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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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韶推門走進病房。
以往無數次來來去去病房之間,看盡生老病死的無奈,照理説,官上應該麻木了;可每次見到家屬臉上藴積的某種觸摸不着的茫然和痛楚時,他便深惡痛絕於自己所學的貧乏,連減輕病人疼痛的能力都沒有,更逞論挽救病人的生命了。
此刻心中除了那份無力外,還多了對病牀旁守候病人的年輕女孩的疼惜。
不屬於這年齡女孩的哀愁籠罩着安平娟秀的臉龐。單薄的肩膀像被壓了千斤重擔般垮着,纖細的頸項彷彿支撐不住滿臉的憂慮而搖搖折,失去血的嘴不住顫動;為了制止這顫動,編貝似的牙齒緊緊咬齧住下,但眼眶裏隨即滾動着的發燙淚水,仍漏了她掩藏在故作堅強的面具下那楚楚可憐的脆弱。
齊韶為之心疼。
他走到安平身後,同她一般將目光投向病牀上臉蒼白、正陷進恬靜睡夢中的男子。
睡着的人,暫離病魔的折騰;醒着的人,獨自承受親人病危的打擊。
為此,他有點怨恨安平的父親。為什麼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身體,讓女兒承受這樣的擔憂?
安平才十七歲,僅僅十七歲!
花樣般的年齡該當無憂無慮,可看她得面對什麼!
懊當受人嬌寵的天真,遭受現實欺凌而滿目瘡痍。紅紅的眼眶裏盡是仿惶無依的慌亂,該有的純真無,為早的滄桑所取代。
齊韶忍不住為她難過起來,心裏興起一股想摟她入懷,用自己的臂膀為她阻擋現實生活中所有風雨侵襲的衝動。但他僅是輕輕地將温暖的手掌落在安平肩上,笨拙地安她。
“安平…”他無法在這時候任拘謹而禮貌的稱呼擋在兩人之間。
“你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可是爸爸…”耳語般低弱的聲音自她粉白的菱間飄出,齊韶得用力咬住嘴,才腦撲制那股想擁抱她的衝動。
“湯普森醫生説令尊的病情暫時穩住了…”他温和、客觀的陳述;原本是為了讓安平放心,沒想到卻如天外飛來的一顆有能量的殞石,搖撼了她晃動墜的心牆,把最後的一絲堅強給系垮了。
淚水若淚滴不歇的水温瀑而下,如受傷小獸般的嗚咽低低地逸出喉嚨,安平無法自己地投身進齊韶懷抱,哀哀低嗚起來。
“安平…”齊韶慌了手腳,僅能抱住她。
擔心吵醒父親,安平的噎是極盡剋制的低弱,這使得齊韶更加為她難過。他不曉得該如何安她,甚至懷疑自己無論説什麼都不見得能減輕她心裏的悲痛。讓她哭吧,這時候能提供的也僅是這副臂膀而已。
他從來不曾元滿如此的無力過。
病房裏有好一會兒只有安平低不可聞的哭泣聲,齊韶除了抱住她,將雙手守禮安分地固定在她肩上,目光投注在病牀上滿針頭的病人外,不敢有任何冒犯的舉措。
安平對他的引力太大了,稍一閃失,他怕自己會做出傷害她的事。
藉着哭泣將壓在心口的沉重負荷宜了些,安平漸漸恢復平靜。她抬起淚水婆娑的秀麗臉龐,仍氛紅着水氣的眼眸出些許的羞怯,不斷抖動的櫻試着往左右兩方咧開一個不像笑容的苦笑。
“對不起…”安平的聲音輕的像嘆息。
“別這麼説…”齊韶清亮的星眸盈滿温暖的關懷凝視她,他空出一手掏出褲袋裏的雪白手帕,遞向安平。
她怯怯的伸手接過,白纖細的手指似風仙花般可愛,捧着他的手帕的樣子,宛如那方手帕是什麼珍貴物品,充滿小心翼翼的虔誠。
齊韶的心燃起一小簇火焰,靜靜看着她將招疊整齊的手帕輕輒壓在綴着珠般晶瑩淚水的細緻粉雪頰上,那一刻,他幾乎要嫉妒起他的手帕來,能那樣毫無顧忌地親近她的淚、她的頰膚。
“半年前,爸爸生病時,我以為只是小靶冒,他也那樣告訴我…”安平哆嗦着櫻低低啞啞地訴説起來,半垂下的眼睫掛着一滴清淚,眼裏有着深深的自責與懊悔。
“我要他去看醫生,他卻固執的不願去。有一陣子,好像真的設事了,但沒隔多久,他又斷斷續續地病了起來。直到最近,他實在是病的太厲害,連下牀都不能,我才去找了醫生來…”齊韶默默聽她説着,只以眼光傳送他温暖的關懷。
安平跟他説這些話,就像是教徒對神父所做的告解一樣,經由這樣的情緒發,將有助於減輕她心裏的負擔,眉間的憂愁也能卸下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