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舊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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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武十年六月二十二下午,由龐嶽親率的左府軍北路軍全部抵達南京城下。隨軍出征的水師庭營、鄱陽營在江浦附近水域與清軍江南水師爆發首戰,鏖戰半後大破其軍,掌握了南京周邊水域的控制權。
龐嶽派出第二近衞營在長江北岸的江浦附近安營紮寨、建立據點,派出反正的原安慶、池州等四鎮綠營開赴杭州府配合右府軍進攻浙江清軍後方,派出第三鎮第三營、第八營和水師鄱陽營過江去攻打揚州。其餘各部在長江南岸自西、南、東三面繞南京環城駐營。一時間,長江江面舳艫相接、不見頭尾,南京城外紅旗蔽空、營寨連綿。自弘光元年後,平靜了十年之久的南京城再次被大軍包圍,大戰一觸即發。
駐營當晚,龐嶽與左府軍一眾高級將領來到城東北紫金山南麓玩珠峯下,拜祭孝陵。
孝陵乃是大明太祖朱元璋與馬皇后合葬陵寢。然而自弘光元年之後,南京陷入韃虜之手,十年來守陵、祭陵之人盡皆馬褂胡服、金錢鼠尾,這對當年驅逐元虜恢復漢家江山的太祖皇帝而言無疑是莫大的諷刺,想想都叫人慨不已。
兵臨南京城下後首先拜祭孝陵,這也是龐嶽在出徵之前已經決定好的。不僅為了告太祖皇帝的在天之靈,也為了凝聚起所有抗清軍民的人心士氣。
當前正值戰時,又在軍,所以一切儀式從簡。參與拜祭的將士人人素衣縞服,舉目望去一片莊重肅然。不少人想起多年來征戰歲月的坎坷,又看到如今故都在望,太祖皇帝的陵寢在眼前,湧澎湃的情緒再也難以自抑,紛紛失聲痛哭。
拜祭完畢,龐嶽於孝陵前提筆作詩一首《出師討滿夷至金陵》:縞素臨江誓滅虜,兵戈繞城氣吳。
千里長江投鞭渡,十萬虎賁還舊都。
隨後,此詩被傳示全軍以勵三軍將士。戰船林立的江面、旌旗蔽空的各處營寨相繼響起了“光復舊都”的齊聲吶喊,海般澎湃的聲直衝雲霄。…城外左府軍將士的歡呼雷動,城卻是一片死寂。
自從駐紮江南省西部的四鎮綠營相繼反正歸明之後,江南清軍的總兵力只剩下了不到五萬,除了駐守鎮江和揚州、看守後路的部分兵力之外,南京城內的清軍還有三萬多人。兵力已處於劣勢,軍心士氣及戰鬥力與左府軍相也是遠遠不如,唯一所能依仗的也只有南京的堅固城牆了。
和尋常城池相,南京的城防體系的確堪稱堅固宏偉。但這堅固的城牆也似乎不能再給城的滿清武帶來足夠的安全。敬謹親王尼堪在結束了二十一晚的軍議,完成了明軍圍城前的最後部署之後幾乎再也沒有發過一言。五省經略洪承疇、江南總督朗廷佐、漕運總督林起龍等地方大員更是憂心忡忡甚至惶惶不可終。
尤其是洪承疇,幾年間從湖廣“經略”到南京的失敗經歷早已讓他失去了清廷的信任,只不過因為他的“馬骨”身份,清廷才留着點面子沒有讓他的政治生涯徹底終結。這兩年好不容易穩定住了局勢,洪承疇正準備發揮餘熱為主子獻策獻力、讓天底下的漢人都像他一樣留辮子的時候,明軍卻又兵臨江浙、兵臨南京城下。大軍壓境的緊張氣氛讓洪承疇不又想起了當年的松錦之戰,當時他被奴酋洪太圍在城時也差不多是這個受。
當晚,城外進幾十封書信,書信的內容也給了洪承疇一個驚喜。書信的作者不是別人,正是他的長子洪士銘。
幾十封書信都是洪士銘親自書寫。在信,洪士銘先是簡單地介紹了自己和家人的情況,稱自己如今在左軍都督府深得龐都督的信任和器重,祖母和其他家人也在泉州老家過得很好,還經常能得到大明官府的照料。隨後,洪士銘話鋒一轉,言辭烈地抨擊了洪承疇賣身事虜、數典忘祖的卑劣行徑,各種引經據典、幾乎全然不顧父子之情將洪承疇罵得體無完膚。最後又鄭重表示,洪承疇只有徹底洗心革面、翻然悔悟,才能獲得唯一的出路。
整封信鏗鏘有力、正氣凜然,充滿了一個忠臣兒子對漢父親的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之情,其有一句話更是擲地有聲:若父不為忠臣,則子為不孝子也!
…
抵達南京城下的第二天,龐嶽便開始首次試探的攻城。面對南京城看似堅固宏偉的城防,他並沒有將之放在眼裏。他記得,在他原來所處的那個時空裏,清咸豐三年,建軍不過兩年之久的太平軍都打下了南京。更不要説如今已經過近十年的實戰考驗、擁有各項攻城武器和手段的左府軍。
第二天清晨,軍部直屬的烈火營炮兵在城北的朝陽門外試二十四磅攻城臼炮,揭開了攻城戰的序幕。震耳聾的炮聲一直傳到城內靠近朝陽門的原皇城、即如今的滿清江南總督衙門所在地,震得朗廷佐等一眾滿清大員臉蒼白。…攻打南京之戰拉開序幕之後,第三鎮第三營、第八營以及水師鄱陽營也開始向揚州開進,一天後抵達揚州城下。領兵的是第三鎮總兵官崔守成。
揚州是為南京北部的重鎮,扼守着北方與南京聯絡的水陸要道。濟爾哈朗的援軍若要馳援南京,揚州是必爭之地。龐嶽一到南京城下便着手安排對揚州的攻取,為的也是阻斷清軍援兵南下之路,並徹底斷了南京清軍的退路。
而揚州城對漢人來説也承載着一段慘痛的記憶。九年前的弘光元年五月,清軍攻破揚州後在城內屠戮劫掠,十不封刀,幾世繁華的揚州城是時“堆屍貯積,手足相枕,血入水碧赭,化為五,塘為之平”、“前後左右,處處焚灼”
““城積屍如亂麻”揚州居民除少數破城前逃出和個別在清軍入城後隱蔽較深倖免於難者以外,幾乎全部慘遭屠殺,僅被和尚收殮的屍體超八十萬具。
崔守成正是揚州人,他的家人都在那一幕人間慘劇全部罹難。
所以此次攻打揚州的左府軍將士自崔守成以下亦是全軍縞素,不少將士還用自己的鮮血繪製血旗,發誓為九年前死難的揚州軍民討還血債。…三後,北邊濟爾哈朗之軍已過了高郵州、正近揚州的消息傳來。
也正在此時,施琅所率的左府軍南路軍經由崇明島附近海域駛入長江,已經抵達了鎮江以北的江面。在這裏,施琅接到龐嶽的命令,以南洋艦隊陸戰營在南岸登陸、在艦隊火炮的支援下攻打鎮江,以第五鎮在北岸瓜洲登陸前往揚州北面阻擊濟爾哈朗之軍。除此之外,龐嶽把出征前劃歸軍部直轄的第五騎兵營也重新劃歸第五鎮統轄。
同時,南邊傳來一個好消息。王東率領的右府軍經過二十餘的戰鬥後收復了浙北各府,浙北清軍重點駐紮的杭州被攻破,城頑抗的旗兵被全殲,綠營大部投降。在杭州之戰,龐嶽派去的四鎮反正綠營也起了不小的作用,不僅從背後打了杭州清軍一個措手不及,還以現身説法促成了清軍抵抗意志的最後崩潰。
結束了浙北的戰事之後,王東又率軍夜不停地朝南京趕來,目前已抵達應天府以南的廣德州境內,估計還有三便能抵達南京城下。…“哈哈哈,旭之兄,終於把你們給盼來了!”六月二十九傍晚,右府軍五萬人馬抵達南京城下,跟左府軍完成會師。龐嶽長舒了一口氣,此時圍城的兵馬已達十餘萬,濟爾哈朗的援軍也已經被第五鎮阻擊在揚州以北。到了這份,算是薩滿顯靈,清軍的敗局也已不可避免。
“慕遠兄弟,你們圍城已有七八天竟還沒有攻克?這倒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王東安排右府軍紮營後,在龐嶽的陪同下遠遠地觀察了南京東、南兩面的城牆,有而發,“我還以為我們右府軍到了的時候只能趕城破之後的善後事宜。”
“南京畢竟是大明故都,乃江南第一雄城。沒有旭之兄的鼎力相助,這城怕也不是那麼好攻破。”龐嶽笑道,“如今旭之兄一到,破城之應當也不遠了!”這話龐嶽是以打趣的口吻説出來的,而事實,自從第五鎮在揚州以北阻擊住了濟爾哈朗之軍、穩住了江北的局勢之後,他故意放緩了攻城的節奏,再加城內清軍困獸猶鬥也爆發出了不少兇,所以南京城依舊還掌握在清軍手裏。張雲禮曾私下裏問過龐嶽為什麼要如此安排,龐嶽只説了一句,對左府軍而言,獨佔克復南京的大功並非是一件好事。
相識多年,王東也早已習慣了龐嶽的這種調侃打趣的口吻,笑了笑並不深究於此,只是嘆道:“當年我們從江北被韃子追着南撤,是何其的狼狽、何其的不甘,當時我們也都曾發誓有一天要打回來向韃子討還血債。如今這一天真的到來了,我卻又總覺有些虛幻,彷彿這一切是在夢境之。”
“這個好辦。等我們打進了南京城,旭之兄狠狠地咬自己一口或是割自己一刀,知道究竟是不是在夢裏了。”王東一怔,隨即和龐嶽相視大笑。
朗的笑聲傳向天空,天空下是如雲似海的紅旗和十數萬士馬顯耀的漢家虎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