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3章得國之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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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只有一章取代晉國!?
雖然趙氏家臣們偶爾也悄悄冒出過這個念頭,但卻是頭一遭有人當眾説出來。
石乞,這是在向趙無恤勸進啊!
闞止眼珠一轉,暗罵竟被這楚地來的蠻夷鳩舌之人搶了先,連忙也下拜道:“實際上,晉國社稷早在曲沃代翼就絕了,這之後無論是晉獻公還是晉文公、悼公,都不過是曲沃小宗之後,主君順應天道時勢取代晉國,不過是順着前人的車轍前進而已。更何況,主君與君子同為正卿,豈有父子同等的道理?主君升任國君,也符合人道!”樂符離嘴巴微張,他是最後加入趙氏勢力的,這會頗顯尷尬,若是跟着石乞、闞止等人一起勸進,心裏覺得有些不妥,若是不跟進,又怕與趙無恤的本意背道而馳,會被孤立起來。
就在他左右為難的時候,旁邊卻有人站出來了。
子夏踏出一步道:“主君之所以能威震四方,號令晉國,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挾晉侯以令卿大夫,身為一國執政,佔了大義名分。今晉國內部韓魏尚強,外邊齊秦鄭國兵端未平,若莽撞行取代晉國之事,只怕會立刻丟了大義,引發國內動盪,又會遭到天下有識之士口誅筆伐,甚至讓盟邦背叛…“石乞一撇嘴:“趙氏兵強馬壯,哪個大夫或者諸侯敢不服,站出來便是,吾等自會替主君將其碾為粉末。”闞止也反駁道:“魯衞三邾均已屬趙,趙氏取代晉國,三國都會歡欣鼓舞,趙氏節制三國也會更加方便。”闞止的想法更加大膽,若能將三國,尤其是魯國都併入趙氏,變成趙氏的郡縣就好了。
子夏卻道:“不然,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縱然能得逞一時,可貿然取代晉國,趙氏得國不正,將埋下無窮後患。”眾人爭論的時候,趙無恤一直沒有作答,他的目光在石乞、闞止、子夏三人間來回審視。
石乞,在這個楚國人身上,趙無恤更多看到的是野心。他渴望出人頭地,渴望建立功業,成為卿士,再衣錦還鄉。生不能五鼎食,死則五鼎烹,為了這份野心,他心狠手辣,行事不擇手段,所以才會第一個向趙無恤勸進,因為這樣做獲利最大,最容易得到重用,一飛沖天。
闞止,他曾經是個雄心的年輕人,在歷史上本來是未來的齊卿,讓陳恆也一度為難的對手。隨着慢慢成,他已不滿足於在魯國做一個封疆大吏,而是渴望更大的舞台。所以他也跟進勸説趙無恤代晉,甚至還想將趙氏控制的諸侯合併,如此一來,中原幾乎連成一片,闞止也可以盡情揮灑自己的才幹。
總之這兩人的勸進,都懷有極大的私心…
趙無恤手底下像他們一樣希望隨着趙氏代晉的雞犬升天的人,不在少數,他這下算是明白為何許多權臣造反是迫不得已了:你能滿足現狀,但你的手下人卻想更進一步,他們的慾望和渴求會成為催促你行動的動力。
至於子夏…趙無恤沒有看到他的私心,有的只是殷切諫言。
他誠摯地對趙無恤下拜道:“我認為,主君當以仁義王道取代晉國,而非以詭詐強權取代晉國。”子夏反對的不是代晉本身,而是這個時機問題,他不是趙無恤陣營裏的”荀彧“。私臣安敢謀於公事?這是秋的普遍準則,趙氏的家臣絕一般不會對晉侯懷有忠心,因為那是不合規矩的,誰給食祿,就給誰打工,士們很明白事理。
所以趙無恤讓自己冷靜下來,板着臉對石乞、闞止説道:“汝等這是想將我放到火上烤啊,此事不可再提!”子夏説的有道理,代晉是趙無恤孜孜以求的目標,但如何做,何時做,都很有講究。
何況他更擔心的,是若趙氏突然取代晉國,那魏氏投秦豈不是名正言順了,正在苦苦抵抗秦魏鄭三方進攻的韓氏豈不是要尷尬死了。
政治不僅需要強兵勁弩,還需要為政者出的演技,雖然大家心底都清楚自己是什麼貨,但有些事情是演給國人平民看的,順便也給朋友個台階下。
對於想要更進一步的權臣而言,在底層民眾面前,他要顯得仁德,信義、虔誠、正直,但同時必須做好心理準備,當需要改弦易轍的時候,要懂得怎樣作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因為為了維持統治,他必須常常得背信棄義、不講仁慈、悖乎人倫、違反天道!
所以,作為一個強卿,要在秋末期生存,坐大,最終化家為國,就必須擁有靈活的頭腦,隨時據時勢的轉變而轉變。
這一點歷史上的陳氏做的很好,沒有公然背離世人所推崇的仁義之道,收買了民心,又有足夠的耐心,代齊的過程水到渠成。所以他們成功取代了齊國,而且雖然手段卑劣,卻沒有被唾棄。
沐猴而冠並不難,難的是以王道得國,取天下,才是趙無恤對自己苛求的目標…
故而他需要維持表面的王道,再佐之以霸道雜之!
…
晉侯午的紀年,在二十三年二月末走到了盡頭,關於國君和太子的死,趙無恤的《告國人書》中是如此解釋的。
“浩浩昊天,不駿其德,晉廢太子鑿勾結外敵謀反,持兵刃奪銅鞮宮,君上勸誡無果,氣怒加不幸薨落…”事情的經過令人震驚,太子不孝,將要被廢黜,於是他狗急跳牆,聯絡秦人、齊人的間諜謀反,想要挾持國君,結果導致了國君的死。
而且在在銅鞮的街坊間,還有一份據説是“國君遺書”的東西傳了出來,作為佐證。
全篇都是晉侯午的自述,其中大意是:“寡人見不肖子鑿年幼時通六藝,本期冀他成為良嗣,於是立為太子。但是不成想他情暴戾,一甚過一,寡人數次呵責都不奏效,後來和上卿趙無恤商量要廢黜之,上卿認為他年幼無知,但還可以雕琢,以觀後效。”
“誰想不肖子鑿得寸進尺,反倒仇視起上卿和寡人來,他訓練近侍角抵,私藏兵器圖謀不軌,甚至夜間窺視孤的宮殿,穢亂後宮。父子之情已盡,寡人忍無可忍,便下定決心請上卿廢黜之。鑿知曉後,竟賄賂寺人下毒藥謀害孤,寡人中毒吐血三升,得靈鵲醫者所救而未死。”
“鑿見事情敗,便聯合秦人齊人,要出兵入宮殺孤。幸而上卿及時知曉,遣兵士擊潰其黨羽,鑿也死於亂軍之中,真是死有餘辜。然而活罪可免,死罪難逃,此小子悖逆不道,而又自陷大禍,應當廢為庶人,此子已喪,便以庶民之禮下葬,以示懲戒…”
“寡人奄奄一息,特下此詔書,揭鑿之禽獸面目。”他尤其在最後強調:“寡人沖齡繼位,便遭範氏、知氏佞所誤,荒廢終,不理朝政,以至於民不聊生,諸卿混戰,寡人之罪也,死後當定惡諡。幸而趙氏掃清藩籬,還晉國朗朗乾坤,常後悔不能早用趙卿,卻已晚矣…臨終下詔,晉國之政,寡人盡託付上卿主持,擇公子公孫繼位。此外魏氏不滅,晉難未已,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法。若嗣子可輔,上卿大可輔之;如其不才,上卿亦可自取之!”這份所謂的晉侯遺書掀起了軒然大波,晉侯午似乎糊塗了一輩子,到死的時候突然來了個大反轉,對趙無恤頗有周武王臨終託孤的架勢。一般人被突如其來的太子謀反,國君身死懵了,聰明人則關注起最後一句話“上卿亦可自取之”所釋放出的信息…
一時間,上書勸進者如過江之鯽。
趙無恤卻一副周公坦蕩的架勢,他讓子夏起草文書,宣佈自己的悲痛之情:“彼蒼天者,曷其有極?無恤乃晉國上卿,悲痛之餘責無旁貸,當秉承周公之志,立新君,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節,繼之以死,興義兵滅魏氏叛賊,驅逐外敵,以匡扶晉國社稷…”至於倒黴的太子鑿,按照晉侯遺書,以平民之禮葬於銅鞮城外,不設旌旐。趙無恤可憐他是被間諜所誤,又陪葬車輛數乘。
廢太子下葬之,銅鞮百姓相聚觀望,他們中多數人信了趙無恤的宣傳,少部分聰明人則不以為然。可縱然人洶湧,太子所期盼自己的死能喚醒的忠勇之士,卻無一頭…
銅鞮民心穩定,畢竟趙氏篡權多年,有沒有晉侯,民眾都習以為常了。戰爭離這裏也很遠,朝中的大人物們接下來要忙碌的,就是晉侯午的身後事:定諡號,出殯下葬。
晉侯午最後被定為“晉愍公”在國遭憂曰愍;在國逢艱曰愍;禍亂方作曰愍;使民悲傷曰愍;使民折傷曰愍;在國連憂曰愍;佐國逢難曰愍;危身奉上曰愍。這是一個惡諡,趙無恤並未因為利用了晉午的死,就對他客氣。
然後,還要確定新的國君人選,雖然這件事其實和晉國的未來關係微乎其微,趙氏已經將君權踐踏於腳下,無論誰繼位,都是傀儡。
這一,趙無恤正在與家臣商量人選時,被羽林衞取代宿衞之職,改而隱入黑暗,搞監視和特務活動的黑衣侍衞郎令鄭龍,卻突然出現,火急火燎地將一部竹書呈到了趙無恤的面前。
“上卿,這是太史墨所寫的《晉史乘》最新一篇…”無恤展開一看,卻見上面赫然寫道:“晉卿趙無恤弒其君及太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