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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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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分離是怎樣殘酷,不管是痛苦也好、絕望也罷,相聚總是有它的意義。

艾薇早上醒來的時候胡亂地洗了一把臉,糊糊地就要出門去找那薩爾。但還沒走幾步,就被阿圖的侍者攔了下來,恭敬地説:"那薩爾,阿圖大人説請您過去一趟。"艾薇雖然沒有頭銜,但是阿圖周圍的人都看得出阿圖很器重這個少年,對她説話不由都很客氣。艾薇愣了一下,然後説:"我現在有點急事,等我一小會兒,我就立刻過去…"

"阿圖大人請您現在就過去。"侍者的口氣有些強硬,看來確實是急事,真想不明白阿圖找她這麼個小角能有什麼急事。她於是摸不着頭腦地就想出門往阿圖的房子走,但還沒邁出去兩步,就被侍者攔了下來。

"又有什麼事?"侍者好像變魔術一樣拿出一套衣服、一雙鞋、帶和幾副少年用的首飾。艾薇一愣,問道:"這又是幹什麼?"

"阿圖大人囑咐我幫您更衣以後再去見他。"更衣?到底什麼事?艾薇更加糊塗了,她一把接過衣服,對侍者説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侍者沒動。

"幹什麼?我自己更衣就可以了。"侍者猶豫了一下,"阿圖大人説這事情很重要…"

"重要我也要自己更衣,你出去等我!"艾薇終於忍不住發了脾氣。侍者又想了想,總算是不情不願地退了出去。艾薇一邊在心裏詛咒着,一邊飛速地換好了衣服。

這是一身比較正式的少年官員的服裝。涼鞋的做工很良,部分地方雕刻了金的花紋,亞麻的衣服上有着細緻的褶皺,而帶上則鑲嵌着成不錯的綠松石。

把這套衣服賣了,自己應該能舒服地活上個半年。艾薇一邊想着,一邊隨着在外面等得有些焦急的侍者邁着步子向阿圖的房子走過去。

今天工匠村裏不知為何多了不少士兵。阿圖的房子常也有幾個衞兵守着,但是今天恨不得有一個小分隊都在這邊。他們穿着整齊,嚴陣以待。艾薇拉過自己身邊的侍者,小聲地問道:"喂,今天怎麼回事?"侍者諾諾地回答:"我也不知道,我只能送您到這裏。阿圖大人吩咐您快些過去,您已經…"

"好好,我知道了。"艾薇不耐煩地擺擺手,對着正面的士兵報出自己的名字,隨即就快速地向阿圖的房子走去。畢竟拿人工錢,做工要專業。

她一進門,眼睛一掃到站在一旁的阿圖,她二話不説就恭恭敬敬地把彎得低低的,給阿圖行了個大禮,客客氣氣地説:"阿圖大人,您找那薩爾有什麼事嗎?"房間裏安靜了那麼一會兒。大約一兩秒的光景,或者更久。久到艾薇有些奇怪為什麼阿圖回覆得這麼慢,或是為什麼阿圖是站在房間的斜側角度,而不是坐在他平正中的椅子上。而她的疑問還沒有結束,就聽到一個漠然的聲音緩緩地響起,"少年,抬起頭來。"淡淡的話,輕輕地觸動着她的耳膜,在這一刻響亮得令四周寂靜無聲。

起初,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因為在過去的一年裏,她經常覺自己聽到了這樣的聲音,在已經消失的時空中,在另一個艾薇的身體裏,她始終聽得到的聲音。而一睜眼的時候,卻發現,那些只是比回憶更虛渺的夢境。

而剛才那一句話,卻似乎還在耳邊,迴盪在身周的空氣裏。這樣的真實,這樣的確切。她無法相信。

於是,她用手指暗暗地捏起自己另一條胳膊上的皮膚,狠狠地旋擰了一下。

疼。

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了一片鮮紅的印記,很快就會轉化為黑紫的淤血吧。眼眶突然酸得不得了。或許是太疼了,但為什麼卻想要哭着大笑呢。反覆了許久,或許也並沒有很久,她終於慢慢地抬起頭來,看進那一雙漠然看回自己的琥珀眸子裏。光線略顯黯淡的房間裏,他的面孔朦朧而清晰。他穿着簡單的白長衫,他的頭髮比之前又長長了一點,如往常一樣隨意地束在腦後。

回到埃及後,她也想過,或許他們會在某種機緣巧合下,再次見面。但是,在現代待了那麼久,他的面容都已經漸漸地從記憶裏退去了,只剩下一個印象猶如正午的陽光無法抹去。

到了現在她才知道原來自己的記憶力那麼好。

好到在未來的一年,彷彿只被壓縮成了短短的一瞬。而她,只是眨眼間沒有見到他。

他看起來比印象裏更加憔悴了,卻依然是淡漠的表情、清澈的眸子、稜角分明的臉龐。孤獨佇立在王椅旁的那名年輕君主,將頭靠在自己肩膀的那名疲憊的統治者,愛着她、用生命保護着她的那名不顧一切的年輕人。她依然記得他們的每一段過往,記得他的每一個細節,甚至連他垂下眼睛微微皺眉的樣子,都好像細密的工畫一樣印在腦海裏,記得那麼清楚。

不是記得清楚,而是忘不掉。

但是,這個人,已經完全認不出她了。

看到她的臉時,他的睫微微地閃動了一下,但那微小的火花隨即又迅速地消失在了冷漠的目光裏。他瞥了一眼阿圖,隨即又將視線放回艾薇身上,"你叫什麼名字。"艾薇愣了一下,就看到阿圖帶着些焦急地看着自己,示意她注意禮節,禮節。

艾薇於是就乖乖地跪坐到了地上,又將頭垂了下去,恭敬地回答:"那薩爾,陛下。"那一刻,年輕的法老頓了一下,似乎沒有想到她會這樣稱呼自己。然而更快,他就輕輕揚起嘴角,"嗯"了一聲。

艾薇覺得有些緊張?不,那不是緊張,可能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的聲音因為哽咽而在微微地顫抖,無法抑制地表達出自己心底一陣一陣掀起的巨波狂瀾。她拼命地了下口水,平復着自己的心情。手心出着汗,她不住地緊緊捏住衣角。

阿圖在一旁善意地解釋道:"那薩爾還年輕,今天能夠見到陛下,難免有些失儀。"拉美西斯微微頷首,"阿圖把你推薦給建築院,説我不妨聽聽你有趣的想法。"艾薇低着頭沒説話。

"陛下公事繁忙,那薩爾你不可失禮,耽誤了陛下的時間。"阿圖明顯有點着急。

艾薇於是回覆道:"謝謝陛下,榮幸之至。"拉美西斯於是看向阿圖,"你們都下去吧。"眾人連忙一拜,紛紛退出,阿圖在離開時還安似的拍了拍艾薇的肩膀,低聲鼓勵她:"你是個錐子,總有天要刺破束縛你的袋子,閃耀出光芒。我在陛下面前提起你,不是為你,而是為了埃及。"艾薇抬頭看回這位和藹的建築師,他已經面帶微笑地退了出去。

於是房間裏就只剩了他們二人。空氣凝滯成巨大的暗影,沒過她的頭頂。她像一個被無盡海水淹沒的人,拼命地盯着地上薄毯的花紋,憑藉這古老的紋樣,確認着自己不是在做夢,周遭發生的一切都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