一笑,用手捏起一小塊,斯文地嘴嚼。李衿瞧她吃了,也是高興,自己遂取了片香葉放在膝上,一手拿餅,一手拿刀割兔吃。
比不得沉靜姝那般細嚼慢嚥,李衿的吃相反而有幾分不拘的豪氣。沉靜姝默默看着她進食,末了突然問:“衿兒,你以前是不是常在外?”堂堂公主,做起這些庖廚之事竟然分外練,想來是她經常遇到這樣的風餐宿。
“其實,都是我師父教的。”李衿笑笑“從前我跟着她雲遊,免不了要天為被地為牀的,所以學了點庖廚手藝。”跟別的公主比起來,李衿是最與眾不同的…她是“死而復生”的公主。當時還是昭儀的武后生下安定公主不久,王皇后前往探望,誰知公主就此暴斃。
沒人説得清其中的蹊蹺,高宗傷心絕,可就在把小公主的遺體送往白馬寺超度時,玄機娘子凌慕華突然現身,直言公主乃鳳凰轉世,涅盤可生矣。她向高宗和武昭儀請命,作法七,最終令安定公主“死而復生”高宗大喜過望,對自己與武昭儀的第一個女兒更是萬分心疼憐愛,為保安定公主平安,不僅越制敕封“公主十衞”還特許玄機娘子隨意出入宮城,佑護死而復生的安定。
後來,安定自然拜玄機娘子為師,跟隨她四處雲遊,以避祟。沉靜姝初次入宮見到李衿時,便是她遊學歸來。
“卿卿,你不曉得,我第一次烤兔子的時候,沒把握好火候,直接糊了。”李衿撿着趣事説給沉靜姝聽“還有一次,我把人家捕的山雞偷了,慌里慌張地沒顧得上拔,把一隻雞都燒焦了。”威風八面的長公主也有這樣的時候,沉靜姝被她逗樂了,矜持地掩笑了笑。兩人遂就這麼邊吃邊説,李衿瞧沉靜姝吃了兩塊胡過了,又體貼地給她遞水囊。
沉靜姝果然口乾,便接過來拔開子,小口慢慢地喝水。李衿目不轉睛地望着她,痴痴的視線彷彿黏在她身上,絲毫捨不得挪開。
夜人,火光映照下,沉靜姝的面容被籠罩在半明半暗的朦朦裏,美得如夢似幻。李衿漸漸看得呆傻了。淡眉如煙,秀鼻翹,雙不點而丹,沉靜姝出落得如花似玉,靈動不張揚的好相貌,極具江南女子的清韻之美。
“卿卿好美。”大膽灼熱的告白,長公主殿下似乎又有意討美人歡心,竟開始滔滔不絕。
“西施浣紗而沉魚,貂蟬拜月反羞月,昭君出使雁落,合德飛燕魅惑宮內…可我看來,這些卻都是俗花凡貌,不過爾爾。”長袖一揮,李衿居然擺出朝堂策論的架勢,嚴肅又莊重地繼續説:“西施美中不足,貂蟬身不由己,昭君直不懂迂迴,合德飛燕無才無品,如此而論,雖有傳世之名,卻頗是名不副實,愚人誇大罷了。”
“唯有卿卿,人品才貌世間無雙,不負家世之名,不愧為詠絮才女之後人。”
“若那雪中紅梅,氣骨傲而不驕,又若六月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噗…”沉靜姝實在憋不住了,這又是沉魚落雁,又是梅花白蓮,再容李衿誇誇其談下去,恐怕得把她比成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千古第一美人了。
“行了行了,登徒子。”她竭力忍住想笑出聲的衝動,道:“你再胡言亂語下去,我就得無地自容了。”李衿卻正道:“這乃肺腑之言,絕無虛妄。”浮誇,真的非常浮誇,沉靜姝究竟沒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幸好是吃得差不多了,不然非得一口氣噎過去,沉靜姝用帕子擦了擦指頭的油膩,挨近一點李衿,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
“登徒子,”她半是好笑半是嬌嗔“一天到晚就曉得油嘴滑舌。”又被説是登徒子,李衿頗為委屈。
“我這明明是誇讚卿卿,怎麼就成了登徒子?”無端帶了撒嬌的意味,沉靜姝無奈地笑了笑,正待説話,突然瞧見韓七往這邊匆匆過來。沉靜姝忙鬆了手,韓七也正好來到二人面前。
“殿下,”他雙手平推向前,恭敬地遞上一封加急文書,道:“右相速傳。”聽聞是正事,李衿即刻斂了神,拿過那份文書,展開瀏覽。內容言簡意賅,李衿一目十行,越看越不擰起秀眉。半晌,她放下文書,對韓七道:“你先下去吧。”韓七恭敬告退,李衿方才沉沉嘆了口氣。
“怎麼了?”雖有僭越之嫌,但沉靜姝還是忍不住問:“是長安發生了什麼事情?”李衿沉默,搖了搖頭,把文書上遞給了沉靜姝。沉靜姝一怔,卻又沒再多問,接了過來,展開就着火光默讀。內容列舉長安近抓捕突厥刺客的種種事宜,重點説的卻無非一件事:豫王李旦府上的貼身近侍,竟然牽涉其中,入宮行刺?心中不由愕然,沉靜姝頓時明白李衿為何是那般神。
高宗與武后,曾臨朝並稱二聖,在世人眼裏是前所未有的帝后,伉儷情深。武后以太宗才人之身份出家業寺,又被高宗力排眾議接回,一度是寵冠後宮,歡承雨。
她與高宗孕有五子,二女。長子李弘孝悌仁善。次子李賢文思斐然。三子李顯多情柔懦。四子李樘忠義耿直。五子李旦知足常樂。五子心各異,多肖高宗,長子和四子皆是柔弱多病之人,其餘三子,又常為悍母所制,畏畏縮縮,不敢有所作為。
反倒是兩個公主,安定公主李衿和太平公主李令月,更有謀略些。於是,自武后悍然稱帝之後,如今的天家又是女子掌權,難免引發許多不滿。齷蹉之事自也不少之。沉靜姝將文書摺好,遞還與李衿。卻什麼也沒説,她只是默默挪了挪,挨近李衿,然後輕輕地將頭靠到她的肩上。
右手順勢挽住李衿的手臂,與她十指相扣。沉靜姝只以此陪伴的姿態,不多言,也不多勸。她很清楚,豫王牽涉刺客一案,是天家自己的事情,無關乎外朝,也無關乎天下。不管是否屬實,都只是皇族的爭權奪利而已。
“卿卿,”沉默許久的李衿終於説話了“你可怕我?”語氣甚是低沉,李衿似乎很畏懼她在沉靜姝心中的形象驟然崩塌,為她所不齒。
“其實有時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辦,無論是否沾親帶故,真若過了底線,我絕不能留。”頓了頓,李衿又小心翼翼地問:“卿卿,你會怕我嗎?會覺得我過於…那個麼?”就像先前在靜安寺,還是以思不歸身份示人的李衿,就悄悄借上官婉兒問過沉靜姝:當今長公主,在她心裏,是否也如世人所言那般,是個妖婦。沉靜姝有些心酸。
誠然,她是外柔內剛,但子總歸是良善,也認同聖人古訓,嫁郎君當選君子也。可她的良人是個女子。本出於陳郡謝氏之門的沉靜姝,因為母親的緣故,曾深刻地體會過,什麼是光鮮下的潰爛。
不過一門世族,明爭暗鬥尚且不少,何況是執掌天下的皇族呢?所以,有些事情,沉靜姝從不會追問李衿,比如她是否真的放了蕭景…她註定要與全天下最有權勢的長公主糾纏不休,也註定要陪着她踏遍屍骨。
既然李衿竭力為她營造花團錦簇的繁榮,她又何必非要去翻下面的腐爛,傷她的心呢?沉靜姝與父親一樣,飽讀聖人之言,卻並非迂腐之人。
“衿兒,”她捧起李衿的臉,含情脈脈“你我年幼相識,你在我心裏,一如既往,從未變過。”長公主內心:裝可憐,要卿卿寵裝可憐,得了便宜還賣乖,馬上卿卿長安,太極宮,鳳陽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