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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2章問周室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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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王匄二十六年,一月,甲子

成周王城以北三十里,盟津渡口。

盟津對於周王朝而言,有非同一般的意義:六百年前,文王受命九年,周武王向東觀兵,來到盟津。他將周文王的木主載於車中,自稱“太子發”在這裏召集八百諸侯相會,宣告了以周伐商的《泰誓》。

當時的場景令人難忘,白鬚飄飄卻不減勇鋭的師尚父向諸侯酋邦們發號施令:“總爾眾庶,與爾舟楫,後至者斬!”周武王從盟津渡河,至中時,有一條大白魚躍入王舟中,武王彎將它撿起用來祭祀河伯,渡過大河之後,又有火星從天而降!一直飛到王屋山才墜落,為烏,本赤紅,其聲驚雲動魄!

這之後兩年,周武王再度來到盟津,以戎車三百乘,虎賁三千人,甲士四萬五千人伐大邑商!是年,歲在鶉火,月在天四,在析木,辰在鬥初,星在天電…

不過如今六百餘年過去了,不可一世的姬周王室卻早就沒了祖先的英姿發,反而一副病怏怏的樣子,隨便一場風吹來就搖搖墜,這一點,在今的盟津渡口體現得尤其明顯。

蒼茫,冰消雪融,一場雨剛過,空氣中充滿了温暖的味道,但盟津渡口,發自內心的寒意卻直沁人全身。渡口邊上,周王卿士劉公之子劉承站在齊間的野草叢中,看着洶湧澎湃的黃河奔騰而過,目光恐懼而呆滯。

在他眼前的大河對岸有一塊黑幕,那是河陽的趙兵。看着對岸黑壓壓的趙軍陣列,還有張開一道道白帆的趙氏温縣船隊慢慢駛來,即使隔着河岸數里遠,劉承覺自己不過氣來,這讓他覺徹骨的寒冷,還有深深的絕望。

劉國是天子的畿內封國,第一代祖先劉康公為周頃王的小兒子,是周匡王和周定王的同母兄弟,食採於劉邑,從此世代相傳,自康公、定公、獻公、文公四世直到現在,一百年間相繼為王室卿士。劉國諸公,在朝總攬百官,出外能號令諸侯,地位何等顯赫,是周、召、等公衰弱後獨攬周室大權的公卿之家。

然而時至今,劉氏卻面臨着極大的危機!

他家與晉國範氏世為婚姻,然而如今範氏敗亡,晉國趙、魏、韓三家分知、範和中行氏之地,周室見情況不妙,便開始冷落劉氏。之前幾年還以為趙氏已經不再追究此事了,誰料晉國新上卿趙無恤不知為何,突然想起劉氏做過的事來,竟悍然發兵討罪!

算上魯國的話,趙氏的體量和兵力已經超過了齊國,以至於劉公急得發病不能下榻,就連今天的事情也只能讓世子劉承來代勞,只希望不要因此惹怒了可怕的趙氏,為劉氏再度帶來無妄之災。

都怪單氏!

想到這裏,劉承恨恨地斜眼望去,自己的同齡人單平也站在河邊,他是單穆公之子,現任單公,雖然同樣枯站在岸邊,卻一臉的自得,絲毫沒有以天子之卿來接諸侯之卿的屈辱

單國,是周成王之子所封的諸侯,同樣是畿內封國,在平王東遷之際一起跟着過來。但地位不顯,直到近百年來才漸漸出頭,又通過平定王子朝子亂,成為僅次於劉氏的公卿,在王室內部構成二卿共治的格局。

數年前,周室捲入晉國內戰,在範、中行和知氏倒台後,劉氏被冷遇,親趙的單氏頓時一躍而起,成為天子身邊炙手可熱的卿族。尤其是在趙無恤帥大軍停駐孟津北岸的河陽,威脅王室時,周王更是答應了單平的建議,讓他們擺開陣仗歡趙無恤來南岸!

其實對岸的趙兵不多,就三五千,可這支百戰之師卻氣勢嚇人,不是周室這承平已久的王孫將帥,商賈贅婿組成的兵卒所能比擬的。

“他們來了!”單平突然捏緊了拳頭,看着遠處。劉承連忙一抬頭,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見對岸駛來的七八艘白帆大翼越來越近。在它們靠岸後,船上運載的馬匹一隊隊躍下,慢慢匯聚起來。雖然只有數百匹,但聚集到一塊後也能踩踏出雲雷之勢!伴隨着一陣雷聲,由遠及近,越來越響,不止劉承,連單平也有些臉煞白。

這就是那名動中原,將知、範、中行三千里山河踩在腳下的的趙氏鐵騎?

騎從簇擁下,高大的玄鳥旗幟在風中中拂動,上面那隻捧着太陽的玄鳥,直展翅高飛。

是趙無恤來了,那個挾帶着沖天殺氣的晉國上卿帶着三百趙氏鐵騎,從大河對岸渡過來,如此天險也無法阻止他的腳步。

過去幾個月裏,他殺死了知瑤,驅逐了知伯,迫整個晉國的卿大夫在侯馬盟誓,承認他那不可動搖的地位。又將晉侯午擄去銅鞮軟,名為晉卿,實專晉權!他這次心血來來到成周,究竟是想要做什麼?難道是要把晉國的事情在這裏再做一遍麼?向世人展示他的冷酷和殘忍,無情的摧毀一切,將本已搖搖墜的天子之邦徹底推入深淵?

劉承緊緊的咬着嘴,臉蒼白,單氏是親趙的,在這種情形下,劉氏應該如何自處呢?

容不得他多想,玄鳥大旗上的炎玄鳥開始跳躍,從遠處跳躍到了他們近處。而鐵騎如風,隱隱約約的馬蹄聲也迅速化作震耳聾的驚雷。大地震顫,聲如湧,數百趙氏鐵騎衝到了單平、劉承等人的儀仗面前,將他們圍在中間,繞着他們打轉,馬蹄幾乎要踢到他們臉上去。一時間,馬蹄聲、兵器撞擊聲、士兵們兇狠的呼喝聲,匯成一道巨,將他們沒、捲走,單平和劉承頓時不知所措起來。

眾星捧月中,黑衣黑甲赤大氅的趙無恤騎着一匹肩高七尺半的披甲駿馬出現在單、劉二人面前。他坐的高,看他們的目光是俯視,就像一座山,沉甸甸的壓在倆人的心上。一種説不出的恐懼籠罩了劉承,讓他兩腿發顫,牙齒打戰,咯咯的聲音連聾子都能聽得到。

趙氏騎兵紛紛發出了譏笑之聲,趙無恤自然也聽到了,掃了一眼,問道:“晉國上卿在此,天子卿士單、劉二公何在?”

趙無恤的聲音如同炸雷,刺得人耳膜生疼。劉承嚇得一哆嗦,手裏的玉圭差點掉在地上,見單平已經上前一步自報家門,連忙上前應道:“劉公世子在此…”

“見過單公。”趙無恤朝單平點了點頭,但對於劉承,他甚至沒有正眼看一眼,踢了踢戰馬,高大的驌驦駿馬向前邁了兩步,馬頭抵到了劉承的面前,嘴角腥臭的泡沫幾乎甩到劉承的臉上,使得劉承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差點跌倒在地,臉煞白。

無恤銅胄後面的話語是冰冷的:“劉公世子?劉公為何不親自來見我,卻只派了世子,這是看不起我年輕麼?”劉承身為世子,地位的確沒有晉國上卿高,他連忙垂首道:“豈敢,家父抱病家中,故讓小子代勞。”他心中悽悽涼涼,自己家作為天子卿士,多次參與主持盟會,雖然王室的確是破落了,但天子公卿與大諸侯國君等同,相互朝聘時也彬彬有禮,何時落到過這種落魄的境地。

“果真如此?”趙無恤詢問地看了看單平,單劉兩家雖然有朝堂爭執,但也畢竟齊心協力對抗過王子朝,亡齒寒,扳倒就行,不至於將對方往死裏陷害,便點了點頭,為劉公作證。

但趙無恤臉卻並未好轉,他下馬解胄後一雙鷹梟般的眼睛在單劉二人身上打量了數遍,沒有客套,直截了當地問道:“我要的人呢?二位可將他帶來了?”單平連忙討好地説道:“應上卿的要求,要犯萇弘已帶到。”話音剛末,叮叮噹噹的聲音從遠而近,一位年過六旬,身高八尺,相貌堂堂的老士人走了上來,被囚後,花白的頭髮有些紛亂,手腳都枷鎖和腳鐐束縛着。

劉承見為劉氏服務了幾十年,向自己傳道授業的夫子落到這下場,鼻子一酸,差點哭了出來,但終究還是忍住了。

劉國傳承了一百年,如今是第五代,不能就這麼亡了,所以縱然有所犧牲,也定要討好晉國趙卿,讓劉氏能平安度過這場劇變浩劫,劉承也只能默默地接受這一切,放低了袖子,不敢看老師的眼睛。

萇弘看了劉承低垂的髮髻一眼,嘆了口氣,也未説什麼,就這樣踉踉蹌蹌地踱步到趙無恤身前,目光也不躲閃退讓,就這樣直直地看着他。

面對一怒則諸侯懼,安居則天下息的赫赫晉國上卿,老者眼中沒有害怕,只有坦蕩和無畏!

他雖然手腳被束縛,自由被剝奪,甚至連尊嚴命也得不到保證,但還有一副好嗓子,老人家聲如洪鐘,説起話來氣勢不亞於趙無恤!

頗似當年在此對八百諸侯發號施令的師尚父!

“大河之南乃天子畿內之地,諸侯、卿大夫至此者,不得持刀刃兵器,須下馬卸車,解胄解甲,朝王城天子宮室處稽首而拜!昔晉國上卿趙文子,魏獻子至此,亦當如此!今趙元帥焉能例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