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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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帕明德星期一會晚下班,而維克拉姆通常都是待在醫院裏,所以賈瓦德家的三個孩子總是自己鋪桌子,準備晚餐。有時候他們會吵吵架,有時候會笑鬧一陣,但今天,每個人都各想各的心事,晚餐幾乎在沉默中以不同尋常的高效率完成了。
蘇克文達沒有告訴姐姐和弟弟她的逃課企圖,也沒有説出克里斯塔爾·威登威脅要揍她的事。近期,保密成了她十分堅持的一個習慣。可以説,她害怕向別人吐秘密,唯恐暴了那個生活在她體內的古怪的世界,而肥仔·沃爾卻貌似可以輕而易舉地看透她的內心。不過,她也知道今天的事不會永遠保密,因為特莎告訴過她要給帕明德打電話。
“我要給你媽媽打電話,蘇克文達,通常情況下我們必須這麼做,但我會向她解釋你事出有因。”蘇克文達幾乎對特莎產生了親近,儘管她是肥仔·沃爾的媽媽。她也害怕母親的反應,但想到特莎會為她説情,心中又升起一點微弱的希望。若是意識到她的絕望,母親那永難平息的不滿、失望和千年寒冰般的批評會不會綻開一道裂縫?
前門終於打開時,她聽到母親在説旁遮普語。
“噢,不要又是那該死的農場。”賈斯萬把耳朵貼在門上,呻道。
賈瓦德家在旁遮普地區擁有一片古老的土地,因為家中沒有兒子,所以帕明德從父親手中繼承了那片土地。農場在家族意識中佔了一席之地,賈斯萬和蘇克文達有時也會談論它。令她們有些吃驚的是,有些年老的親戚竟會認為他們一家遲早會搬回那裏。帕明德的父親終其一生都在給農場寄錢。現在農場是由家裏的遠房親戚租住和照料的,那些人看上去脾氣很壞、怨氣沖天。農場在母親的家族裏經常挑起爭端。
“納尼又開始了。”帕明德的聲音透過門傳進來,賈斯萬翻譯道。
帕明德教過她的第一個孩子少量旁遮普語,之後賈斯萬又從表親那裏學到更多。蘇克文達的讀寫困難十分嚴重,本無法掌握兩種語言,帕明德也就放棄了嘗試。
“哈普林特還是想把地賣去修路…”蘇克文達聽到帕明德踢掉了鞋。她從來沒有像今晚這樣希望母親不要為農場心,農場的事從來不會讓她有好心情。而當帕明德推開廚房門時,看到母親如面具般沒有表情的臉,蘇克文達的勇氣立刻潰不成軍。
帕明德向賈斯萬和拉什帕爾輕揮了一下手,卻指指蘇克文達,然後是廚房裏的一把椅子,示意她坐在上面等自己打完電話。
賈斯萬和拉什帕爾輕手輕腳地上樓去了。蘇克文達一個人留下,被母親無聲的命令釘在椅子上。她正坐在照片牆的後面,那堵牆向全世界宣告了她的差勁。電話打啊打啊,彷彿過了一百年,帕明德終於説了再見,掛斷了電話。
當她轉身看着女兒、還沒説一個字時,蘇克文達就立刻知道,自己是不該抱有希望的。
“今天上班的時候,我接到了特莎的電話。我相信你知道是因為什麼。”蘇克文達點點頭。她的嘴巴里像滿了棉花。
帕明德的怒氣宛如水般向她衝來,使她站不住腳,難以保持平衡。
“為什麼?為什麼?又是在模仿那個倫敦女孩嗎?你是想讓她對你印象深刻嗎?賈斯和拉什永遠不會這樣,永遠——你為什麼要這樣?你到底有什麼問題?你覺得當個懶蟲很光榮嗎?你覺得逃課很酷嗎?你知道特莎告訴我時我是什麼覺嗎?上班時接到這種電話——我從來沒覺得這麼丟臉過——你讓我覺得噁心,聽到了嗎?難道我們給你的還不夠多?難道我們幫你的還不夠多?你到底有什麼問題,蘇克文達?”絕望中的蘇克文達試圖衝破母親的怒罵,提到了克里斯塔爾·威登的名字——“克里斯塔爾·威登!”帕明德叫道“那個蠢丫頭!你為什麼要去管她説什麼?你告訴她我已經盡力保住她的命了嗎?你告訴她了嗎?”
“我——沒有——”
“如果你要心克里斯塔爾·威登這種人説什麼,你就沒救了!也許你就是這種水平,是不是,蘇克文達?你想逃課,去咖啡館當女招待,費你所有的教育機會,是因為那樣更簡單嗎?這就是你跟克里斯塔爾·威登混在一個隊裏學會的嗎?——把自己降到她的水平?”蘇克文達想到克里斯塔爾和她那幫朋友站在對面的馬路上,等着車停下來。怎麼才能讓母親明白呢?一個小時前,她還懷抱着最渺茫的幻想,覺得説不定終於能向母親傾訴肥仔·沃爾對她的騷擾…
“走開,別讓我看到你!你父親回來後我會跟他談談的。走開!”蘇克文達走上樓梯。賈斯萬在卧室裏喊道:“怎麼了,大嚷大叫的?”蘇克文達沒有回答。她走進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坐在牀邊上。
你到底有什麼問題,蘇克文達?
你讓我噁心。
你覺得當個懶蟲很光榮嗎?
她還能指望些別的什麼呢?難道是温暖的擁抱和安嗎?她上次被帕明德擁抱是多久之前?藏在布兔子裏面的刮鬍刀片帶給她的安還要更多些。然而,那逐漸升級為需要的、去劃割和血的渴望,卻無法在天光還亮時得以滿足。全家人都醒着,父親還在回家的路上。
蘇克文達心裏的絕望和痛苦如深的湖水,呻着想要得到釋放,現在更是像着了火般,彷彿湖水一直都是燃料。
讓她也知道那是什麼滋味。
她站起來,幾步走到卧室另一頭,坐到桌邊的椅子上,伸手重重地敲打電腦鍵盤。
那個愚蠢的代課老師想借一手鎮住學生們時,其實蘇克文達也跟安德魯·普萊斯一樣興趣。不過,和安德魯等幾個男生不同,蘇克文達並沒有纏着老師問了許多關於黑客的問題,她只是回家後默默地上網查了查。幾乎所有現代網站都能防止被入sql,但當聽見母親提起帕格鎮教區議會網站所受的匿名攻擊時,蘇克文達意識到,那個脆弱老網站的防火牆十有八九是徒有其表的。
對蘇克文達來説,打字一直比寫字容易,而計算機程序也比長串的字句好讀。她沒用多長時間就找到一個網站,上面給出了詳細的説明,教人入最簡單的sql程序。然後,她打開了教區議會的網站。
她用了五分鐘時間攻入網站,這還是因為她第一次把程序輸錯了。讓她震驚的是,管理員竟然只刪掉了帖子,卻沒有刪掉“巴里·菲爾布拉澤”詳細的用户信息。所以,用同樣的名字發帖簡直是易如反掌。
寫信息花了比攻入網站長得多的時間。她把那個秘密藏在心裏幾個月了。那是新年的前夜,十點到十二點,她躲在派對的角落裏,驚奇地觀察着母親的表情。她打得很慢。自動拼寫檢查在幫她的忙。
她不害怕帕明德會檢查她電腦上的歷史記錄,因為母親對她幾乎完全不瞭解,從不知道這間卧室裏發生過什麼,也絕對不會懷疑自己懶惰、愚蠢、散漫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