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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意亂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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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過見天竺僧淡碧的眸子中發出異光,嘴角邊頗有悽苦悲憫之意,料想自身劇毒難愈,以致這位療毒聖手也竟為之束手,便淡淡一笑,説道:“大師大何言語,請説不妨。”天竺僧道:“這情花的禍害與一般毒物全不相同。毒與情結,害與心通。我瞧居士情深種,與那毒物牽纏糾結,極難解,縱使得了絕情谷的半枚丹藥,也未必便能清除。但若居士揮慧劍,斬情絲,這毒不藥自解。我們上絕情谷去,不過是各盡本力,十之八九,卻須居士自為。”楊過心想:“要我絕了對姑姑情意,又何必活在世上?還不如讓我毒發而死的乾淨。”口中只得稱謝:“多謝大師指點。”他本想請武三通等不必到絕情谷去徒勞跋涉,但想這幹人義氣深重,決不肯聽,説了也是枉然。

武三通笑道:“楊兄弟,你安心靜養,決沒錯兒。咱們明一早動身,儘快回來,待驅除了你的病子,得痛痛快快喝你和郭姑娘的一杯喜酒。”楊過一怔,但想此事一時三刻也説不清楚,只得隨口答應了,見三人辭出,掩上了門,便又閉目而卧。

這一睡又是幾個時辰,醒轉時但聽得啼鳥鳴喧,已是黎明。楊過數不食,腹中飢餓,見牀頭放著四碟美點,伸手便取過幾塊糕過來吃,吃得兩塊,忽聽門上有剝喙之聲,接著呀的一聲,房門輕輕推開。

這時牀頭紅燭尚剩著一寸來長,兀自未滅,楊過見進來那人身穿淡紅衫子,俏臉含怒,竟是郭芙。楊過一呆,説道:“郭姑娘,你好早。”郭芙哼了一聲,卻不答話,在牀前的椅上一坐,秀眉微豎,睜著一雙大眼怒視著他,隔了良久,仍是一句話不説。

楊過給她瞧得心中不安,微笑道:“郭伯伯要你來吩咐我甚麼話麼?”郭芙説道:“不是!”楊過連碰了兩個釘子,若在往,早已翻身向著裏牀,不再理睬,但此刻見她神有異,猜不透她大清早到自己房中來為了何事,又問:“郭伯母產後平安,已大好了罷?”郭芙臉上更似罩了一層寒霜,冷冷的道:“我媽媽好不好,也用不著你關心。”這世上除了小龍女外,楊過從不肯對人有絲毫退讓,今竟給她如此奚落,不由得傲氣漸生,心道:“你父親是郭大俠,母親是黃幫主,便了不起麼?”當下也哼了一聲。郭芙道:“你哼甚麼?”楊過不理,又哼了一聲。郭芙大聲道:“我問你哼甚麼?”楊過心中好笑:“畢竟女孩兒家沉不住氣,我這麼哼得兩聲,便自急了。”説道:“我身子不舒服,哼兩聲便好過些。”郭芙怒道:“口是心非,胡説八道,成天生安白造,當真是卑鄙小人。”楊過給她夾頭夾腦一頓臭罵,心念一動:“莫非我哄騙武氏兄弟的言語給她知道了?”見她雖然生氣,但容顏嬌美,不由得見之生憐。他兒中生來帶著三分風,忍不住笑道:“郭姑娘,你是怪我跟武家兄弟説的這番話麼?”郭芙低沉著聲音道:“你跟他們説些甚麼了?親口招認給我聽聽。”楊過笑道:“我是為了他們好,免得他們親兄弟拚個你死我活,傷了老父之心。這些話是武老伯跟你説的,是不是?”郭芙道:“武老伯一見我就跟我道喜,把你誇到了天上去啦。我…我…女孩兒家清清白白的名聲,能任你亂説得的麼?”説到這裏,語聲哽咽,兩道淚水從臉頰上了下來。

楊過低頭不語,心中好生後悔,那晚逞一時口舌之快,對武氏兄弟越説越得意,卻沒想到已糟蹋了郭芙的名聲,總是自己言語輕薄,闖出這場禍來,倒是不易收拾。

郭芙見他低頭不語,更是惱怒,哭道:“武老伯説道,大武哥哥、小武哥哥兩人打你不過,給你得從此不敢再來見我,這話可是真的麼?”楊過暗暗嘆氣:“武三通這人也真不知輕重,這些話又何必説給她聽?”當下無可隱瞞,只得點了點頭,説道:“我胡説八道,確是不該,但我實無歹意,請你見諒。”郭芙擦了擦眼淚,怒道:“昨晚的話,那又為了甚麼?”楊過一怔,道:“昨晚甚麼話?”郭芙道:“武老伯説,待治好你病後,要喝你…你和我的喜酒,你幹麼仍不知羞的答應?”楊過暗叫:“糟糕,糟糕!原來昨晚這幾句話也給她聽去了。”只得辯道:“那時我昏昏沉沉的,沒聽清楚武老伯説些甚麼。”郭芙瞧出他是撒謊,大聲道:“你説我媽媽暗中教你武功,看中了你,要招你作女婿,有這等事麼?”楊過給她問得滿臉通紅,大是狼狽,心想:“與郭姑娘説笑,不過給人説一聲輕薄無賴,反正我本就不是正人君子,那也罷了。但我謊言郭伯母暗中授藝,此事卻可大可小,萬萬不能讓郭伯母知曉。”忙道:“郭姑娘,這都怪我出言不慎,請你遮掩則個,別讓你爹爹媽媽知道。”郭芙冷笑道:“你既還怕爹爹,怎敢捏造謊言,辱我母親?”楊過忙道:“我對伯母決無不敬之意,當時我一意要武家兄弟絕念死心,以致説話不知輕重…”郭芙自幼與武氏兄弟青梅竹馬一齊長大,對兩兄弟均有情意,得知楊過騙得二人對自己死了心,永遠不再見面,這份怒氣恕氣如何能抑制?又大聲問道:“這些事慢慢再跟你算帳。我妹妹呢?你把她抱到那裏去啦?”楊過道:“是啊,快請靖伯伯過來,我正要跟他説。”郭芙道:“我爹爹出城找妹妹去啦。你…你這無恥小人,竟想拿我妹妹去換解藥。好啊,你的命值錢,我妹妹的命便不值錢。”楊過一直暗自慚愧,但聽她説到嬰兒之事,心中卻是無愧天地,朗聲道:“我一心一意要奪回令妹,於你爹孃之手,若説以她去換解藥,楊過絕無此心。”郭芙道:“那麼我妹妹呢?她到那兒去啦?”楊過道:“是給李莫愁搶了去,我奪不回來,好生有愧。只要我氣力回覆,一時不死,立時便去找尋。”郭芙冷笑道:“這李莫愁是你師伯,是不是?你們本來一齊躲在山中,是不是?”楊過道:“不錯,她雖是我師伯?可是素來和我師父不睦。”郭芙道:“哼,不和不睦?她怎地又會聽你的話,抱了我妹妹去給你換解藥?”楊過一跳坐起,怒道:“郭姑娘你可別瞎説,我楊過為人雖不足道,焉有此意?”郭芙道:“好個‘焉有此意’!是你師父親口説的,難道會假?”楊過道:“我師父説甚麼了?”郭芙站直身子,伸手指著他鼻子,怒容滿面的道:“你師父親口跟朱伯伯説,你與李莫愁同在那荒谷之中,請朱伯伯將我爹爹的汗血寶馬送去借給你,好讓你抱我妹妹趕到絕情谷去…”楊過驚疑不定,口道:“不錯,我師父確有此意,要我將你妹妹先行送去,得到那半枚絕情丹服了再説,但這不過是一時的權宜之計,也不致害了你妹妹…”郭芙搶著道:“我妹妹生下來不到一天,你就去給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還説不致害了我妹妹。你這狼心狗肺的惡賊!你幼時孤苦伶仃,我爹媽如何待你?若非收養你在桃花島上,養你成人,你焉有今?那知道你恩將仇報,勾引外敵,乘著我爹爹媽媽身子不好,竟將我妹妹搶了去…”她越罵越兇,楊過一時之間那能辯白?中毒後身子尚弱,又氣又急之下,咕咚一聲,倒在牀上,竟自暈了過去。

過了好一陣子,他方自悠悠醒轉。郭芙冷冷的凝目而視,説道:“想不到你竟還有一絲羞恥之心,自己也知如此居心,難容於天地之間了罷?”當真是顏若冰寒,辭如刀利。楊過長嘆一聲,説道:“我倘真有此心,何不抱了你妹妹,便上絕情谷去?”郭芙道:“你身上毒發,行走不得,這才請你師伯去啊。嘿嘿,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聽你師父跟朱伯伯一説,便將汗血寶馬藏了起來。叫你師徒倆的計難以得逞…”楊過道:“好好,你愛怎麼説便怎麼説,我也不必多辯。我師父呢?她到那裏去啦?”郭芙臉上微微一紅,説道:“這才叫有其師必有其徒,你師父也不是好人。”楊過大怒,坐起身來,説道:“你罵我辱我,瞧在你爹孃臉上,我也不來跟你計較。你卻怎敢説我師父?”郭芙道:“呸!你師父便怎麼了?誰教她不正不經的瞎説。”楊過心道:“姑姑清澹雅緻,身上便似沒半分人間煙火氣息,如何能口出俗言?”於是也呸了一聲,道:“多半是你自己心,將我師父好好一句話聽歪了。”郭芙本來不想轉述小龍女之言,這時給他一,忍不住怒火又衝上心口,説道:“她説:‘郭姑娘,過兒心地純善,他一生孤苦,你要好好待他。’又説:‘你們原是天生…天生…一對!你叫他忘了我罷,我一點也不怪他。’她又將一柄寶劍給了我,説甚麼那是淑女劍,和你的君子劍正是…正是一對兒。這不是胡説八道是甚麼?”她又羞又怒,將小龍女幾句情意深摯、悽然絕的話轉述出來,語氣卻已迥然不同。

楊過每聽一句,心中就如猛中一推,腦海中一片惘,不知小龍女何以有此番言語,過了一會,聽得郭芙話已説完,緩緩抬起頭來,眼中忽發異光,喝道:“你撒謊騙人,我師父怎會説這些話?那淑女劍呢?你拿不出來,便是騙人!”郭芙冷笑一聲,手腕一翻,從背後取出一柄長劍,劍身烏黑,正是那柄從絕情谷中得來的淑女劍。

楊過滿腔失望,急得口不擇言,叫道:“誰要與你配成一對兒?這劍明明是我師父的,你偷了她的,你偷了她的!”郭芙自幼生驕縱,連父母也容讓她三分,武氏兄弟更是千依百順,趨奉唯謹,那裏受得這樣的重話?她轉述小龍女的説話,只因楊過言語相,才不得不委屈説出,豈知他竟如此回答,聽這言中含意,竟似自己設成了圈套,有意嫁他,而他偏生不要。她大怒之下,手按劍柄,便待拔劍斬去,但轉念一想:“他對他師父如此敬重,我偏説一件事情出來,教他聽了氣個半死不活。”這時她氣惱已極,渾不想這番話説將出來有何惡果,刷的一響,將拔出了半尺的淑女劍往劍鞘中一送,笑嘻嘻的坐在椅上,説道:“你師父相貌美麗,武功高強,果然是人間罕有,就只一件事不妥。”楊過道:“甚麼不妥?”郭芙道:“只可惜行止不端,跟全真教的道士們鬼鬼祟祟,暗中來往。”楊過怒道:“我師父和全真教有仇,怎能跟他們暗中來往?”郭芙冷笑道:“‘暗中來往’這四個字,我還是説得文雅了的。有些話兒,我女孩兒家不便開口。”楊過越聽越怒,大聲道:“我師父冰清玉潔,你再瞎説一言半句,我扭爛了你的嘴。”郭芙眉間如聚霜雪,冷然道:“不錯,她做得出,我説不出。好一個冰清玉潔的姑娘,卻去跟一個臭道士相好。”楊過鐵青了臉,喝道:“你説甚麼?”郭芙道:“我親耳聽見的,難道還錯得了?全真教的兩名道士來拜訪我爹爹,城中正自大亂,我爹媽身子不好,不能相見,就由我去招待賓客…”楊過怒喝:“那便怎地?”郭芙見他氣得額頭青筋暴現,雙眼血紅,自喜得計,説道:“那兩個道士一個叫趙志敬,一個叫尹志平,可是有的?”楊過道:“那便怎地?”郭芙淡淡一笑,説道:“我吩咐下人,給他們安排了歇宿之處,也沒再理會。那知道半夜之中,一名丐幫弟子悄悄來報我知曉,説這兩位道爺竟在房中拔劍相鬥…”楊過哼了一聲,心想尹趙二人自來不和,房中鬥劍亦非奇事。

郭芙續道:“我好奇心起,悄悄到窗外張望,只見兩人已經收劍不鬥了,但還在鬥口。姓趙的説那姓尹的和你師父怎樣怎樣,姓尹的並不抵賴,只怪他不該大聲叫嚷…”楊過霍地揭開身上棉被,翻身坐在牀沿,喝道:“甚麼怎樣怎樣?”郭芙臉上微微一紅,神頗為尷尬,道:“我怎知道?難道還會是好事了?你寶貝師父自己做的事,她自己才知道。”語氣之中,充滿了輕蔑。楊過又氣又急,心神大亂,反手一記,拍的一聲,郭芙臉上中了一掌。他憤之下,出手甚重,只打得郭芙眼前金星亂冒,半邊面頰登時紅腫,若非楊過病後力氣不足,這一掌連牙齒也得打下幾枚。

郭芙一生之中那裏受過此辱?狂怒之下,順手拔出間淑女劍,便向楊過頸中刺去。

楊過打了她一掌,心想:“我得罪了郭伯伯與郭伯母的愛女,這位姑娘是襄陽城中的公主,郭伯伯郭伯母縱不見怪,此處我焉能再留?”伸腳下牀穿了鞋子,見郭芙一劍刺到,他冷笑一聲,左手回引,右手倏地伸出,虛點輕帶,已將她淑女劍奪了過來。

郭芙連敗兩招,怒氣更增,只見牀頭又有一劍,搶過去一把抓起,拔出劍鞘,便往楊過頭上斬落。楊過眼見寒光閃動,舉起淑女劍在身前一封,那知他昏暈七之後出手無力,淑女劍舉到前,手臂便軟軟的提不起來。郭芙劍身一斜,噹的一聲輕響,雙劍相,淑女劍手落地。

郭芙憤恨那一掌之辱,心想:“你害我妹妹命,卑鄙惡毒已極,今便殺了你為我妹妹報仇。爹爹媽媽也不見怪。”但見他坐倒在地,再無力氣抗禦,只是舉起右臂護在前,眼神中卻殊無半分乞憐之,郭芙一咬牙,手上加勁,揮劍斬落。

小龍女騎了汗血寶馬追尋楊過與金輪法王,卻走錯了方向。那紅馬一奔出便是十餘裏,待得勒轉馬頭回來再找,楊過等人更是不知去向。她心中憂急,眼見時候過去一刻,楊過的命便多一分危險,在襄陽周圍三四十里內兜圈子找尋。紅馬雖快,但荒谷極是隱僻,直至過了半夜,她才遠遠聽到武三通號啕大哭之聲。循聲尋去,不久便聽到武氏兄弟掄劍相鬥,跟著又聽到楊過説話。她心中大喜,生怕楊過遇上勁敵,待暗中相助,於是下馬將紅馬系在樹上,悄悄隱身在山石之後,觀看楊過對敵。

這一偷看不打緊,只聽得楊過口口聲聲説與郭芙早訂終身,將郭芙叫作“我那未過門的子”而把郭靖夫婦叫作“岳父岳母”小龍女越聽越是驚心動魄,聽他説郭靖、黃蓉夫婦已招他為婿,暗中傳他武藝,又見他對武氏兄弟發怒,不許他們再見郭芙。他每説一句,小龍女便如經受一次雷轟雷擊,心中胡塗,似乎宇宙萬物於霎時之間都變過了。若是換作旁人,見楊過言行與過去大不相同,定然起疑,自會待事情過後向他問個明白,但小龍女心如水晶,澄清空明,不染片塵,於人間欺詐虛假的伎倆絲毫不知。楊過對旁人油嘴滑舌,胡説八道,對她卻從不説半句戲言,因此她對楊過的言語向來無不深信。眼見武氏兄弟不敵,她自傷自憐,不深深嘆了一口氣。當時楊過聽到嘆息,口叫了聲“姑姑”小龍女並不答應,掩面遠去。楊過還道是李莫愁所發,自己聽錯,也沒深究。

小龍女牽了汗血寶馬,獨自在荒野亂走,思前想後,不知如何是好。她年紀已過二十,但一生居於古墓,於世事半點不知,識見便與一個天真無的孩童無異,心想:“過兒既與郭姑娘定親,自然不能再娶我了。怪不得郭大俠夫婦一再不許他和我結親。過兒從來不跟我説,自是為了怕我傷心,唉,他待我總是很好的。”又想:“他遲遲不肯下手殺郭大俠,為父報仇,當時我一點不懂,原來他全是為了郭姑娘之故,如此看來,他對郭姑娘也是情義深重之極了。我此時若牽寶馬去給他,他説不定又要想起我的好處,後與郭姑娘的婚事再起變故。我還是獨自一人回到古墓去罷,這花花世界只教我心亂意煩。”想了一陣,意念己決,雖然心如刀割,但想還是救楊過命要緊,於是連夜馳回襄陽,託朱子柳送紅馬到荒谷中去給楊過。

這時襄陽城中刺客雖已遠去,但郭靖、黃蓉未曾康復,兀自亂成一團。朱子柳文武全才,當即與魯有腳齊心合力,負起了城防重任。正當忙亂之際,小龍女卻牽了紅馬過來,要他去給楊過,説甚麼要楊過快到絕情谷去,以郭靖初生的幼女去換解毒靈丹,只把朱子柳聽得莫名其妙,不知所云。他追問幾句,小龍女心神煩亂,不願多講,只説快去快去,遲得片刻,楊過命便有重大危險。

她也不理郭芙正在朱子柳身畔,只想:“讓妹妹在絕情谷去耽上幾,並無大礙,這是為了救你未婚夫婿的情命,你自然也會出力。”她提到楊過的名字,不由得悲從中來,話未説得清楚,珠淚已滾滾而下,當即奔向卧室,倒在牀上悽然痛哭。

朱子柳於前因絲毫不知,聽了小龍女沒頭沒腦的這幾句話,怎明白她説些甚麼,但“遲得片刻,楊過命便有重大危險”這句話卻非同小可,心想只有到那荒谷走一遭,見機行事便了。出得門來,汗血寶馬已然不見,一問親兵,説道郭姑娘已牽了去,待要找郭芙時,她卻又躲得人影不見。朱子柳暗暗嘆氣,心想這些年輕姑娘個個難纏,不是説話不明不白,便是行事神出鬼沒。

他掛念楊過的安危,另騎快馬,帶了幾名丐幫弟子,依著小龍女所指點的途逕到那荒谷察看,只見楊過與武氏兄弟一齊倒在地下,武三通正自運氣衝,其餘三人卻已奄奄一息,心想“遲得片刻,楊過命便有重大危險”這話果然不錯,於是急忙救回襄陽,適逢師叔天竺僧自大理到來,當即施藥救治。

小龍女在牀上哭了一陣,越想越是傷心,眼淚竟不是不能止歇。她這一哭,衣襟全濕,伸手到間去取汗巾來擦眼淚,手指碰到了淑女劍,心想:“我把這劍拿去給了郭姑娘,讓他們配成一對兒,也是一件美事。”她痴愛楊過,不論任何對他有益之事無不甘為,於是翻身坐起,也不拭去淚痕,逕自來找郭芙。

這時早已過了‮夜午‬,郭芙已然安寢,小龍女也不待人通報,掀開窗户,躍進她房中,將郭芙叫醒,便説“你們原是一對”云云,那就是郭芙對楊過轉述的一番話了。她將淑女劍給了郭芙,回頭便走。郭芙聽得摸不著頭腦,連問:“你説甚麼?我半點兒也不懂。”小龍女悽然不答,一躍出窗。郭芙探首窗外,忙叫:“龍姑娘你回來。”卻見她頭也不回的走了。

小龍女低著頭走進花園,一大叢玫瑰發出淡淡幽香,想起在終南山與楊過共練玉女心經時隔花接掌的情景,今再如往時般師徒相處,卻已不可得了。

正自發痴,忽聽左首屋中傳出一人的話聲:“你開口小龍女,閉口小龍女,有一天半不説成不成?”小龍女吃了一驚:“是誰在整天説我?”當下停步傾聽,卻聲得另一個聲音乾笑數聲,説道:“你偏做得,我就説不得?”先一人道:“這是在人家府中,耳目眾多,若是讓旁人聽了去,我全真教聲名何在?”後一人道:“嘿嘿,你居然還會想到我全真教的聲名?那晚終南山玫瑰花旁,這銷魂滋味…哈哈。”説到這裏,只是乾笑,再也不説下去了。

小龍女更是吃驚,疑心大起:“難道那晚過兒跟我親熱,卻讓這兩個道士瞧見了?”從兩人語音之中,已知説話的是尹志平與趙志敬,於是悄悄走到那屋窗下,蹲著身子暗聽。這時兩人話聲轉低,但小龍女與他們相隔甚近,仍是聽得清清楚楚。

只聽尹志平氣忿忿的道:“趙師兄,你晚不斷的折磨我,到底為了甚麼?”趙志敬道:“你自己明白。”尹志平道:“你要我幹甚麼?我都答應了,我只求你別再提這件事,可是你卻越説越兇。是不是要我當場死在你面前?”趙志敬冷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忍不住,不説不行。”尹志平聲音突然響了一些,説道:“你道我當真不知?你是妒忌,是妒忌我那一刻做神仙的時光?”這兩句話甚是古怪,趙志敬並不答話,似要冷笑,卻也笑不出來。隔了好一會兒,尹志平喃喃的道:“不錯,那晚在玫瑰叢中,她給西毒歐陽鋒點中了道,動彈不得,終於讓我償了心願。是啊,我不用向你抵賴,倘若我不説,你也不會知道,是不是?我跟你説了,你便不斷的煩擾我,折磨我…可是,可是我也不後悔,不,一點也不後悔…”説到後來,語聲温柔,就似在夢中囈語一般。

小龍女聽著這些話,一顆心慢慢沉了下去,腦中便似轟轟亂響:“難道是他,不是我心愛的過兒?不,不會的,決不會,他説謊,一定是過兒。”只聽得趙志敬又説起話來,語音冷酷僵硬:“是啊,你自然一點也不後悔。你本來不用跟我説,可是你心中忍不住喜歡,非跟一個人説説不可。好啊,那我便天天跟你説,無時無刻不提醒你,但你怎麼又怕聽了呢?”突然聽得牆壁上發出砰砰幾聲,原來是尹志平以頭撞牆,説道:“你説好了,都説出來好了,説得讓天下人人都知道了,我也不怕…不,不,趙師兄,你要做甚麼我都答應,只求你別再提了。”小龍女一晚之間,接連聽到兩件心為之碎、腸為之斷的大事,糊糊的站在窗下,雖然聽著尹趙二人説話,但於他們言中之意一時竟然難以領會。

只聽趙志敬冷笑幾聲,説道:“咱們修道之士,一個把持不定,墮入了魔障,那便須以無上定力,斬毒龍,返空明。我不住提那小龍女的名字,是要你習聽而厭,由厭而憎。這是助你修練的一番美意啊。”尹志平低聲道:“她是天仙化身,我怎能厭她憎她?”突然提高聲音説道:“哼,你不用説得好聽,你的惡毒心腸,難道我會不知?你一定對我妒忌,二來心恨楊過,要揭穿這件事情,教他師徒二人終身遺恨。”小龍女聽到“楊過”兩字,心中突的一跳,低低的道:“楊過,楊過。”説到這名字的時候,不自到一陣柔情密意,她盼望尹趙二人不住的談論楊過,只要有人説著他的名字,她就説不出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