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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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曄立刻衝出屋子,七七夜不曾進食,腳步有些虛浮,他卻管不了那麼多,當打開門的時候,烈當空,強烈的光線令他到不適,但他只是微微蹙眉,連以袖遮擋一下都不屑為之。()放眼望去,只有守在門口的青彥、園子裏的侍衞及鞠痿着身子掃地的下人,再無其它人影。園中的眾人見他出來,立刻出喜。
青彥喜悦道:“王爺,您終於出來了,屬下這就去為您準備膳食。”説罷不等他應允便飛快往膳房而去。
南宮曄並未阻止,只問門口的侍衞道:“方才説話之人,你們可見着了?”那侍衞愣了下,面有疑問之,連忙應道:“回王爺,您出來之前,屬下不曾聽到有人説話。”南宮曄一怔,對方的傳密之功竟已達巔峯,連他都分不出來!據聲音判斷,沙仲應當就在這附近。不眉頭緊皺,正思索間,長風和齊澈接到消息趕來,見到他,欣喜不已。
不等他們開口,南宮曄沉聲吩咐道:“長風,你可想過,你找遍了所有地方,唯獨漏過了這王府。而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從此刻起,府中之人,一律不準出入。給本王仔細的搜,任何角落都不能放過。一定要把沙仲給本王找出來。本王就不信,他能上天遁地。”聽着他語氣種的霸氣與冷厲,長風心中一喜,這才是辰王。對於突然在府中尋找沙仲,心中雖有疑惑,但既然王爺説他在這王府,必定是事出有因。也不多問,只連忙領了命,做了詳細的安排,才帶着一眾侍衞開始細細地搜尋,一草一木皆不放過。
青彥端來了膳食,南宮曄簡單用了一些,便讓撤了去。此時,他本沒心情進食,他只想儘快找到沙仲,只要找到他,便能清楚陌兒帶走他的原因。
齊澈望着南宮曄幾來憔悴不少的面容,幾次言又止。
南宮曄看在眼裏,面無表情道:“有話就説。”齊澈這才猶豫着道:“王爺,究竟發生了何事?那晚…您進宮了?”不提還好,一提起來,南宮曄眸光瞬間暗淡,隱忍的痛意在眸中轉,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半晌後帶着從未有過的茫,道:“齊澈,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子,本王似乎越來越不瞭解她了。明明是她背叛本王在先,本王才傷了她,可如今,她卻用如此殘忍的方式來報復本王。”齊澈雖不知具體發生了何事,但聽他如此説,倒也猜到一些。遂道:“王爺,您對她還不夠用心,所以才不會瞭解。當有朝一,您真正懂得了一個人的背影如何能成為另一個人十年的藉之時,您便明白了她對您的心思。”南宮曄擰眉道:“你如何得知本王沒用心,本王也尋了她十年,儘管她離開了那間石屋,音訊全無,但本王從未放棄過。而她出現之時,卻是帶着目的而來,欺騙利用本王的情,本王雖然有憤怒,卻並未因此歸罪於她,反而給她機會,向她敞開心懷,可她回報本王的是什麼?是毫不留情的背叛!”齊澈道:“齊澈不知她帶走沙仲的原因,但齊澈認為,她必然是有苦衷,也許並非王爺所認為的背叛,王爺不應當在事情還未查清之前貿然傷害她。並且,您帶給她的傷害,遠遠超乎了您的想象。在魔宮那樣的地方成長,每一份真情都異常難得,所以能留在她身邊的人對她來講,應當不只是下屬,更像是親人,也因此,微瀾與沁貞的死,更傷了她的心。畢竟,看着親人或是朋友在自己的面前死去,去無力挽回的痛苦,是外人無法體會的。”南宮曄心底一震,看着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卻無能為力,那曾是他心底永遠的痛。難道他也為她製造了這種痛嗎?即使如此,也是因她而起。”無論出於何種原因,她都不該帶走沙仲,若她不知沙仲對於本王的重要,那本王還可以理解,可偏偏是在她十分清楚的情況之下。如此行為,本王怎能不恨不怒。至少,她也應該向本王坦誠原因,給本王一個合理的解釋。”齊澈見他明明目中有痛有悔,嘴上卻仍然如此堅持,暗歎一聲,他並不是不愛,只是不懂得如何去愛罷了,他在傷她的同時,也許自己的痛並不比她少,但是,他的格卻不允許自己妥協,即使明知道那樣會為自己帶來更多的痛。”王爺要求她坦誠,那麼,王爺您自己可曾坦誠過,若無多次的試探與猜疑,你又怎能肯定她魔宮宮主的身份,以及確定如陌與辰王妃是同一人。”他的話令南宮曄一時怔愣,是這樣嗎?是他不過坦誠?但這也是因為她先對他隱瞞,他才不得不如此。
齊澈繼續道:“對於您而言,寵着她,為她做一些您從前本不會做的事,這是愛一個人的表現,但僅僅是這些,並不能完全稱之為愛。愛一個人,應給予她信任,在她需要的時候,站在她身旁,用自己全部的能力保護她,給她温暖。當她的喜怒哀樂凌駕於自己的一切情緒之上,當您為她的一個笑容甘願捨去自己的一切,甚至是生命,那便是真正的愛。愛有時能讓一個人為成全愛人而甘願放開她的手,只因不願阻擋她尋找幸福的腳步。”他説的有些動情,南宮曄一怔,難道齊澈…
愛真的應當如此嗎?若這才是愛,那豈不是失了自己?
齊澈接着道:“王爺曾為她付出的與她為王爺您付出的相比,您對她的愛更顯得狹隘。因為您的愛,建立在她必須要遵守您的意志,不得有任何違背,這種愛,浮於表面,被尊嚴凌駕了情。”南宮曄微微一愣,蹙眉道:“尊嚴凌駕了情?齊澈,不要裝作你很瞭解本王。”男人的尊嚴本就是最重要的,不是嗎?他很小的時候,被父王其它的兒子欺負,打得遍體鱗傷,弱小的身子歪躺在地上爬不起來時,父王用鄙夷的目光望着他,説道:“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就是死,也要站着死,如此才不會失了男兒的尊嚴。”望着欺負他的人嘲諷着大笑,他強撐着身子,不去看印在地上的殷紅血跡,立在了他們面前。那是唯一一次,他看到了父王眼中對他的讚歎。
後來進了軍營,他從最低層的士兵開始做起,一步一步往上爬。直到十四歲邊關危急,正值冷將軍因子和女兒的失蹤心灰意冷,辭了將軍之職,面對封國十萬大軍對二十三萬的敵軍,無人敢領兵出征,是他站了出來,最終以最少的犧牲取得了最大的勝利。這一切除了軍事謀略,便是源於他果決狠辣的手段,在軍中樹立的無人能及的威嚴及它如神般不可冒犯的尊嚴。
但是為陌兒,他已做出了許多讓步,難道這還不夠?齊澈卻説與陌兒對他的付出相比他的愛狹隘,陌兒的付出…南宮曄忽然一怔,眸光一閃,緊盯着齊澈道:“她為本王的付出?齊澈,你究竟知道些什麼,若是為她好,你更應該告訴本王!”齊澈望了一眼被南宮曄扔在一旁地上的關於生死蠱的筆錄,嘆了一口氣,道:“王爺何必為難齊澈,其實答案,就在王爺身邊。()齊澈該煉藥了,請容齊澈先行退下。”説完便轉身離去。
又過了幾,長風帶着人把王府整個翻了個遍,卻依然找不到沙仲的身影,王府中所有人也都被盤查了不下三遍,更是增加了無數暗衞,任他武功高強,出入時也定能被發現。
莫非沙仲那説完話便走了?這不大可能,他當時還隱隱約約覺到了他的氣息就在園子附近。既然這種辦法不成,那便換一個。想到此便令長風停止了明查。
而此時,辰王多不曾入宮上朝,令朝野震動,猜測紛紛。從前由他處理的政務如今皆被擱置,辰王有心退出朝堂的留言傳遍了京都城大街小巷,在軍營中掀起了軒然大波,頓時,人心浮動,軍心不穩。
辰王府門前來來往往的華麗馬車,是一波接一波的王公大臣們及軍中將領,卻無一人得以進入府中,就連秦徵也被拒在門外。
如此情形又持續了半月之久,此間唯一得以進入辰王府的便是封國王上,也僅僅待了一個時辰,出府時帶着微怒,拂袖離去,令人震驚!眾人皆知王上與辰王的情之深,甚至超越了江山,偶爾在政見上有所不同,也從未因此紅過臉。
至此,京都城中人心惶惶,漸趨混亂之勢。
夏的午後,烈陽折的光線成為凰舞宮主要的風景,青翠的柳枝在風中輕靈的擺動,宮牆一角的蒼天古樹在青石磚上投下大片的陰影,締造了凰舞宮園中最為涼的地帶。
如陌面平靜的坐在古樹下一方玉製案几前,碧綠的幽芒在不小心透過枝葉灑下的一點陽光中閃爍着晶瑩剔透的光澤,代表着此玉是何等的珍貴,然而卻不是用來觀賞,而是做了茶几用來盛放棋盤。白玉製作的棋盤上,是一盤殘局。黑子和白子在她如玉般葱瑩的指尖透着冰涼的氣息,左手和右手的較量,是兩個分離的自己,是她曾經孤獨寂寞時用來打發時間的遊戲。
南宮傲實現了他的承諾,帶她去了防止寒玉牀的地方,那是王宮最隱秘的地下密室。利用齊澈留給她的剋制生死蠱的藥配合殘歌的烈焰神功,首次恢復內力,十一次,共三次才完全恢復。殘歌功力受損,只怕沒個半月是沒法恢復了,於是,她便讓莫殘歌回了暗閣。
這一月來,除眉妃之外,再無嬪妃敢來打攪她。卻有人在暗地裏了些小動作,只膳食裏便有三次查出有毒,夜裏的煙及刺客也不少,可她們仍然不死心,不厭其煩的屢次嘗試着。刺客曾被殘歌處理後扔到了南宮傲的面前。南宮傲第一次聽説後震怒非常,下令徹查,然而,至今無果。
如陌冷笑,這種在明顯不過的刺殺還需查麼,誰都知道這背後的指使之人是那一心想致她於死地的翌國公主。幾次嘗試失敗之後,見南宮傲反應並不烈,便更加的肆無忌憚。對付這個不把後宮生存規則放在眼裏的如陌,便也拋棄了一貫遵循的法則,直接從宮外僱傭殺手,將暗中的手段昇華為明目張膽的刺殺。南宮傲知那女人奈何不了如陌,便睜隻眼閉隻眼,他目前還不願失去這枚於他十分有利的棋子。
“如陌妹妹,今好興致啊,獨自一人在此下棋。”一道嬌媚的聲音,帶着笑意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一聽便知是眉妃。她走近了些,又笑道:“柳眉沒打擾妹妹的雅興吧?”如陌頭也不抬,拈着棋子的手往一旁隨意的指了指,淡淡一笑道:“不妨事,坐。”她的淡然,眉妃這一月來早已習慣,就是對王上,她也是如此,便不往心裏去,走到一旁坐了。平常過來總是説着後宮的大事小事,唧唧喳喳個沒完,今見如陌神情十分認真,自己與自己下棋竟也下得如此投入,不免驚奇。卻也不打擾她,只帶着笑微微地看着。
過了一會兒,南宮傲也來了,他已經習慣每傍晚來凰舞宮小坐,與她下棋,品茶,聊天。但今下朝後他心緒有些不寧,等不到傍晚,便過來了。見眉妃在,微微一愣,遂想起她近來與眉妃走得十分近,頓時,美的面容沉了幾分,望着如陌的目光中帶着詢問,如陌仿如未覺。眉妃連忙起身行禮。
南宮傲只掃了她一眼,便徑直走向如陌,在對面坐了。望瞭望棋局,白子被困已成敗勢,便笑道:“凝兒想下棋可叫人跟孤説一聲,孤陪你便是,那用得着自個兒跟自個兒下棋,這多無趣。”如陌緩緩抬眸瞥了他一眼,將左手間的白子落下,南宮傲正想説那位置不可,但話未出口已然發現,那看似自尋死路的一棋,竟然救活了整盤殘局。她的棋藝正如在辰王府時,他預料的那般湛,除曄以外,他想不出還有誰能同她相提並論。若不是發生了那些事情,她與曄真的很想配。曄冷冽霸氣中有着無與倫比的睿智,有將天下盡掌握在手的氣勢與實力。如陌是聰慧而通透,彷彿世間的一切皆逃不過她的眼睛。然而,他們同樣有着睥睨天下的氣質,令他這個一國之君只能站在他們的身後默默地仰望着他們與月並齊的耀目光華。
如陌落下一子後微微直了身子,將右手指間的黑子往玉盤隨手一丟,穩穩地落入盤中,棋子間的碰撞,發出清亮悦耳的聲音,似要衝散着夏炎熱中的沉悶之氣。清淺的嗓音道:“與王上下棋才叫無趣,你每次都輸。和自己下棋才更有挑戰,永遠也分不出勝負,若有一,左手戰勝了右手或是右手戰勝了左手,那便是,戰勝了自己。”她從來都是如此,直白的話語不給他留半分情面,即使此刻,眉妃就在旁邊,她也毫不顧忌。因此,他來凰舞宮都只是獨自一人,不帶侍衞及奴才。想到此,南宮傲不苦笑,從一開始的惱怒到尷尬到如今的習慣,他身為帝王的尊嚴在她的面前早已不見了蹤影。她想戰勝自己?她一直在矛盾中苦苦掙扎,即便是如此通透的人兒,也無法在徹底的絕望之中完全做到無愛無恨。也許,正是如此,才讓這個如仙般的女子多了一絲凡人的真實味道。然而,戰勝自己,談何容易!
南宮傲斂了笑,出極為無辜的表情,不滿道:“凝兒,孤百忙之中空來陪你,你還要奚落孤,這是何道理?”一旁的眉妃幾時見過南宮傲的這副模樣,一個帝王帶着無辜和委屈的神情,像個孩子。不愕然,她是聰明人,回過神後忙掉過頭去,裝作看不到也聽不到。
如陌淡淡道:“那往後,王上別來凰舞宮了,否則,耽誤了國事,如陌可擔當不起,如陌還不想做禍國妖姬。”南宮傲面容一僵,暗歎自己可真是自掘墳墓,在她面前,他對於女人無往不利的魅笑容失去了作用,她油鹽不進,任他百般討好,她只淡然以對,彷彿出塵事,觀賞一場只有他一人的獨角戲,前所未有的挫敗令他有些沮喪。自她恢復武功,他連她衣袍的一角也碰不到,想耍耍無賴都不行,他不想,借寒玉牀給她是不是錯了?
就在他思慮間,如陌優雅地站起身,想眉妃走去,淺淺一笑道:“眉妃來如陌這裏多次,如陌還未曾好好招待過,真是對不住,正巧今,易語從宮外讓人捎了些點心來,眉妃也進屋來嚐嚐。”説罷自顧自地往屋裏走去,眉妃望着南宮傲面沉了幾分,稍作猶豫還是跟了上去。
南宮傲就這樣被扔在了一旁,哭笑不得。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心中突地一下,她一向不屑於同後宮嬪妃來往,為何獨獨對眉妃如此特別?心中頓生警覺,也跟着進了屋。
銀盤中的點心,小小的各式各樣的形狀,帶着橙黃的澤,令人想吃卻又不捨得吃下去。如陌招呼眉妃坐了,兩人品着點心,飲着茶,悠閒自在。
南宮傲坐在一旁,面極為難看。他活了二十多年,從未被忽視的如此徹底過,心中不是滋味,卻又不好發作,只得暗自忍耐。見眉妃一個勁的説好吃,便皺眉不悦道:“瞧你們這吃相,不知道的還以為孤虧待了你們,這王宮什麼樣的點心沒有,還要從宮外捎來?”眉妃笑道:“吃慣了御膳房的點心,偶爾嚐嚐不一樣的味道,覺很不錯。王上,您也嚐嚐。”南宮傲不屑的別過頭去,對於他而言,再好的點心也比不過母后親手做的清荷酥,那曾經是他們兄弟三人的最愛。
如陌想着前幾天不知打哪兒來的貓,偷吃了她的點心發出的哀鳴,心中一冷。雖然他百毒不侵,但也不能如此縱容害她之人過於的猖狂當她軟弱好欺。邊帶着一絲嘲諷的意味,淡淡的笑意掩不住眸底的冷,道:“如陌這點心自是比不了王宮裏的,因為,宮裏的點心不止味道好,還能要了人的命。”南宮傲與眉妃皆一愣,南宮傲臉愈發的難看,他並不是不知,只是那女人仗着自己的身份,拒不承認,還無視他的警告。他若拿出證據,便必須得懲辦她,可如今的形式內憂外患不容他如此做。只好從御膳房着手,而那女人見沒機會下手,便僱了殺手,這一來他反倒是不擔心了,以如陌的武功定不會有差錯。
這些事情在後宮已是人盡皆知,眉妃自然也是十分清楚的,見氣氛有些僵硬,便笑道:“王上,您嚐嚐吧,這味道真的很好呢。”説着便捻了一塊送到南宮傲的邊,南宮傲正待拒絕,卻被充盈鼻尖誘人的香甜之氣引,不自覺的張口咬了下去,頓時,整個人怔住。
這味道…香滑的口,甜而不膩,酥脆表皮下的鬆軟,帶着淡淡的似有似無的輕鹹,薄荷的清涼之氣縈繞着舌尖,在這炎炎夏,彷彿注入心底的清甜。他不敢置信地將眉妃手中被他咬剩的一半快速放進了口中,唯恐被人搶走了一般,再細細的咀嚼。他眉間皺起再舒展開來,那樣悉的味道,喚起了隱藏在心底多年的柔軟,盤中的點心不一樣的形狀,卻是如此相似的味道,獨特而讓人難以忘懷。
他謔地站起,打翻了一旁的茶杯,水花飛濺,星星點點的濕,玉杯落地,散開的碎片,仿如開敗的白蓮,南宮傲幾步並做一步,迅疾地來到如陌面前,緊緊抓住她的肩膀,彷彿要捏碎似的,失了平常的冷靜,急切的聲音帶着微微的顫意,問道:“這點心…是誰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