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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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艇從lx龐雜體上飄然而起。他們下面是敞開的5745號閘道口,空氣湧出艙口,變成了冰晶。要不是奇維,他們這時仍陷在閘道的壓力艙門之後。奇維的着陸飛行和現場發揮的解除鎖定技術真是太神奇了,連狀態良好的聚能者説不定都沒有那種本事。
勞將阿里·林輕輕放進奇維身旁的座椅。這女人從控制枱前轉過頭,一臉悲傷。
“爸爸?爸爸?”她伸手試他的脈搏,緊張的表情稍稍輕鬆下來。
“我想他能過去,奇維。你瞧,l1-a有醫用自動化系統,我們可以…”奇維重新在座椅裏坐好。
“軍火庫…”目光仍注視着她父親,驚駭的表情慢慢變成了若有所思。突然間,她遴然掉轉視線,點點頭“你説得對。”通艇小小的核子發動機點火了,勞和他的人趕緊手忙腳亂抓住支撐物。要是由自動駕駛儀控制,小艇可以飛得很平穩。但奇維已經強行接過控制權,手動飛行。
“出了什麼事,托馬斯?咱們還有機會嗎?”
“我想是的,只要能趕到l1-ao”他將背叛的故事講了一遍。基本上是真實的,除了阿里·林的傷是怎麼來的。
奇維縱着通艇轉了一圈,減速接近目的。飛得很穩,但她的聲音硬嚥着。
“這簡直是又一場迪姆大屠殺,對不對?如果這一次不能阻止他們,我們全都會死。還有蜘蛛人也會死。”太妙了!要不是奇維剛剛被洗過腦,沿着這條思路想下去本來很危險。只要再過幾天,她會將上百處破綻拼在一起,迅速見真相。但下面的幾千秒中,她想起迪姆對勞有利。
“説得對!但這一次,奇維,我們還有機會,完全可以阻止他們。”通艇降低高度,橫過鑽石一號。開關星像個暗紅的月亮,亮光在取自阿拉克尼的最後幾堆殘舌上這裏那裏閃爍着。轉一個彎後,哈默菲斯特便看不見了。範·紐文最可能的藏身處便是那裏的塔樓,這下子算陷在那兒了。這人實在是個天才,但他只贏得了半場勝利。他切斷了聚能支持系統,但還沒有阻止阿拉克尼的地面行動,又孤立無援,無法聯繫他的同謀。
在這場角逐中,半場勝利一文不值。再過幾百秒,l1-a的火力就掌握在我手裏了。戰略再清楚不過:確保徹底摧毀。範·紐文自身在道德上存在的弱點會讓他在這場角逐中拱手認輸,將勝利奉送到托馬斯·勞手中。
伊澤爾並沒有失去知覺。要是他昏過去了,那就是再也不會醒來的長眠。但片刻之間,他的知覺全部集中在自己的身體上:噬骨的寒冷,肩頭和手臂上撕裂般的劇痛。
將空氣入肺裏的渴望壓倒了一切。空氣肯定有,就在什麼地方。園子裏可以呼的地方多的是。可是都在哪兒?他朝虛擬陽光最亮的方向轉過去,殘留的一絲理智意識到水正從那個方向湧來,即將瀉下。就朝最亮處遊。他竭盡最後的力量,虛弱地在水裏踢打着,沒負傷的那隻手划着水,保持方向。
水,還是水。看不到盡頭的水,被陽光映成了紅。
他衝出水面,咳着,嘔着。還有,他在呼。周圍全是湖水,翻滾着,爬升着,沒有什麼地平線。此情此景,真像他小時候看過的《堪培拉劍與海盜的故事》。他是陷在大渦中的水手。他極力向上方望去,翻騰的水在他頭頂。將他團團圍住的這片大海的直徑只有五米左右。
方向回來了,隨之而至的是有條有理的思維。伊澤爾翻了個身,向下方和後面望去。沒發現追兵,也許有沒有追兵都一樣。身邊的水被他的血染紅了,他能嚐到自己鮮血的味道。寒冷放慢了失血速度,減弱了疼痛,但同時也在麻痹着他的腿雙和沒負傷的胳膊。
伊澤爾透過湖水四處張望,想判斷自己周圍這個有空氣的氣泡離朝外的水面有多遠。陽光來的方向上,湖水好像不深,可是…向下望去,他看見了遭到水破壞的森林。透過湧動的湖水,他能看到森林的殘跡。這層湖水最多不過十多米深。我算逃出來了。他的氣泡本身就在向下飄落,緩緩飄過北爪的天空。
向下飄落。原因是這裏的微重力,還有湖水撞上窟頂部所產生的反衝力。但洶湧澎湃的水就在他身周飛竄,翻波吐。他的腿在頭上一撞,向上彈起,帶起了一串顫動的水珠,和他一起在空中旋轉着。周圍嶙僻叭叭響成一片,一片機械噪音。離構成水牆邊框的鑽石壁只有不到一米了。他伸開雙臂,旋轉剛停,受傷的肩膀卻撞上了壁。伊澤爾疼得眼前一黑,眼前的一切驟然消失。
他只暈過去了一兩秒鐘。醒來後發現,他距離湖牀大約五米,附近的岩石上佈滿苔鮮。這是過去的湖水與岸邊齊平的地方。還有那種嚼僻叭叭的聲音…他朝湖牀望去。數以百計定位器控制的侍服閥,仍舊繼續着它們協調一致的破壞活動。正是這種活動將湖水掀了起來。
伊澤爾攀住湖牀上切削過的岩石。離上面只有幾米,離木屋不遠…離木屋過去所在的地方不遠。那邊還看得出地基,房屋框架仍舊支撐着沒倒。至於其他的,一百萬噸水的運動,雖然緩慢,但也足夠把這個地方沖刷一空。碎石仍在不斷飄起,打在木屋殘骸上。
伊澤爾從一個地方挪到另一地方,只靠一隻好手攀着廢墟。湖水已經穩定下來了,形成一個水層,擁住森林,爬上窟遠處的石壁。它仍然不時湧動一下,一顆直徑十米的大水珠在空中飄着。大部分湖水最終還是會沉人低窪的湖牀,但阿里·林的傑作已經徹底毀了。
痛楚稍減,但事情的來龍去脈伊澤爾已經有點記不清了。托馬斯·勞好像與他那幾個隨從一起陷在被淹沒的森林某處,伊澤爾親眼見到他們沉入林間水。他想起了自己當時的勝利的喜悦。範,我們勝利了。但這並不是他們的原定計劃。事實上,勞不知用什麼方法看破了他們的偽裝,差點把他們倆人全殺了。勞或許本沒陷在這裏。要是他逃出了這個窟,他完全可以覓蹤尋跡抓住範,或者趕到l1-ao他的恐懼已經遠去,漸漸消失。一縷縷戮的鮮血緩緩飄起。他低頭檢查手臂的傷勢。馬裏的電擊槍打碎了他的手肘,撕裂了一動脈。更早些時肩頭所受的傷,加上受到的折磨,這時卻無意中起到了止血帶的作用。可我還是會慢慢血過多而死。正常情況下,這個念頭會讓他極度驚慌,可他現在卻什麼都不想做,只想徹底放鬆,休息一會兒。然後你就死定了,然後,托馬斯·勞或許會取得最後勝利。
伊澤爾強迫自己不斷飄動。要是能止住血就好了…可他連下外套都做不到。他的思緒慢慢從這些不可能做到的事上飄離開去,腦海中一團灰漸漸化開。剩下的最後時刻該做點什麼?他擇路飄過廢墟,視域已經大大收縮,只能看到眼前幾釐米的地面。要是能找到勞的巢該有多好,哪怕只找到一個通訊鏈接都行。至少我可以提醒範。可是沒有通訊鏈接,有的只是無盡的廢墟。馮心培育的木材都已化為碎木,連木紋都粉碎了。
一個壓碎的衣櫥裏伸出一隻赤的白手臂。恐怖又神秘,伊澤爾的頭腦嚇得僵住了。我們落在這兒的還有誰?奧莫,對。可這隻手臂赤着,亮閃閃的,白得毫無血。他碰了碰手臂盡頭的手,它轉動着,在他的指尖滑動。啊,原來不是屍體,只是勞最喜歡的那種封閉式壓力服。幽暗的腦海中浮起一個念頭,或許它能止血。他拽了拽壓力服的衣袖,它飄過來,卡住了,又掙了。他抓着地面的手一鬆,一時間,彷彿在與那件衣服翩翩起舞。左袖筒敞開着,前面聯着分指手套。他將左臂穿進去,手指直到肩頭全部套進衣袖。他拉着衣服,讓它從後背繞過來,受傷的右臂進了右邊袖筒。現在他儘可以血至死,沒人能看見一滴血跡。繫緊衣服。他動着身體,讓衣服套得更合適。好緊,這可是真正的止血帶。他的左手撫過重傷的右臂,輕輕一捏,下面一陣劇痛。但壓力服作出了反應,收緊了。只聽一聲痛苦的呻,彷彿來自遠方。是他自己的聲音。他一時失去了知覺,醒來時才發現自己頭頂着地面,輕輕飄浮着。
右臂現在已經固定了,壓力服收縮到了最大程度。這種服裝款式真是讓人疼得要命啊,或許它能讓他活下來。
他從飄過的水中了幾口水,竭力理清自己的思緒。
身後響起抱怨似的貓瞄聲。原來是小飛貓,滑過來依偎在他口和那隻好胳膊之間。他伸手摸了摸,小貓的身體不住地顫抖。
“你也碰上麻煩了?”他問,聲音嘶啞難聽。小貓那雙大大的黑眼睛望着他,然後使勁往他懷裏拱。真怪,要是小貓覺得不舒服,一般都會躲着人。雖説它們身上有跟蹤器,這一點還是讓阿里·林很頭疼。小貓身上濕挽渡的,但樣子還神。也許…“你是來安我的嗎,小傢伙?”他到小貓打起呼嚕來,它的身體熱乎乎的。他笑了,有個小動物聽他説話,他覺自己好多了。響起一陣翅膀撲打的聲音。又來了兩隻。兩隻。飄在他上方,生氣地瞄瞄叫着,好像是説:“你把我們的園子怎麼了?”也可能是:“我們要吃飯。”它們繞着他轉來轉去,小貓仍舊拱在他懷裏,並沒有被轟出來。接着,最大的那隻長着大耳朵的公貓“噢”地從伊澤爾身邊飛走,落在廢墟中最高的一處,向下望了望伊澤爾,梳理起自己的翅膀來。這傢伙,看上去一點水都沒沾着。
廢墟中最高的一處…一直徑約兩米的鑽石管道,上面還有一個金屬蓋子。伊澤爾突然意識到自己望着的東西是什麼:勞巢中的一段雨道,極有可能是那條直通l1-a的雨道。他沿着山坡飄過去,來到那上面扣着金屬蓋的管道前。公貓拱起背,很不情願把地盤讓給文尼。這些傢伙,到現在這個時候還跟平時一樣,地盤觀念極強。
金屬蓋原來是艙門,上面的控制燈閃着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