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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6章亡國之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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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破了,城居然破了…”衞侯就這樣不可思議地看着那處被攻破的宮門,喃喃自語,直到大臣祝鮀蹣跚地走過來向他彙報:“君上,西門被趙軍攻下!”

“怎麼破的?守卒不是很多麼?王孫不是説至少能守半個月麼?這才幾天…”雖然已有心理準備,可事到臨頭,衞侯元仍有些不知所措。

“據説是彌子瑕叛國,為趙軍打開了城門,引其入內…”

“彌牟!”衞侯元咬牙切齒,他覺自己受到了背叛,那彌子瑕本就像一條養在身邊的狗,供其滿足畸形的**,喜歡了就賞骨頭,不喜歡了就一腳踢開,他豈敢怨恨自己?

這是祝鮀曾説過的話,可現如今,那彌子瑕卻違背了做走狗的原則,對衞侯的冷遇記恨在心,終於在最後時刻背叛,給了他致命一擊!

“王孫司馬正在組織兵卒抵抗,希望能把趙兵堵住,君上且隨臣避難,若是不可為,便伺機突圍出去…”

“突圍,去哪?”衞侯元哈哈大笑,在夜裏茫然四顧。

“北面是澶淵,沒有大船本渡不到對岸;西面是楚丘,我那不孝子蒯聵正坐在偽君的榻上裝扮得冠冕堂皇,一心等待我的死訊;東面南面則是外郭,不知埋伏着多少趙兵,一出去就會被俘…子魚,衞國已經被趙氏佔領完了,你説,我還能去哪?”祝鮀跪在地上無言以對,説真的,衞侯元已經走投無路了。

衞侯元哀嘆着在高台上來回踱步,雖然王孫賈抵抗劇烈,但趙軍也來勢洶洶,他們從西門開始蠶食衞宮,恐怕過不了一個時辰就能打到這裏,他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不走了,寡人累了,不想離開這衞宮了…來人,給孤的酒杯滿上!”侍從一個靈,抱着酒壺便要過來加,卻被衞侯一巴掌扇倒在地。

“愚笨,寡人説的是那一壺!”衞侯親自走上前,舉起另一個鎏金漆壺,給自己滿上一爵美酒,死死盯着酒爵裏的漣漪,卻遲遲不飲。

“師涓…”鳥之將亡,其聲也哀,良久之後,衞侯才疲憊地喊了一聲。

師涓用寬袖蒙着含淚的面容,應道:“老臣在。”

“寡人就要亡國了,再為孤奏一曲桑間濮上之音吧…這麼多年了,孤還是對那曲調念念不忘。可除了你以外,別人都無法演奏出其中的美妙來,你,還記得如何彈麼?”

“臣死也不會忘記!”師涓哽咽了。

那是二十年前,他隨衞侯元赴晉時,途中宿濮水之上,衞侯夜半聞鐘鳴琴瑟之音,那曲調極其動聽,衞侯頓時沉其中。待醒悟過來後派人去尋找奏樂者,四顧卻無人。反覆幾次後,便以為是鬼神。

那時候的衞侯元好奇心極重,他就命師涓第二夜就呆在濮水邊,將那奇妙的音樂記述下來。師涓“端坐援琴,聽而寫之”第二天又呆了一晚,一夜未睡,邊聽邊練習此曲,待天剛明,便演奏給衞侯元聽。衞侯聽到正和前晚聽到的一模一樣,頓時大悦,自以為撿到了寶。

到晉國後,他便得意洋洋地讓師涓為晉平公彈琴演奏此“桑間濮上”之曲。然而師涓一曲樂還沒奏完,晉國的盲眼樂官師曠便按住琴絃制止説:“這是亡國之音,絕不能奏完!”他説這音樂乃商紂的“靡靡之樂”是師延所作。殷紂王整耽於酒,沉湎於這種音樂之中,生活**,不問政事,最終亡了國。殷紂死後,師延抱着琴逃到了濮水邊上,有人看見他投水自殺了,其魂魄不散,師涓一定是在濮水上聽到這支樂曲的。

師曠是師涓極為尊敬的前輩,他説的話,師涓牢記在心。

但衞侯現在已經不信了,他搖頭道:“師曠有言,説聞此聲者其國必削,決不可再彈奏!你由此封此樂二十年,可現如今,衞國已瀕臨滅亡,無所謂了,就滿足寡人最後一個願望吧,那樣到了黃泉,也能少一份念想…”

“臣願為君上最後奏一曲…”師涓心中一嘆,徑自在地上做下,將包裹古琴的布扯下,但見擦得錚亮的漆木琴身,其直如矢的七纖細琴絃。

琴前廣後狹,象徵尊卑之別。宮、商、角、徵、羽五弦象徵君、臣、民、事、物五種等級。後來增加的第六、七弦稱為文、武二絃,象徵君臣之合恩。

琴中樂中,亦有大道!這就是樂官的禮,也是樂涓苦苦堅守的東西。

蒼老僵硬的十指頭撫上琴絃,就像戰士摸到了稱手的武器般,變得靈活起來…

隨着樂聲飄飄,衞侯元彷彿看到,他繼位之處的雄途壯志,那時候的帝丘被玉樹鶯聲環曉,濮陽水榭花開得很早。他曾經多麼的驕傲,起朱樓,宴賓客,這衞宮的青苔碧瓦堆,他曾與無數男寵嬪妃們睡過風覺…

“是這覺,是這曲調!”衞侯元解開了髮髻,灰白相間的長髮隨風飄蕩,他手持玉盞放聲大笑。彷彿重新活過一回,永遠沉浸在快活時光裏,這靡靡之音的確很美妙,難怪會有人上癮。

然而接下來,師涓的樂聲卻突然一轉,變得悲涼起來,這是當年衞侯不曾聽過的,他不由一愣。

“音以清角最悲,其次則是清徵,清角之音我無法奏到師曠那樣的高度,可這清角,老臣這些年四處遊蕩,卻若有所悟。”樂曲中,依舊是奢靡的國君生活,誰料這番靡靡景象是那麼容易冰消!誰料一轉眼卻大廈崩塌。如今放眼高台之下,但見處處烽火,趙無恤吹着征服號角,縱着鐵騎衝殺過來。他無力反抗,連已經商定好要娶的南子也投入了趙氏子的懷抱,一次次喪師失地,以至於眾叛親離,衞國的社稷岌岌可危,多少生死別離,皆因他的貪圖享樂而造成…

《桑間濮上》本是一曲靡靡之音,當年師涓演奏的也是如此,可在師涓數十年的沉澱後,卻領悟了那一夜在濮水邊聽到的奇異音調,想要訴説的,其實是另一種心思。

曲詞終於變得慷慨蒼涼,抑揚鏗鏘,這種老之將至,這種亡國之痛,讓高台上所有人聲淚俱下,無法掩抑了。

“師延其實是想用此曲警告世人,莫要忘記大邑商的如何滅亡的!可惜,可惜世人卻誤會了他…老臣領悟到這一點時,實在是太晚了!”師涓自己也老淚縱橫,在彈完最後一個音調後,仰面而泣,隨即再重重一揮。

曲終,樂盡,絃斷,血。而衞侯元也面如死灰,隨即嘴角出了一絲慘笑。

“彈得好,説得也好!可惜吾等都不年輕了。”他高舉酒樽,將裏面的酒水一飲而盡,踱步到高台欄杆邊,看着已經深入衞宮的趙兵舉着火把,像一條火蛇般朝這邊殺來。

這位窮途末路的國君,在這樣一個夜晚裏,注視着完全淪陷的邦國,背影是如此的孤單。他不甘,又不捨,但司命已經來了。

衞侯元突然捏緊了前的衣襟,嘴角已經滲出了一絲血,呼沉重地説道:“也罷也罷,活了五十歲年紀,孤也算將邦國興亡看飽…”下一刻,他的口鼻血如泉湧,整個人摔倒在地。

在亡國之樂的餘音中,在祝鮀和師涓的哭聲中,衞侯元,飲鴆酒而亡!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