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説 阅读记录

第一節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6。11若發生如下三種情況之一,即認為偶發空缺出現:(1)地方議員未在規定時間內聲明接受職位;(2)議會收到其辭職報告;(3)其死亡當天…

——查爾斯·阿諾德-貝克《地方議會管理條例》,第七版星期天巴里·菲爾布拉澤不想出門吃晚飯。整個週末他都頭痛裂,當地報紙約稿的截稿期馬上就要到了,得拼命寫完。

可是吃午飯時子有些悶悶不樂,不願説話,巴里猜是因為自己一上午都關在書房,這等罪孽豈是一張結婚紀念卡片就能減輕的?火上澆油的是,他寫的是克里斯塔爾,瑪麗討厭此人,雖然常常裝作喜歡。

“瑪麗,我想帶你出去吃晚餐,”為了打破冷淡的氣氛,他言不由衷地説“十九年,孩子們!十九年了,你們的媽媽比從前更美!”瑪麗臉上的表情柔和起來,她微笑了。巴里給高爾夫俱樂部打電話,因為那裏離家近,而且肯定有位子。他常常樂於在小事上討子開心,因為兩人在一起快二十年,他逐漸意識到,大事上自己多半讓她失望。這絕非他有心為之,只是生活中各項事宜孰輕孰重,兩人的觀念相差實在太大。

巴里和瑪麗的四個孩子都過了需要大人陪的年紀。他説最後一聲再見時,他們都盯着電視看,只有最小的德克蘭回頭看他,舉手道別。

巴里把車倒出家門口的小路,開過漂亮的帕格小鎮,頭還在痛,耳朵後面似遭人砰砰捶打。自從結婚以來,他們就一直住在這裏。順着急陡的教堂街開下去,兩邊立着鎮上最好的宅子,散發着維多利亞時代的奢華與堅固。轉過街角,這裏佇立着仿哥特式教堂,他在裏面看過雙胞胎女兒表演《約瑟夫和神奇彩衣》。穿過廣場,從那兒能清清楚楚地望見修道院的黑輪廓,雖已廢棄,但仍是小鎮的制高點,它站在山頂,悄悄融入紫羅蘭的天空。

手握方向盤轉過一個又一個悉的拐角,巴里腦子裏盡在想剛剛發給《亞維爾公報》的文章裏寫錯了的地方,這篇文章趕得實在太急了。他愛説愛笑,招人喜歡,但要在紙上展現個卻令他頗為難。

從廣場開出四分鐘路程,過了小鎮最外緣一溜兒舊農舍,就是高爾夫俱樂部了。巴里將車停在俱樂部雀餐廳外,在車門邊站了一會兒,等瑪麗補塗口紅。傍晚空氣沁涼,撫過臉頰十分舒服。巴里望着漸漸沉入暮的球場輪廓,又在想自己怎麼會一直保留這裏的會籍。他球技糟糕,揮杆飄忽不定,差點很高。平時事務繁忙,無心練習。現在他頭痛得無以復加了。

瑪麗熄掉鏡前燈,關上車門。巴里按下手上鑰匙的自動鎖車鍵。子的高跟鞋踩得碎石路滴答作響,鎖車系統嗶嗶兩聲,巴里心想吃了飯症狀興許能輕一點。

他從來沒有受過如此劇烈的疼痛,痛得好像一柄鉛錘砸裂大腦。轟然倒下、膝蓋跪地的刺痛,他竟都毫無知覺。頭顱似有火燒,血奔湧。疼痛錐心到無可忍受,只是他卻又不得不忍,因為最後的赦免尚有一分鐘之遙。

瑪麗驚聲尖叫——一聲尖似一聲。幾個男人從餐廳跑出來。其中一個又疾奔回去,想找找看俱樂部的兩位退休醫生有沒有哪一位在場。一對認識巴里和瑪麗的夫婦聽見騷亂,也置開胃小菜於不顧奔出餐廳,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丈夫用手機撥通了999。

救護車是從旁邊的亞維爾市開來的,路上花了二十五分鐘。等救護車晃動的藍光照亮這裏時,巴里已經躺在自己的一攤嘔吐物中,一動不動,毫無反應了。瑪麗蜷在他身旁,絲襪的膝蓋處都磨破了,她緊緊抓住他的手,泣着喚他的名字。

星期一1“你可得做好思想準備,”邁爾斯·莫里森站在廚房裏説。他家是教堂街上的大宅之一。

他好不容易捱到清晨六點半才打這個電話。昨晚睡得一點也不踏實,總是驚醒,久久無法入眠。四點鐘的時候,他發現子也醒着,兩人便在黑暗中低聲聊了會兒。雖然他們彼此談論了昨天命運安排他們目睹的一切,竭力驅除心中隱約的驚駭與恐懼,然而想到要把這樁消息披給父親,邁爾斯的興奮之情卻化為漣漪,化為鳥羽,撥着他的心。他本想等到七點,但是擔心萬一被人搶了先,便早早來到電話邊。

“發生什麼事了?”霍華德的大嗓門響了起來,似乎還略帶一分醉意。邁爾斯把電話設成免提,好讓薩曼莎也能聽到。她穿着淡粉晨衣,皮膚是桃花心木一樣的褐,正趁着醒得早,往身上塗一層美黑霜,她自然的小麥肌膚最近變淡了些。廚房裏混雜着速溶咖啡香和人工合成的椰子味。

“菲爾布拉澤死了。昨晚在高爾夫俱樂部突然倒下的。當時薩曼莎和我正在雀餐廳吃飯。”

“菲爾布拉澤死了?”霍華德吼出來。

他的語氣似乎暗示,巴里·菲爾布拉澤情況有變,他早有預料,然而即便是他也沒料到竟是死亡。

“就在停車場倒下去的,”邁爾斯又重複道。

“上帝啊,”霍華德説“他才四十來歲,對不對?上帝啊。”邁爾斯和薩曼莎聽到霍華德在那頭上氣不接下氣,就像一匹氣吁吁的馬。他早晨常常呼不暢,是老病了。

“是怎麼回事?心臟嗎?”

“腦子的什麼問題,他們認為。我們陪瑪麗一起去的醫院,然後…”可是霍華德並沒有在聽他説話。邁爾斯和薩曼莎聽見他衝旁邊叫道:“巴里·菲爾布拉澤!死了!邁爾斯打來的!”邁爾斯和薩曼莎啜了口咖啡,等霍華德回來。薩曼莎坐在餐桌旁,晨衣的口豁了開來,託在小臂上的豐滿房呼之出。有外力上託,比孤零零的時候顯得更加渾圓、細膩。溝上端的皮膚堅韌如革,小細紋像線一樣發散開來,哪怕解掉衣也赫然在目。年輕時,她是光燈浴牀的忠實擁躉。

“什麼?”霍華德回來了,問道“你説去醫院怎麼了?”

“薩曼莎和我上了救護車,”邁爾斯解釋道“陪着瑪麗和屍體。”薩曼莎聽出,邁爾斯的第二個版本強調了事件聳人聽聞的那一面。這也難怪。那麼可怕的事情他們都能經受,為的不就是得到講給人聽的特權作為回報嗎?她覺得忘不掉那一切:瑪麗號啕大哭;巴里的眼睛從鼻籠一樣的呼面罩下出來,半睜半閉;自己和邁爾斯想從醫生護士的表情上猜測情況;一陣陣搐、搖晃;黑窗子;恐怖。

“上帝啊,”這句話霍華德已經説第三遍了,他並不理會旁邊雪莉的輕聲詢問,全部注意力都在邁爾斯那頭。

“就在停車場倒下死了?”

“沒錯兒,”邁爾斯回答“我一看到他,就一清二楚,肯定沒救了。”這是他的第一句謊話,説這句話時,他眼睛躲開子。她記得當時他伸出強大的臂膀環住瑪麗抖個不停的肩,嘴裏還説“他會沒事的…他會沒事的…”畢竟,薩曼莎為邁爾斯設身處地想了想,在他們手忙腳亂的又是綁面罩又是扎針時,誰預測得了事態的走向呢?人們都是一副要救活巴里的架勢,然而誰都不知道這一切有用沒用,直到來到醫院裏,一位年輕醫生走到瑪麗面前。薩曼莎的腦海裏現在還清清楚楚印着瑪麗那時的臉,不施脂粉、仿若化石。一旁穿白大褂、戴眼鏡,頭髮梳得油光水滑的年輕女人則雖然小心翼翼,卻仍淡定鎮靜。

“一點兒沒救了,”邁爾斯接着説“加文星期四才剛跟他打過壁球呢。”

“那時候他還好好的?”

“是啊。把加文打得落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