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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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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煩惱哪。剛才省審計組高組長告訴我,守同志的審計,有很大的問題。”

“很大的問題?多大?”

“目前掌握的,僅南線工程方面,可能有一百多萬吧。”

“一百多萬?確切?”

“應該是。審計組查了銀行賬户,奇怪的是,守市長的賬户上,卻只有區區十幾萬元。他們懷疑是另開了賬户,目前還沒找到。”

“那就是説目前也僅僅是懷疑?”

“可以這麼説。不這,施工方的幾個包工頭,都承認了。”

“啊…”

“我找你來,就是想和你問題下。守同志已經去世了,而且單憑包工頭們的話,也不能認定。我想向省委報告,這事是不是冷處理下,能化解就儘量劃解嘛。”

“這個…我想這個可能要慎重。如果就此了之,是不是對守同志的榮譽有影響?如果再繼續查,萬一…我覺得還是要慎重,不妨先向省委報告,看看省委的意見再定。”

“這…這也行。”齊鳴説着,從桌子上的盒子裏拿出支煙,向程一路示意了下。程一路搖搖頭,齊鳴點上火,説:“我沒想到這離任審計真的…”

“應該沒大事的,守同志我是清楚的。”程一路道。

齊鳴也點點頭。兩個人沉默了會,齊鳴突然問:“你那老首長還好吧?”

“這…”程一路覺得有點意外“還好。我也很長時間沒見着了。他喜歡在鄉下跑,一個人嘛,身子骨還行。”

“人要動啊!古人不是説‘樹挪死,人挪活’嘛。不動哪行呢。”齊鳴這話既是對老首長的嘆,似乎也是對自己的嘆了。

“下週,我想到省裏就南州大討論的情況,給衞東書記作專題彙報,你也過去吧。”齊鳴望着程一路,又了口煙。

程一路笑笑,説:“行。”回到辦公室,程一路細細地想了想齊鳴剛才的話,趙守的錢到哪兒去了呢?真的另外有賬户?平時可是看不出來的,這人一向枝大葉,但程一路明白:他是中有細,原則的問題上,這幾年他從來沒有看到趙守出過差錯。在官場上,一個脾氣好的人,不出差錯容易,因為他處處小心謹慎,很難讓人抓到小辮子;可是一個脾氣不太好甚至有點壞的人,想不出差錯就難了。脾氣一上來,説出的話,做出的事,難免就有偏差,也難免意氣用事,這往往就成了別人的口實。但趙守沒有,他就是罵人的話,也是罵過就結束了,你是嚼不出什麼名堂的。他從來把光明正大放在第一位,這其實就是堵了喜歡在背後做動作的人的嘴巴。這恰恰説明,趙守的官場藝術其實也是很純清的,只是表達的方式不同罷了。

南線工程開工也才一年多點,這工程本來齊鳴準備讓程一路負責。但程一路沒有接手。以前的南州老街拆遷,還有高速工程,讓程一路知道了這些大工程背後的麻煩和風險。南州高速招標時,他得罪了當時省委書記的侄子;老街拆遷時,他又得罪了省裏某領導的親戚。投資是一柄雙刃劍,大工程更是。劍使得好,你為自己立了一塊人好名聲的碑;劍使得不得,稍有偏鋒,你就是為自己政治生涯立了一塊終結的墓碑。

突然而去的趙守市長,為自己立的到底是一塊什麼樣的碑呢?

站在窗前,程一路到一種沉重。城市不比鄉村,在鄉村上,到了天,萬物萌發,到處是一種新生的喜悦。而城市裏,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房子還是房子,依然冰冷的;街道還是街道,依然嘈雜的;天天見到的,還是那些人,天天處理的,也還是那些事;子也就一天天、一年年地過去了。這讓程一路想起有一次他和北京的幾個戰友喝酒。大家談到什麼樣的人生才是最能實現自我價值的人生。程一路説對於他,有兩段人生最有價值:一段是在部隊,一段是在剛轉業回來的頭兩年。那時,無論如何,做了些自己願意做的事,説了些自己想説的話。人生因此充實而富有成就。其餘的時光,特別是這些年,雖然也做了些事,也説了些話,可是真正有意義的並不多。官場上的事和話,如果採用擠壓的方式,認真而嚴肅地壓一壓,可能剩下的就只有三分之一或者十分之一的。泡沫太多,水份太多,這樣的人生,怎麼會有強烈的成就意識呢?

畢天成秘書長推門進來,看着程一路副書記的樣子,笑道:“程書記正在深思呢?”

“哪裏。只不過稍稍真空了一下。”‘真空’是指頭腦空白的意思。

“書記哪能真空?要是程書記都真空,下一步我們南州的市政府工作不也就真空了?”畢天成説着,望着程一路。

程一路雖然聽出了他的話中有話,卻一笑“心理學上説,人要有真空期。這也是一種排空期。除舊佈新,推陳出新嘛。”

“這是有道理。也是一種新的工作法啊!”畢天成將手中的一份明傳遞過來“程書記您先看看,然後我再給齊鳴書記看。”程一路一看,是省委考察組確定到南州進行人事考察的通知。帶隊的是省委組織部的常務副部長鄒學農。他把明傳又還給畢天成,説:“請齊鳴書記定吧。再給組織部海峯部長閲。”畢天成説了聲好,轉身要走,又退了回來“程書記啊,我上次跟您彙報的那事…”程一路想起來了,上次畢天成曾説過,他老家有個侄子,現在是仁義的一個鄉鎮的書記,想再往上挪一點。這事程一路心裏一直記着,只是覺得機會還不太好。另外,對這個人,他也還沒了解。

“啊,我記得。你也跟齊鳴同志彙報下吧。”程一路道。

“那就謝謝一路書記了。”畢天成出去後,程一路想,本來依畢天成市委常委、秘書長的身份,解決這個問題並不難。但是,畢天成有畢天成的想法,一來他到南州時間不長;二來,這事先走一下分管書記,也符合程序。畢天成是個辦事光滑的人,這從他當秘書長這麼長時間看來,他是很有內涵的,也是很會把握分寸的。

秘書長不好當,從秘書長過來的程一路副書記,自然知道。因此,潛意識裏,他總是傾向和理解秘書長的。

省委的考察,每年一次。但這次與往年不同,馬上就要開始省人大、政府、政協換屆了。這次考察,暗地裏,其實是對一些領導幹部的重點考察,帶有很強的目的。南州本來可能涉及到的是齊鳴、趙守,當然也可能涉及到程一路和王進。現在,趙守突然走了,齊鳴的命運關鍵是看省裏領導。接下來,最與考察相關的人員,就是程一路和王進。如果齊鳴真的如願,能到省裏,南州的書記應該是外調;而市長不出意外的話,則應是從南州本身產生。一個地級市,不可能同時從外面調進來書記和市長的,這不利於工作,也不利於當地幹部的培養和成長。南州現在班子中,程一路資歷算是最老的,雖然年齡並不是最大。王進是個新生的力量,有省級老幹部岳父的背景,又有省委辦公廳主任的工作經歷,也不可小覷。而且,人事上的事,也不能單純的論資排輩。這裏面的變數,絕對是勝過一般的常規。

林曉山和任懷航,早就提醒程一路了。程一路自己卻無所謂,能上就上吧;不能上,過幾年到人大或者政協,也是一樣的。只要能踏踏實實地做點事,在哪個崗位上還不都一樣?

程一路想是這麼想,可是這看似平靜的水面下,波濤已經在形成了。程一路做為波濤中的一脈,是無法逍遙于波濤之外的。你永遠是別人的假想敵,你躲也躲不了。除非像趙守那樣,官場上只有落水狗,而沒有逍遙人的。

上午的時光,一晃,差不多就要完了。臨近下班,程一路接到了趙守夫人的電話,問程書記上次答應的趙守兒子調回南州的事兒。程一路有點犯難,在電話裏打哈哈應付了過去。

程一路犯難,主要是因為聽到了趙守在南線工程上的事。如果真的如審計組所查,那麼趙守的問題也還是比較嚴重的。即使無法再處分,名聲上也不太好聽了。前後的反差也太大了吧!倘使這樣,趙守的兒子再調回南州,就不太好安排。市委雖然還沒研究,但程一路心裏有底。一個副縣級幹部調回來,往上偏一點,能幹個正處;往下拉一點,也可能是個副處調。趙守的事,他夫人未必知道。因此,程一路在電話裏只是含糊,卻不説明。沒有定的事,都只是猜測。説出來的後果,是難以想像的。

中午,省委宣傳部的一位老副部長過來了。張宜學特地請了程一路副書記作陪。席間,就談到任懷航。

“這任部長哪,哈哈,最適合於搞宣傳工作。”老部長道:“我退下來,他正好調過去。他子好,思想縝密,是個做宣傳部長的料。”程一路點點頭,任懷航的確是個有思想並且喜歡出思想的人。記得早些年,程一路曾同別的同志一塊討論過,説中國官場,只有省部級以上幹部才能叫有思想和出思想,因為他們更多的是決策;而到了地市和縣一級,只能叫執行思想了。即使是新的想法,也只能是在執行決策過程中的個人的創新。現在看來,程一路覺得自己從前的看法有些偏頗了。任懷航的思想,不是連這老部長也承認了麼?

把手放在頭上,反覆地摩挲着,這是任懷航最能讓人想起的形像。這或許也是出思想的一種表現吧?

任懷航主政南州,可以説叫做基本平穩過渡了。蔣和川案件引起的一系列震動,也沒有上升到更高的層次。任懷航走後,齊鳴從省發改委調任南州書記,南州的局勢卻一下子變得更加緊張了。前任秘書長方良華案件,還有基層的賈紅旗事件,都是令人頭痛也影響極其惡劣的。南州也因此經濟開始衰退,以至於出現了經濟負增長。

“齊鳴同志在發改委時,我也在發改委。那時,我是副主任,他是處長。接着,他就到南州來掛職了。”老部長喜歡理官場人脈,程一路和張宜學只是聽着,老部長説:“齊鳴後來可是影響很大的,副省長候選人嘛。可是現在…我聽説不太好啊!”

“這個,哈哈,這個”張宜學打斷了老部長的話,然後把話題轉到了最近正在開展的大討論上。不料老部長又是一通宏論:“大討論?什麼大討論?我看嘛,這個時候搞大討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無非是想造點勢。齊鳴這個人,我總覺得還是虛了點哪!”程一路斜眼看了下老部長,心想,是不是與齊鳴有過節?不然怎麼…

不過,老部長的話卻説得在理。南州官場上的幹部們,心裏也許都清楚,只是都不説。皇帝的新裝,在當今的官場上還是經常上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