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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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素描本走出病房後，韓騏並沒有離開醫院，他只走了不到三公尺，然後坐在走廊上的椅子發呆。

到了黃昏聽送晚餐的護士説病人睡着了他才敢再進去，看到連鬢邊都哭濕的睡臉時他心裏一陣惘。

為什麼這個男人總是在哭？為什麼會軟弱到這種地步？

當時的疑惑現在忽然都明白了，讓這個男人毫無尊嚴哭泣的人是自己，這個男人在他面前哭、在他面前發抖、在他面前哀求…

偷偷蜷縮在男人的牀邊睡去，韓騏何嘗不是想要待在這個男人身邊？明明這個男人全身沒一處可取，可是韓騏就是沒辦法不去在意他…

深夜的醫院彷佛幽暗的墓，遠方傳來推動滑輪的喀拉喀拉聲響，不知道半夜逡巡的護士什麼時候會出現，韓騏什麼都不要管，他只知道自己正緊緊被擁抱在尹淳夜的懷抱裏…

八月的最後一個晴朗的子，尹淳夜終於出院了。

暑假已經接近尾聲，月曆一翻過八月九字頭出現，忽然間連劇裏的沙灘都變成格格不入的裝飾品，明明太陽還是毫無變化地讓人汗浹背，可是彷佛跟隨人類的行事曆，時間一到，夏天就過期。

十六樓的高空仍舊被人工氣候所控制，恆温27度的無菌真空城堡，韓騏活在裏頭不必面對窮極無聊的噴火恐龍或多管閒事的騎士王子，只要滿足砍柴樵夫自我奉獻的犧牲神。

樵夫為了救公主用小鹿的心臟代替公主的心獻給毒蘋果皇后，韓騏的樵夫不愛公主，將他自己的心送給了韓騏。

然而韓騏覺得在這個童話裏，自己也許就是那隻失去了用處、只好終無所事事的小鹿。

説不定被樵夫殺掉挖出心來遠比較輕鬆。

“啊，對不起…”體貼地用緻的骨瓷茶杯盛着紅茶，在端給韓騏的時候彼此的手指不小心碰觸，然後他便立刻做錯事般低下頭道歉。

坐在客廳沙發上的韓騏凝視着他，然後微微調轉了目光。

兩個人無言以對。

窗户外面陰霾的雲就像他們之間低壓的空氣，聽説今年的最後一個颱風從南太平洋席捲過菲律賓正往台灣來。

在韓騏對面坐下的男人不自然地打開雜誌閲讀，現在的轉駛終於有心思注意這個男人到底都在幹什麼。

發覺他手上拿的是英文版的《time》韓騏心裏不訝異，看不出來這個男人是知識分子那種有氣質的品種。

這時候才想起整個暑假男人都沒有工作。

“你不必工作嗎？怎麼每天都在家裏？”想到什麼就説的韓騏，話一出口就知道對方誤解了，尹淳夜抬起頭看着韓騏的眼睛裏有着説不出來的哀傷，看到他的表情韓騏不自責自己有欠考慮的發言。

我不是那個意思啊…想要説點什麼補救，可是又不知道該説什麼，言又止結果只是讓氣氛益發尷尬。

尹淳夜嘴角動了動出對韓騏而言只能説是難看到極點的微笑，可是那笑容同時也是無比温柔。然而他説出來的話卻讓韓騏不知怎麼辦才好。

“明天就開學了啊…我能像這樣陪在你身邊的時間也只剩下一天而已…”

“難道連這樣你也無法忍受嗎？”這是他沒有説出口的悲鳴。

想要告訴他並不是這樣，可是在韓騏開口前他就害怕什麼似地站了起來。

“外面在下雨了，好象有點冷，我把冷氣關小一點吧？”也不等韓騏回答他就走開。

韓騏抬起頭看着打在窗玻璃上的細雨，雨不大，但風卻吹得玻璃發出顫抖的聲音。

雨滴打在玻璃上淌下來，韓騏看着看着不發起呆來，突然回過神來去找，才發現尹淳夜不知何時已經不在房子裏。

看看牆上的時鐘發現已經是晚餐時間，外面的天空濃黑得讓人有恐怖的覺。

一個人冒着雨去買晚餐的男人心裏究竟在想什麼，韓騏完全無法理解，就算勉強要去揣測也只知道男人畏懼着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