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夜裏追仇崑崙刀染血莊前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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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米行前是三間門面,旁邊是一個貨棧的大門。龍志起就從大門進去,一到了院裏,就聽到一陣喝彩之聲,龍志起趕緊抬頭。只見院中圍了一大圈子人,是那劉傑、張黑虎、蔣成等人。老拳師卻站在中央,手舞崑崙刀,舞的正是龍志起學了三年亦沒學會的那“驅星趕月十八式”只見刀光閃閃銀鬚飄飄,老拳師雖然身胖體重,但手腳尚極為捷。旁觀的眾人有的呆呆出神,有的便不連聲喝彩。
少時,老拳師收住了刀式,稍稍有些氣,旁邊的眾人齊都稱讚。
有的説:“老英雄的神真好,力氣也充實,簡直不亞於二三十歲的小夥子。”有的便説:“像剛才老師父耍的這趟刀,我們真是生平沒見過!”張黑虎坐在一張椅子上,不住伸大拇指頭;花太歲蔣成卻扭著頭跟別人説話,臉上是很驚訝的樣子;連那剛才態度極為驕傲的劉傑,此時的眼睛全有點兒發直。
老拳師卻提著刀,面現得意之,説:“我崑崙派的武藝有四路、八套刀,另外還有十四手秘訣。我的徒弟雖眾,但我傳授卻不全。算來學了我武藝九成的有魯志中、張志才和我的孫女阿鸞;學了我武藝七八成的有葛志強、賈志鳴、龍志起…”説到這裏,忽然他扭頭一看,只見他的高徒龍志起衣服破爛,鼻孔血,一臉的晦氣樣子站在旁邊。
老拳師不由吃了一驚,別人也都把眼光注視在龍志起的身上。
鮑振飛便捉刀走過去,焦急地問説:“在外遇著了甚麼事?你竟得這樣狼狙?”龍志起卻拉了他師父一把,哭喪著臉説:“師父你跟我到這裏來,我有件要緊的事告訴你老人家。”他打算將鮑振飛拉到別處去談話。
不料老拳師卻然大怒,睜著眼説:“有甚麼話你便在這裏説吧!怕誰聽見?”龍志起皺著眉,便悄聲説:“方才有這裏蔣成手下的幾個人叫著我去飲酒,在酒店裏遇見一個黑豹子伍金彪。那人十分兇橫,知道我是崑崙派的人,他便撲上來打我。我因為身上有傷,便打不過他,被他打得我鼻子都破了。後來他氣忿地走了,臨走時他説要去找江小鶴。他和江小鶴十年前便是朋友,一塊兒在箱子山作過強盜。他還指出師父的姓名,要咱們師徒在這兒等著他,他説他要找來江小鶴殺死我們!”老拳師一聽這些話,便不由得一怔,面立時變了,先是一陣蒼白,後來漸漸地變為紫沉沉的。
龍志起又哭喪著臉説:“師父!我想咱們還是走吧!江小鶴若來到,他決不能善罷干休!”老拳師卻驀然一個大嘴巴,打在龍志起的胖臉上。只聽“吧”的一聲巨響,龍志起痛得叫了一聲。老拳師又一腳,罵道:“江小鶴他善罷干休,我還不肯善罷干休呢!他來了,我們刀對劍,老對少,索拼一個死活。你要怕,你便一個人走,以後休再來叫我師父!”這時,龍志起已被他師父踹得躺在地下。
那邊花太歲蔣成等人都過來,扶了龍志起,又勸鮑振飛。鮑振飛卻吁吁地,睜了半天大眼睛,隨後又摸摸銀鬚,故作從容地笑。他説:“有個黑豹子伍金彪,剛才在街上揚言,説要請來江小鶴鬥我。豈不知我正等著他呢?”隨後又向蔣成説:“蔣老弟,剛才我們吃飯時,你託我明天到閬中,去找閬中俠父子,給你報那十年前所受的一口氣。我已經答應了你。現在,姓伍的既是找江小鶴去了,我便得在此等著他,你那件事只好我和江小鶴分過勝敗生死之後,我再給你辦吧!”花太歲蔣成説:“我那件事倒不忙。十年前,我在閬中府住著,要不是江小鶴,我也不至受閬中俠的欺辱。江小鶴也是與我誓不兩立的,他來了,我們一定幫助老哥。決不能叫他整著身子離開這儀隴縣!”老拳師捉刀拱手説:“只有仰仗諸位了!”當下有別的人把龍志起攙到旁的屋裏去。鮑振飛又同劉俠、張黑虎、蔣成,回到屋中去談話,鮑振飛便懇託那三人到時幫他的忙。那三人除了蔣成之外,倒都不是專要跟江小鶴作對,他們只是想先幫助鮑振飛鏟除了江小鶴,然後再利用鮑振飛這口崑崙刀替他們剷除閬中俠父子。因為只要有那徐麟、雁雲父子活在世間,張黑虎與劉傑便不能放心地在川北充好漢。三個人都與鮑振飛稱兄道弟,很是親熱。
那丈八槍劉傑,因為剛才見了老鏢頭的刀法,他的驕傲之氣也漸消,特別要聯絡鮑振飛似的。他便説:“這裏的房屋狹窄,前面又是一個買賣。果然江小鶴來到,攪鬧了買賣倒不要緊;可是這院子跟這門口街上,決施展不開刀法。鮑老哥到時便難免吃虧,不如搬到我那兒去住,我那兒有很大的莊院。”鮑振飛也覺得蔣成這裏不很好。倒不是嫌屋房院落窄小,他是覺得蔣成手下的人太多,如果江小鶴晚上來此,便難以防範。於是聽了劉傑這話,他就很是喜歡,當便帶著龍志起到劉傑家中去住。
劉俠的家在縣城的東北,距蔣成這裏不過三四里路。他家有廣大的莊院,長工、僕役、打手一共有五十多人,鮑振飛看了便很是安心。龍志起來到這裏也很是高興,因為他才一來到這裏,便見劉家中的幾個小丫鬟、年輕的女僕,在裏內院之間時常地出入。只可惜龍志起是跟鮑振飛同住在一間屋裏,當着他師父,他連多向窗外看一眼也不敢。
鮑振飛預料江小鶴快來了,他便特別地謹慎小心。他們師徒連屋子也不常出,晚間睡覺時必將門關得十分嚴密;崑崙刀永遠出鞘,永遠握在手中,並給龍志起也找了一口刀,叫他睡在外首。
夜裏師徒兩人掄著睡覺,若然窗外有了一點聲音,鮑振飛便立時驚醒,捉刀下牀,側耳向窗外去聽。第一夜便這麼虛擾了四五次。龍志起真受不了,心裏又害怕,又覺著氣惱。鮑振飛卻永遠張著眼,白天龍志起在屋中大睡;他卻連眼也不合,時常在院中練刀、打拳、彎、擦腿。
到第二,張黑虎也帶著他的家眷和手下人搬到這劉家來居住;蔣成也整天在這裏,大家在一處談武,説到江湖的事情,倒是頗為熱鬧。
一連過了三四天,鮑振飛在這裏住得很是平安。劉傑、張黑虎天天派人出去打探,除了聽説知府衙門來了兩個班頭,要在這裏等候,捕拿螺螄嶺劫官眷的強盜胖子江小鶴,再也沒有別的消息。
龍志起前兩是天天不敢出門,除了有時看見劉傑的丫鬟、小老媽,他小裏有一點異樣的覺之外,無論甚麼時候他都是提心吊膽,可是過了兩天,竟一點事也沒有發生。
鮑振飛給他做的兩套衣裳也做好了,同時龍志起身上的幾處傷他漸愈。於是,他又十分高興,天天與劉傑、張黑虎手下的那些人廝混,賭錢飲酒,到外面去嫖土,無所不為,只是瞞著鮑振飛。
鮑振飛在劉家閒居了幾,那一陣興奮也過去了。同時又勾了許多煩惱,懷念著在長安的孫女阿鸞、孫婿紀廣傑,以及那些門徒。所以就託劉傑給找了一個走過遠路的人,鮑振飛寫了信,拿了盤費,託那人到鎮巴、紫陽、漢中、長安幾個地方去看看。龍志起也託這人給他哥哥龍志騰帶了一封信。他倒沒有旁的事,只是和他哥哥要幾百兩銀子。他心想:只要銀子一送來,我就走,師父想留下我都不行,這樣活著真不痛快!
那個帶信的人去了不到五天,就半路另託人帶回一封信。此人信上説是:“走在通江縣便遇閬中福立鏢店的人。知江小鶴現在此地,與金甲神焦德同宿於一處旅舍之中,因彼二人頗有舊。聞有人曾見過江小鶴,説他武藝並不如何高強,且現在病於客含中,若非遇見了焦德,恐即困死於此地也。”等等的言語。
鮑振飛一聽,神又不一陣緊張,心中突然又發生一種兇狠的想頭,就狠狠地低聲説:“我何不趁著江小鶴現在通江店中害病,就飛馬趕到道江縣找著他,揮刀將他殺死?他在病中,武藝至少要減少一半。那金甲神焦德大概也沒有甚麼本領保護他。我何不去?何不即時就去?”他説話的時候,旁邊並無別人。他狠狠地咬著牙,握緊了拳頭,眼睛望着窗上,卻見這時天已然不早了,窗紙都已昏黑,外面鴉鵲亂噪。
鮑振飛就説:“這時正好!劉傑、張黑虎大概全都沒在家,他們也不能攔阻我,我騎馬趕上一夜,大概也就到了。到了通江見著江小鶴,我就剷除那得我崑崙派七零八散的敵人!”一決心,提著包裏與崑崙刀向外就走。
才到馬圈內,剛要叫人備馬,卻見由大門進來了四匹馬四個人。正是劉傑帶著兩個僕人,還有一個身穿緞衣,足下瞪著官靴的,年有四十多歲的人。
劉傑看見鮑振飛的手中提著的包裹,他就趕緊問説:“鮑老哥你要上哪兒去?”鮑振飛一看見有外人隨了來,他的話倒不好立時説出,就睜著眼站著。
劉傑等四人就下了馬,馬匹人牽去了,他就過來向鮑振飛擺擺手,説道:“別走,別走。”叫旁人把手中的包裹利刀都接過去,他就指著那穿官靴的人説:“這位是閬中府府台衙門的程八爺,一府的錢糧都由他收發,在閬中當差二十多年了,附近幾縣沒有人不認識他的。他又是巴州花拳李連勝的高徒,武藝通。江湖上聞程八爺名字,也沒有一個人不欽佩!”老鏢頭隨即拱手説:“久仰!久仰!”那程八爺也拱手笑着説:“劉大哥給我吹噓了一陣,其實兄弟在閬中府台衙門當差倒是真的,江湖上久已不走了。現在我是特地出閬中府來拜訪老哥,不但是想見威鎮南北的老英雄,還有幾件要緊的事,要跟老哥你商量!”鮑振飛一聽,倒不由得一怔,劉傑隨往裏院去請。
此時龍志起也是才回來,因為喝了許多酒,渾身覺著發熱,正站在院中招風涼。忽然看見劉傑跟他的師父同著一個穿官靴的來了,他就不吃了一驚,即退回到房屋裏。
這時,劉傑已讓鮑振飛和那程八到客廳中,吩咐僕人點燈,做菜,擺酒。
鮑振飛很注意這姓程的官人,不知他為甚麼事情要和自己商量。待了一會兒,僕人把幾支燈燭全都點上,屋內立時明亮。
只見那程八由帶上摘下一翡翠嘴的短煙袋,裝一袋煙葉子著,他説:“鮑老哥,你可知道閬中俠將來到此地嗎?”鮑振飛搖頭説:“我倒不知道。十年前,江小鶴勾結了他到鎮巴去與我作對,那時閬中俠的聲勢真是了不得,我的幾個徒弟全都被他殺傷,他到了我的家門還肆意大鬧。我那時雖然氣憤,但又不願與他結仇,所以我與他手之時,我的崑崙刀留了些分寸…”鮑振飛的話才説到了這裏,那程八即擺手説:“不是。我聽説這次閬中俠要來找你老哥,並非是像上次那樣,要跟你比武。這次他是因為江小鶴來到川北橫行,在螺螄嶺殘傷了官人,動了蓬安縣的官晉,所以閬中俠極憤恨。昨天他對人説,他要來看望老哥。他説他雖多年不走江湖了,可是這次他要來與老哥合力,剷除江小鶴。”鮑振飛一聽這話,倒是極為欣喜,連説:“好,好!閬中俠果然前來,那我可又多了一個好幫手。”程八説:“他要來當然不能僅是他一人,他的少爺徐雁雲,武藝在他之上;他的兒媳秦小仙,是蜀中龍的外孫女,武藝比他們父子都強。”鮑振飛卻笑道:“連他的兒媳婦也來幫助我,那我可要推辭了。我鮑振飛在江湖闖蕩了幾十年,不能單刀獨身去置江小鶴於死命,請別人來幫助,已羞得我無地自容了。若再叫個婦人幫助我,那我就是勝了江小鶴,我幾十年名氣也都完了!”説到這裏,心中又非常掛念自己的孫女坷鸞,便不長吁了一口氣。
程八搖頭説:“他的兒媳不來,他的兒媳回孃家住去了。那個小娘兒們,過門已經三年了,每次回孃家至少要兩三個月,其實離得並不遠。不過因為那小媳婦兒愛闖蕩,回到孃家她又闖別處了。山南海北她都去,也不知她在外邊認得誰,可是閬中俠父子全都不管她。”鮑振飛説:“我若是閬中俠可就不行,我的家教最嚴。我有兩個兒子娶的都是農家女,江湖上那些踏軟繩、賣藝的姑娘都不能進我的家門。我的孫女雖然跟我學過武藝,可是也頗明禮教;現在嫁給了紀廣傑,是龍門俠之孫。大概程兄也曉得此人。”程八著旱煙袋點了點頭。鮑振飛又説道:“不但我治家如此,收徒弟我也首戒姦。不然,我也不至結下江小鶴這麼一個死冤家!”這時僕人已把酒菜擺上,劉傑就讓程八坐首位,鮑振飛坐第二把椅子,第三把椅子空著,留著等張黑虎回來坐。劉傑是在下首作陪,互相的讓酒。
鮑振飛喝下酒去,卻仍覺心中不安,仍然記著跑到通江縣,趁江小鶴病倒店房,把他殺死了事。剛才那封信他放在懷中,並未給別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