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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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佳佳在那邊看到了,也笑得什麼似的。
那一晚,我再度在牀上輾轉反側,那些舊時光忽而湧上來,忽而退下去,仿若海層層疊疊,在16歲的海灘上,貝殼熠熠閃光。
做節目的間隙突然想起來,似乎好久沒有見到鄭揚了。
是好久了,有那麼長的時間沒有電話聯繫,甚至沒有來藝術學院一起吃晚飯。只是偶爾給他打過幾通電話,卻總是在不合宜的時候,只能聽見話筒那邊的空氣安靜到近乎凝滯,鄭揚聲音那麼小:“我上課呢”或者“我在錄音”
“哦,那沒什麼事情了,再見。”我常常也是習慣壓低了聲音收線,可是隱隱覺得,這樣的疏離,似乎不像我認識的那個鄭揚了。
在對自己進行了深刻的自我反省之後,週末的晚上,我決定親自去電台探班送夜宵——給鄭揚和林卡一個驚喜!
坐在出租車上,我看着手裏的兩碗熱乎乎的小餛飩,猜想着下了節目的鄭揚和林卡或許會餓,也或許會因為兩碗小餛飩而出孩子氣的笑容。這樣想着的時候,自己就先要笑起來。
我沿着車窗看出去,馬路兩邊霓虹閃爍、行人如織,週末的夜晚似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娛樂項目,牽手的情侶、散步的老人都在這條因為高校雲集而熱鬧繁華的路上走來走去,這是每個人的夜晚,是八小時以外最悠閒的時光,可是對我們來説卻是那麼遙不可及——節目主播的生活,就是以節目播出時間為中心,一圈圈擴散開來的、迥異於常人的生活。
“晝伏夜出”這四個字足以概括我未來的職業生涯。
這樣想着的時候我看見旁邊的司機師傅正歪着頭撥收音機,播到故事頻道,可以聽見單田芳先生的評書段子。他搖頭晃腦地聽一段,再換音樂頻道聽歌,是勞碌時光裏的自得其樂。
不知道過了多久,又一個路口,紅燈,車子停下來。司機伸手一撥,突然在狹小車廂裏瀰漫開我悉的聲音:各位聽眾朋友晚上好,這裏是通心情播報,我是鄭揚(我是林卡)。現在是北京時間20點整,首先請您欣賞一首舒緩的歌曲吧,五月天的《知足》。
司機不換頻道了,任乾淨的歌聲淌在車廂裏:怎麼去擁有一道彩虹,怎麼去擁抱一夏天的風,天上的星星笑地上的人,總是不能懂不能知道足夠…
“這個歌好聽。”良久,司機師傅説。
“嗯。”我側頭看他一眼——三十歲左右的年紀,臉上卻早早染了風霜。
“五月天的歌,你喜歡麼?”他問我。
我愣了愣,如實回答:“我只聽過這一首。”真的只是這一首,還是鄭揚把它複製到我的mp3裏,只聽一次,就已經記住。
司機師傅興致很高:“那你該多聽聽,五月天的歌多好聽。”我笑:“我還是喜歡女歌手的歌多一點。”
“誰的?女的我只聽蔡依琳和孫燕姿。”我想了想:“劉若英吧?我喜歡舒緩一點的歌。”
“是嗎?”又一個路口,車子慢慢停下來。他側頭看我一眼,又仔細看幾眼。
“你是——那個主持人?前陣子比賽得獎的那個?”他的語氣中充滿了驚訝。
“我長得很特別嗎?居然能被認出來。”我微笑着看他。
“當然,名人嘛,”他得意極了:“我居然能載到名人啊!你得給我簽名,明天我掛到車窗玻璃上,生意説不定會更好。”我忍不住笑出聲,他也笑了,過會問:“那你去電台幹嗎?”正在這時,收音機裏傳來鄭揚的聲音:許多時候,我們不知道幸福原來就在手邊,所以我們錯過了。其實,關於愛情,知足才是一種幸福。
“我去找這個聲音的主人。”我指指收音機。
司機一愣,馬上笑容燦爛:“男朋友哦?”
“啊?”我愣一下,馬上否認:“不是啦。”
“總不會是你追他吧?”他用一隻手指我手裏的小餛飩:“送夜宵啊?”越説越窘了。
我急忙答:“好朋友嘛,怕他餓死而已。”説完了才發現是越抹越黑。
果然出租車司機一臉得意的笑:“還説不是?喜歡就要説啊,總是默默無聞奉獻算什麼?告訴你啊,當初我幫我媳婦家幹了多少活啊。只要是危急關頭我一準出現,抓耗子打蟑螂,挖冬天的地窖,搬蜂窩煤球,可是人家一直當我是她哥。”
“後來呢?”我好奇地看他。
“後來她去相親,我就到她家門上了。我説我做了這麼多事你看不到啊?你當我是傻子啊?還是你就是傻子?我不説我喜歡你就當看不見怎麼着?她嚇壞了,後來我們就結婚啦…”仍然滔滔不絕地講。
我忍不住笑。可是,笑過了,又有若有若無的傷懷。
鄭揚,你也從來沒有説過你喜歡我。可是如果不喜歡,你為什麼要為我做那麼多事?
考專業時你幫我找段子、幫我寫自我介紹,考完後還不忘給我寄你所在學校的參考資料;考進大學你送我報到,陪我註冊,連飯卡都幫我辦好了;你看我的每一期節目,給我記錄每一個問題或紕漏…鄭揚,你喜歡我嗎?
那麼,我喜歡你嗎?
正想着的時候出租車停在電台大門口,我結賬下車,司機師傅豎起大拇指:“加油!”他咧嘴笑,我沒再解釋,而是回報他一個笑容。其實是否誤會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今天,我好像突然悟懂了這個道理——總是要經歷一些什麼才會長大,然而無論經歷過什麼,都不該成為我們悲觀躲避的藉口。
或許,長久以來,張懌或者林卡,都是我躲避你也躲避我自己的藉口。
那麼,今天,就讓我鼓足勇氣,穿越那些曖昧不明的霧去討一個答案好了:鄭揚,你,喜歡我嗎?
如果喜歡,那麼或許我們真的該給彼此一個機會。畢竟,對我而言,過去的總要過去,新的生活總要打開。張懌的影子總要變淡,而這些年,你在我身邊,我也並未視而不見。
其實,仔細想想,我們認識已三年餘。
三年裏,你在距離我最近的地方,就在我的左手邊。
只是這三年裏我有那麼多想要實現的願望,有那麼多來不及恢復的信心與力量,有那麼多無法信任的人與事,我忽略了太多近在咫尺的關懷——倘若,還有愛。
原來,你説的對:關於愛情,知足才是一種幸福。
可是,那天的那些話,終究沒有問出口。
因為那天晚上,在電台大門口,我看見林卡和鄭揚一起走出來。
他們手牽手,有隱約的羞澀與更多無法形容的歡悦。
隱在大門外的暗影裏,我看見他們微笑年輕的臉,天的夜風拂過來,20歲原來如此美好。
原來如此。
鄭揚,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消失了音信,知道為什麼連電話也不打一通。
因為你終於找到了一個全身心愛你的女孩子,終於回頭是岸了。
原來,知足是這樣的意思——當你終於發現林卡的堅守,你因為悟懂知足而到由衷的幸福。
那晚,我把熱乎乎的小餛飩放在電台收發室外面的桌子上,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