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雙傑決雌雄血光染劍十年懷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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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那少年回身擺手説:“算了!放他走吧!反正他知道他是敗了。”阿鸞卻回身就跑,跑過去牽馬就要過橋,去追李鳳傑。那少年卻追趕過去,一手提劍,一手拉住了阿鸞的胳臂,笑着勸説:“姑娘,你追他作甚麼?我敢保他過了這道河決不敢到橋西邊來了。”阿鸞紅著臉奪過胳臂,氣得跺腳説:“莫非他就跑了?白叫他殺死了人!”少年卻微笑道:“你們這些個人打他一個,本來是你們的理虧!”秦得玉也過來相勸。魯志中就抱拳向這少年問道:“這位兄台貴姓名?”那少年説:“姓紀。”旁邊秦得玉驚訝地問:“莫非閣下就是紀廣傑嗎?”少年點了點頭,微笑着。
葛志強等人一聽這人就是龍門俠的嫡孫紀廣傑,隨就一齊趕過來見禮,都説:“紀兄的大名我們真是久仰了!”紀廣傑也抱拳,説了幾句客氣話。
旁邊阿鸞姑娘本來正欽佩這少年的劍法高超,武藝在那李鳳傑之上,但是他的舉動有些輕浮,卻又使自己生氣,如今一聽原來他就是轟傳多的那個紀廣傑,她就不由更是驚訝注意。
只見紀廣傑年紀不過二十四五歲,生得神情英,身體短小悍,面微黑,身穿一件青洋縐褲褂,他那口劍是系著紅絲的穗子。
當下葛志強、魯志中一面叫來閒人,把死傷的人抬到車上,一面極力拉攏紀廣傑,要請紀廣傑在此等候一會,然後一同進長安城到順利鏢店去歇息。
紀廣傑卻説:“我來長安是為望看我的舅父,至少我要在此住兩三月,以後我們聚會的子很多,改再打擾吧!”説時他走到橋邊,那裏就有他一個僕人,牽著兩匹白馬,紀廣傑將寶劍收入鞘內。
葛志強、魯志中、秦得玉三人,又走過去問説:“不知令親住在城內哪條巷裏?”紀廣傑説:“舍親住在鹽店街,開設廣益福錢莊,到那裏就可以找到我。”説著上了馬,一抱拳,説聲:“再會!”他就帶著他那個僕人走。走出不遠,他還回頭看了看,又抱抱拳,便揚長走去。
這裏阿鸞、葛志強等人,看得那兩匹白馬去遠,他們才回轉頭來。見臨時僱來的那些閒漢已把受傷的程鳳山、金志勇、張八,和慘死的韓豹都抬在車上。
葛志強不嘆息揮淚,本鎮上的兩個官人這時才敢過來。葛志強説:“兇手已經跑了,你們也不必往上呈報了。”隨給了官人十兩銀子,託他們分散給在旁幫忙和看熱鬧的人,囑咐他們不可把今天這件事對旁人去説。然後葛志強等人就上馬,跟著車回長安城去了。
葛志強一路嘆息著説:“我們崑崙派幾十年來的英名是丟盡了!一個小小的李鳳傑,我們就叫他大殺大砍,兩次死傷了七八個。人家紀廣傑一來到,不費力就將李鳳傑制服,我們真羞得慌!這樣還開甚麼鏢店,還走甚麼江湖?我看不如我們崑崙派的徒眾,一齊去見師父,痛哭一場,然後把我們的鏢店全都歇業!”此時他身上的泥水已被陽光曬乾了,但樣子越發顯得狼狽。魯志中、梁振等人全都在馬上低頭不語。
阿鸞氣得一副嬌客始終是紫的,她忿忿地説:“憑甚麼把崑崙派的鏢店全都關門?你們都不開我開,我不但還得在江湖稱英雄,過兩天我就跟紀廣傑比比武。再過幾天,我就找那李鳳傑報仇去,這個仇決不能不報。方才,你們要是叫我一個人與他手,我敢保決不能放他逃跑,你們卻在中間亂攪,得我刀法也施展不開!”她這樣説,連葛志強也不再言語了。
回到城內,葛志強先派人把死傷的人都送回各自的家中,他回到鏢店內就躺在牀上發愁。
阿鸞氣得在她住的屋內,口裏不住地怒罵,又拍桌子跺腳。整個鏢店裏的人都垂頭喪氣,沒有一個像往那般高興的。
魯志中在葛志強的屋中,發了半天的愁,想了半天。然後他就抬起頭來説:“師兄,咱們光會發愁也沒有用,人的武藝有高低,比起武來,就有贏輸勝敗。現在這件事不算甚麼,鏢店還得開,江湖還得走,仇也得報,江小鶴如來了咱們還得對付他!”葛志強説:“江小鶴來,我倒不怕。就是現在,我真沒有臉出門再見人了!”魯志中搖頭説:“我看真正的後患還是江小鶴!咳!現在且不要提他,只説目前,紀廣傑的武藝今天我們是看見了。他的武藝不僅比我們高強,還在李鳳傑之上。這樣的人物真不愧是龍門俠的嫡孫,真是名不虛傳。今天與李鳳傑比武,咱們以眾欺寡,原是咱們的理虧,但他卻能幫助我們將李鳳傑驅走,可見他是很看得起咱們崑崙派。他那個人很和藹,年輕好事,咱們不如跟他深一,一來防備李鳳傑捲土重來,二來也預備江小鶴來時,咱們有個好幫手。”葛志強不等他師弟把話説完,就搖著頭説:“我們崑崙派自己不行,請人家龍門俠的孫子給我們助威,那連師父三十年來的名聲都丟盡了!”魯志中説:“不然,師父也一定願意的。蔣志耀師兄隨鸞姑娘到大散關的那天,他曾對我説過,此番出來,不僅是叫鸞姑娘見見世面,也是要給姑娘尋個女婿。在他臨走時,師父就把此話悄悄告訴了蔣師兄。無論在甚麼地方,只要遇著少年有才,武藝超過鸞姑娘以上的人,就可以叫他們成親。”葛志強就跳下牀來,説:“要説起來,紀廣傑可真夠得上少年有才,武藝不但比阿鸞姑娘高得多,連師父也許敵不過他。若論家世,龍門俠紀君翊的孫子,叫起來有多麼響亮!”魯志中説:“這真是一件天配良緣,機會不可錯過。何況蔣志耀已回漢中請大師兄去了。”葛志強説:“就是大師兄不來,我們也可以給他女兒作主。”於是葛志強就留魯志中在家,叫他時時看着阿鸞,別叫阿鸞出門。他就趕忙回到北房換衣服,並叫外面備車。少時葛志強換得衣冠齊楚,與剛才由河裏爬上來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了。他帶著個僕人,出門上車往鹽店街去拜訪紀廣傑去。
那紀廣傑現在住的地方是廣益福錢莊,買賣並不大,是他舅父趙保福與別人合夥開的。紀廣傑就歇在櫃房裏,所以葛志強訪他,他也就在這裏接見。二人先述了些江湖客套,然後葛志強就詢到紀廣傑的家世。
紀廣傑就説:“先父去世於先祖之前,先祖本來對江湖極為灰心,所以在先父在世時便棄武學文,可是科場不利,只中到秀才,便坎坷以終。兄弟在幼年時也曾從先父受業,十五歲時中了秀才。可是先祖父便不願將武藝絕傳,令我一方面從父習文,一面從祖學武,為的是將來倘或功名不能進身,也可以以武謀食。十年以來,父祖均已見背,家中只有寡母和族兄嫂。我也是因為科場不利,所以才出來閲歷閲歷,在河南結了幾位朋友。現在去來關中望看母舅,過兩三個月我就要起程到京都去謀個出身。”葛志強聽了紀廣傑這番話,他心裏更是歡喜,趕緊説:“紀兄弟你就在這裏多玩些吧,不必急急忙忙到北京去。我們兄弟一見如故,過些或師父鮑崑崙還要到長安來,他老人家也是久仰你的大名。”又説:“今天要不是兄弟你幫助把李鳳傑打走,我們崑崙派真丟盡了人!回頭我那師父的孫女在鏢店裏就非常誇你,求我把你引見給他,她好向你討教武藝。”紀廣傑聽了,不微笑,就點頭説:“很好,晚間我到你那裏去,我們再細談吧!”因為這櫃房很狹小,而且夥計們出來進去的也很多,不便談話,葛志強又坐了一會,便告辭走了。他離開這錢莊又到韓豹、張八等死傷的人家中去探了一番,贏得懷滿愁慘。但心中稍稍安的就是紀廣傑已肯與自己結,有這麼一個本領高強的人,實在能維護自己現有的事業,並且他倘若與阿鸞成為匹配,那簡直就是崑崙派的一家人了。
回到店中他就命人辦席置酒,並令人在櫃房對面打掃出一個乾淨房屋來。當又有鏢行許多朋友,來到這裏向他探問,葛志強只得老著麪皮説:“李鳳傑早被我們打走了,不過因為他是蜀中龍的弟子,所以武藝也頗是了得。韓鏢頭、程鏢頭、張八和我的師弟金志勇就受了傷,尤其是韓鏢頭真慘,他竟為我的事負傷而死。”別人都向葛志強勸了一番,又提到關於紀廣傑之事,葛志強當然也加上一番吹噓,説自己與紀廣傑早就相識,而且他的爺爺與我們師父又是老朋友。
今天他是要到省中來,從灞橋經過時正遇見我們把李鳳傑圍住,眼看就要他的命,紀廣傑趕緊過去相勸,我們才把李鳳傑放走了的。
別人其實早就知道今天午前灞橋邊爭鬥的詳情,但是都不能點破,都誇讚了葛志強一番,然後都走了。
這些人走後,葛志強反倒很慚愧,到裏院看了看兒子的傷勢,仍然很重。聽兒媳説剛才阿鸞要走,被魯志中欄住,她幾乎同魯志中動起刀來。
葛志強一聽,又不十分擔憂,趕緊到阿鸞的屋裏,説:“姑娘你彆着急,反正李鳳傑雖然跑了,但早晚我們要把他捉住報仇。方才有由漢中來的人説,你父親一半就要動身,大概再有四五天就可來到,我也託了朋友到鎮巴縣去請老爺子。老爺子雖然多年沒有出門,可是這回我們崑崙派遇見了大對頭,他老爺子也不能不出馬了。”阿鸞一聽她的祖文和父親都快到這裏來了,她便信以為真,雖然怒猶未息,但卻點頭説:“好吧,我等我爺爺來。我跟著他老人家一同出關找李鳳傑去,用不著別人幫助。”隨又問:“那個紀廣傑現住在甚麼地方?早先聽人説他不是也要跟我們崑崙派鬥一鬥嗎?”葛志強搖頭笑着説:“早先的那些話,全是別人誤傳,其實他跟我們都是一家人。你看今天他在灞橋幫助我們趕走了李鳳傑,就可以知道了。這人實在是一位少年英雄,今年才二十五歲,尚未成家,如今來是看他舅父。我打算留他在這裏多住些,好跟他討教些龍門派的武藝。今天晚間我就請他來吃酒,姑娘你也可以與他見上一面。”阿鸞生著氣搖頭説:“我不見他!”葛志強説:“姑娘你別惱。你要在家中,無論是誰,我也不能引他來見你,可是你現在出門走江湖來了,不能再細講甚麼規矩禮教,何況紀廣傑與我們崑崙派原是世,他和你也如同異姓兄妹,見見面也沒大妨礙。因為我剛才去找他,他一見我的面就説:在灞橋跟李鳳傑對敵的那位姑娘是誰?我就説那是我師父的孫女。他就説,怪不得有那麼好的武藝。”阿鸞一聽紀廣傑誇讚了自己,心中不由有點兒高興,但又一細想,就還是搖頭説:“我不見他,他要是想跟我較一較武藝倒行。葛師叔回頭等他來了,千萬向他詢問李鳳傑的來歷,並問李鳳傑現在逃往哪裏去了?我看今天在灞橋他能將李鳳傑放走,大概他們兩人早就相識,説不定他們還許是師兄弟,要不然怎麼全部叫甚麼傑呢?”葛志強搶著説:“那倒不是,他們二人絕不會相識,要不然紀廣傑豈能幫助我們?無論如何今天李鳳傑算是敗了。”説畢,葛志強又到外院去張羅一番,並與魯志中商量好了回頭向紀廣傑説甚麼話,怎樣套近。
到了晚間,只有華州鏢店的秦得玉,是被葛志強找來作陪。
在點上燈之後,那紀廣傑方才來到。他仍然帶著僕人,騎著兩匹馬,那僕人並給他捧著劍。
紀廣傑身穿紫醬的綢衫,頭戴便帽,足蹬薄底官靴,手持一柄摺扇,丰姿瀟灑,舉止豪。
葛志強、魯志中、秦得玉等三人,就十分謙恭客氣地把他讓到西房內。
紀廣傑一看屋中擺上了一桌豐盛的筵席,他就拱手説:“諸位何必這樣客氣?隨便有點酒就行了,這樣真使我不安!”葛志強笑着説:“這是第一次請你,以後我們天天見面,就跟一家人是一樣,再沒有這些客氣了。”紀廣傑笑了笑,隨就寬去了長衣,裏面出一身米綢褲褂。
葛志強等人讓他就上座了,他也不甚推辭,隨坐在上首。葛志強先給他敬酒,紀廣傑就説:“我們還是自斟自飲吧,不要客氣。”於是四個人對座暢飲高談。紀廣傑就説他祖父龍門俠生平的事蹟,又説他本人此次在河南各地闖蕩的經過。怎樣在洛寧縣創傷了鐵臂猴梁高,在開封府拳打神鷹高慶貴。他説得眉飛舞,真使葛志強等人不勝拜服。
最後又説到李鳳傑,紀廣供説:“此人我久聞其名,並且在開封府我還見過他一面。他大概也是個不第秀才,據他自稱他是蜀中龍的弟子,是真是假還不一定。不過此人的劍術確實不錯,近一二年來他在江南頗做了些俠義的事情,所以今天我只將他打敗,並不傷害他的命,便是這個道理。可是這只是第一次,若是第二次他再犯到我的手裏,那就難保不傷他了!”葛志強點了點頭,他飲了杯酒,就忿忿地説道:“紀兄弟,你雖然不肯傷了他,放他走開,但我們與他的仇恨是不能解開了。十天之內他殺傷了我兒子,殺死了我師弟苗志英,今天又死傷了這許多人,如若把他放走,那顯著我們崑崙派和關中的鏢頭拳師都太無能了。所以我們現在已有人到別處請朋友去了。到時朋友請來,這裏的喪事也辦畢,我們就要分頭去找李鳳傑。雖然不必一定害他的命,但是也要出出這口惡氣。”紀廣傑就説:“到時我一定幫你們諸位的忙。今天在灞橋邊雖然我的劍下留情,但李鳳傑他必不服氣,遲早他還要來作對,但我是一點也不恐懼。不要説他是蜀中龍的弟子,就是蜀中龍現在尚在人間,他本人若是毫不客氣,找了我來,我也要鬥他一鬥!”葛志強等人聽紀廣傑應允幫助他們對敵李鳳傑,他們就全都非常歡喜。魯志中並因此問説:“紀兄,你從外省來,可知道江湖間有個江小鶴嗎?”紀廣傑搖頭説:“沒聽説過這個人的名字,只不知他是哪裏的人,與魯兄怎麼相識?”葛志強冷笑説:“那是個無名小輩,與我崑崙派積有素仇,後來他拜了個老師,也是江湖無名的人物。”紀廣傑擺手説:“那不足為慮!近百年來江湖有名的人物除去先祖龍門俠,就是蜀中龍。如今我們眼見蜀中龍的弟子李鳳傑本領也不過如此,旁的人還能教得出甚麼好門徒來?”秦得玉點頭説:“這話對!”於是葛志強又擎了滿滿的一杯酒遞給紀廣傑。紀廣傑笑着,接過酒杯,剛要住口中去飲,忽聽“吧”的一聲巨響,由外面飛進一片瓦片,把桌上的一個磁盤子打了個粉碎。
屋中的人都驚慌地站起身來,紀廣傑吩咐滅燭,立時屋中幾盞燈幾支燭全都滅了。
葛志強等人都由壁間去摘刀取劍,紀廣傑由他那僕人的手中掣劍在手,悄聲囑咐葛志強等人説:“不要慌亂!這一定是李鳳傑,我拿他!”一言末了,對面東房上早已有人相打起來,只聽刃物相擊,聲音十分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