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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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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趙守市長的遺體告別儀式後,程一路陪着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鄒學農到湖海山莊休息。

鄒學農是程一路的老人了,早在程一路從部隊轉到地方上來時,鄒學農是省文化廳的副廳長。程一路是南州市文化局的副局長。上下級關係,自然經常打道。鄒學農人長得清秀,一看就是個文化人。但事實上,接觸時間長了,就知道這個人骨子裏嘈雜得很。但嘈雜歸嘈雜,能力還是很強的。而且他還有個原來是省級老幹部的岳父在撐。因此風雨跌打了十來年,居然從文化廳跑到了組織部,且成了常務副部長。

組織部的常務副部長,某種程度上絕對不亞於一個廳局的一把手。本來,組織部就是明着裏高半級的機構,加上又是搞人事的。在中國這個人事為上的官場體系中,組織部就成了黨委的代名詞。組織部裏出來的,不説部長副部長,就是個處長,也是威風八面。雖然他不説,可是自有底氣在。縣委書記,甚至地廳級幹部,誰都指着組織部的關係。在組織部沒了耳目,就等於成了官場消息的聾子。既成了聾子,在這個信息社會,還能有何作為?

程一路以前跟省委組織部的喬曉陽部長往來得多些,裏面也有簡韻的原因。喬曉陽的女兒和簡韻是同學。可是,後來喬曉陽成了江南省腐敗的典型。這線就斷了,斷了就斷了吧,程一路也懶得再理,可是,你不想理,卻越是需要你理。喬曉陽出事半年後,新的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到任了。不是很多人猜測中的張三、李四,而是鄒學農。説老實話,程一路一開始知道也有些吃驚:鄒學農?

當然,省委用人自有省委用人的道理。就像到了市委,有時候的用人,也不會是大家都能揣摩得透的。

鄒學農一上任,第一站下來的就是南州。

觥籌錯中,鄒學農當時對組織兩個字作了奇妙的解釋:所謂組織,一是組,二是織。組什麼?織什麼?組的就是人才,織的就是網。

程一路覺得這個解釋雖有些勉強,可是形象、生動,也經典。

到了8號別墅,剛坐下,鄒學農就問:"守同志的其他問題都解決了吧?"程一路明白這其他問題,主要是指家屬和一些遺留問題。這個昨天晚上,他已經同趙守市長的家屬反覆地談了兩個小時,他們提出的要求本來就不多,也很合適。在市委允許的範圍內,就立即答應了。還有一件,關於趙守兒子安排的事,得向省委彙報。因為趙守的兒子,現在是廣西任一個縣的副書記。想調回南州,或者西江,當然還想稍稍向上提拔一點。這就不是南州市委能做的事了。鄒學農在,程一路便把這事説了。鄒學農沉思了會,道:"應該行的。我回去給光宇同志彙報。"在正廳級位子上去世,趙守是近三十年來,江南省唯一的一位。對這樣的唯一,解決點遺留問題,也是對逝者的告;同時也是對生者的安撫。辛辛苦苦為黨工作了一輩子,到頭來還倒在辦公桌前,這樣的幹部也少。程一路前天就建議齊鳴書記,要向省委上報,將趙守市長作為黨的好乾部的典型,在大範圍裏進行宣傳。這個社會,不是沒有典型,而是典型太少了,對典型的宣傳太不夠了。齊鳴説:可以考慮。下一步再研究吧。

下一步再研究?程一路望着齊鳴,沒有再説了。

不一會兒,齊鳴就過來了。齊鳴拍着鄒學農的肩膀,笑道:"學農部長這麼忙,還親自過來。好啊!中午我陪學農部長喝兩杯。"

"這個嘛,也是對守同志的…啊,好啊,我也正想喝一杯啊。説實話,心裏有點堵得慌哪!"鄒學農道:"我以前在文化的時候,守同志在西江。他就是個火子,可是人倒是好。有一次,為西江博物館的事,我們還吵了一次。一晃就在眼前哪,可現在…"齊鳴也沉默了下,這三年,他跟趙守搭檔,吵也吵過了,爭也爭過了。嚴格地説,兩個人的關係也不是很融洽。當然囉,沒有本質上的矛盾。這會兒,也鄒學農副部長主動説了,便道:"守同志是個有原則的人。我建議省委要好好地宣傳宣傳。一路同志啊,這個事情,你看是不是儘快讓人搞點深度採訪,及時向省委彙報。"

"這個好,也是應該的。"鄒學農説完,程一路心想:人走了,宣傳就來了。這可能也是現在典型宣傳的一個特。報紙上,電台裏,宣傳的典型有幾個是活着的?唉!也許生者本身就是容易引起爭議的,而對一個逝去的人,誰還去計較呢?

齊鳴把話題轉過去了,問鄒學農:"光宇部長聽説到中央去了,回來了吧?"

"明天下午回來吧。這次主要是去彙報省裏換屆的事。哪!"鄒學農斜着眼,瞥了瞥齊鳴,有點意味地一笑。齊鳴也笑,説:"省裏換屆這麼大事,是全社會的大事,有才對啊!誰都不問,誰都不關心,哪才是最大的問題呢?這是政治嘛,哈哈,學農部長,是吧。"

"當然是。光宇同志傳達了衞東同志的要求,關鍵是堵住"跑",住"要"。"鄒學農從隨身的包裏拿出煙,出支,又向齊鳴和程一路示意了下,然後點上,"其實,黨的建設就是人的問題嘛。哈哈,人的問題。"大家都笑。馬洪濤過來説已經準備好了,是不是…

"那就走吧,一要吃飯,二要建設啊。學農部長,走!"齊鳴跟鄒學農並排,程一路在稍後點,幾個人一道往餐廳裏去了。

中飯後,鄒學農副部長稍稍休息了會,便回省城去了。臨走時,程一路送他。鄒學農拉過程一路道:"有些情況還是得向省裏領導多彙報彙報嘛,衞東書記不是你的…"

"這個嘛,啊,啊。我知道,知道。"程一路撇開了話頭子,鄒學農上了車,又回過頭來,輕聲對程一路説:"齊鳴同志好像對你也不是太…你知道就好。"車子一遛,出了湖海山莊的大門。程一路也上了車,徑自回到市委。路上,葉開問:"聽説趙市長還有個女兒…"趙守市長是有個女兒的,確切點説,是個婚外生的女兒。趙守剛到南州不久,這個女兒還來找過他,當時差一點鬧出大事來。事情最後還是程一路副書記出面,妥善解決的。趙守一次地給了女兒五萬塊錢,並且許諾等女兒大了,想辦法為她解決工作。這次這個女兒先是不知道,可就在趙守遺體告別儀式的當天早晨,她卻跑到南州來了。高建設給程一路彙報後,程一路當機立斷,找到這個女孩子,同意她參加儀式,但是不能聲張。至於以後的事,等事情辦完後,再討論。

現在,葉開問上了,看來這事的保密工作做得還是不行。也許在趙守市長的突然故去的傳聞中,更加生動的就是關於這個女兒了。

程一路盯了眼葉開,沒有回答。葉開知道,這是程書記有些生氣了,趕緊閉了嘴。

車子到了市委,程一路剛上樓,就見一個女孩子怯生生地站在樓梯口上。這就是趙守的那個女兒,居然這麼快就找來了。見到程一路,這女孩子怯怯地喊了聲:"叔叔好!"

"啊,是你!"程一路邊走邊問:"一個人?"

"我媽也來了,我沒讓她進大門。我怕她鬧。"女孩子説着,進了門,程一路看着這孩子,也就十五六歲。細一看,輪廓上還是有趙守的痕跡。

"多大了?叫什麼?"程一路示意孩子坐下。

女孩子仍然站着,答道:"十六,叫王念趙。"

"你媽在…"程一路聽着這名字,心裏揪了一下。

"她原來在百貨公司,現在下崗了。"王念趙説:"我現在讀技校,就是想請叔叔給我安排個工作。叔叔答應過我的。"

"這個啊…"程一路嘆道:"孩子,那是以前。為了解決問題,我答應的。現在,哪還有正式的工作啊?都是聘用制。如果你畢業後願意到南州來,我可以給你介紹的。但是,可是,要想到機關單位,那就不行了。"

"叔叔…"王念趙笑了下,這孩子生着兩顆小虎牙,笑起來還有幾分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