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血洗大雁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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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人高,綠油油,青穗上遍是芒刺的大麥,就在東南風的吹拂中宛似那無垠大海的波,一波婆的倒向一個方向,沙沙的麥穗互擊聲中,麥田中有着人語,仔細看那大塊大塊的麥田裏,偶爾還會看到黑忽忽的幾顆人頭——不,是幾十顆人頭——呀,幾百顆人頭在動着,因為只要麥子被風一吹,就會顯出那些頭挽黑巾的人頭來!
這處大雁堡內的公雞已是叫第三遍了吧,有一輛“咕哩隆咚”響的大馬車,正拉着一大車用大木桶裝的桐油運向大雁堡,趕車的一細竹長鞭子空“啪啪”得滿天價響個不停,邊口中狂叫:“快開門呀!”本不用喊叫,因為單隻車聲就把堡樓上的七八名堡丁驚醒,只見堡樓上一個漢子邊扣着上衣釦,低頭往下叫道:“哪兒來的?”趕車的高聲道:“鳳翔景祥油行的車子。”擦擦剛睡醒的雙眼,堡樓上那漢子道:“老丁,你下去看看車子上裝的可是桐油不是。”早見他身邊一個漢子邊挽着帶回頭就往堡樓下面跑,一面自言自語道:“怪事情,一大早趕來一輛桐油車,誰家的?”半尺厚的大堡門拉開一個縫,姓丁走出堡門,越過護寨河的石橋,邊拉開橋上石垛子,望着橋那邊馬車上的漢子,道:“誰家的桐油?”車上漢子既驚又急地道:“老鄉,不得了啦,六盤山青龍會的人馬出現了。”姓丁的一驚,道:“在哪兒?”趕車的急的直跺腳,道:“進去堡裏我再告訴你行不行?”姓丁的手攀馬車護杆,人已站在馬車上,他見桶蓋上印着“景祥”二字,伸手去掀桶蓋子。
趕車的道:“老鄉,我只是想在貴堡躲一陣子,等青龍會的人一過去我便立刻上路回鳳翔,要檢查就進堡裏看也不遲吧!”姓丁的齒一笑,道:“這是倒行,也是規矩,再説青龍會的人還沒個影兒呢,緊張什麼?”邊還仰面望向那大片大片的麥田。趕車的似是不耐煩的立刻幫着把只大木桶掀開來,只見果是黃澄澄的桐油。
合起蓋子,趕車的又道:“要不要再看?”姓丁的一笑,道:“你多包涵。”顯然他是要每桶全得看。
趕車的滿面惱怒地道:“我説老鄉,予人方便就是給自己方便,我今暫在貴堡將就一陣子,可並未給你們惹上什麼麻煩,怎的大清早你就找羅嗦。”他一頓又道:“別的不提,單就我把六盤山青龍會人的出動這消息送來,你們大雁堡也該謝謝我,怎會的,不但不謝,反倒找起麻煩來了,什麼意思?”姓丁的嘿嘿一笑,道:”你這消息對我們大雁堡而言,已經是發剩飯過了時了,兩天前便知道了,所以你只一提青龍會,我這裏像是稀飯涼水般的平淡,至於為何要仔細檢查才放行,我這裏不説你也該明白了。”
“你們的消息可也真靈光,好吧,你就查看吧!”姓丁的順序一桶桶的掀開來看,一桶桶的又全是桐油,拍拍最後查看而又剛合起來的桶蓋子,姓丁的回頭往堡門樓上叫道:“白大哥,全是桐油呀!”早聽得堡樓上一人大叫,道:“開門!放車進來!”一陣“吱吱”響中,早見四面堡丁分別把兩扇大堡門推開來,連石橋上的石垛子也有人跑過來移向一邊。趕車的一聲“謝謝”
“吧”的一長鞭揮出,只見兩匹健騾四蹄一揚直衝過石橋,大車進了大雁堡的門。大馬剛剛過了大堡門,就見趕車的雙手用力一挽馬繮繩,兩匹健騾雙雙人立而起中,車上十六支大桶突然一支支沖天而起,漫天桐油飛濺中,早見十六個黑巾包頭大漢一鬨而出現在大堡門下。
太令人驚異了,這怎麼可能呢?明明一桶桶查過是桐油,怎爾會變成了握刀大漢。
堡門下尚有六個堡丁,加上姓丁的共是七個人,他們尚未反應過來呢,早被十六個握刀大漢猛的圍在堡樓下面一陣猛砍,就在淒厲的叫聲中,一個個倒在血泊裏。淒厲的狂叫聲驚動了堡樓上住的人,姓包的一驚而吼叫不已地道:“鳴鑼,大夥抄傢伙呀!”鑼聲驚動整個大雁堡。
但鑼聲早驚動躲藏在附近大麥田裏的六盤山青龍會人,只聽一片喊殺之聲傳來,守在堡樓上的人一眼望去,只見麥田裏突然出現數百個,黑巾包頭一身青衫握刀漢子,狂叫着往石橋這邊衝殺過來。
從堡上領着二十多人衝下來的堡丁中,姓白的狂叫着:“快把堡門關起來!”不料這時那趕車的已握着一把大砍刀,早把馬車橫在路中間,他的身後面,十六個揮刀大漢着姓白的二十幾人狂殺起來!
姓白的伸手掀起一支大木桶看,不由得破口大罵,道:“孃的老皮,竟然把油桶只裝上面半尺深,下面連個桶底也沒有的藏着人。”遠處,堡外面已聽得腳步聲傳來,那是大片腳步聲,姓白的奮勇往堡門那面衝過去,三進三出的硬是被兩把砍刀給擋了回來,看着石橋上已擠着黑鴉鴉一羣揮刀大漢殺來,光景是再也難以阻擋得了啦!不由咬牙一跺腳,回頭往堡內躍去,邊狂叫道:“青龍會的王八蛋們殺進來了,快抄傢伙呀!”這時候那些距離堡門樓最近的十幾户人家,早一波波的抄起長矛大刀撲上去了,其中還有幾個女人,她們看來似不輸於男人,着衝進堡門來的青龍會仁兄們,一樣不含糊的刀來矛往,如果青龍會的人要想衝進來,那得從她們的身上踩過去,血裏趟過去!
現在,青龍會的人就在大雁堡的堡樓內不過五十丈遠處被堵下來,大雁堡的人似也是豁上老命的但有一口氣在也不叫青龍會的人衝進一步。
雙方面已殺紅了眼——大雁堡位在陝甘界的一處高原上,這裏高原方圓五十里,有幾處村落散在幾個地方,但就中以大雁堡最大,當然大雁堡也最富有,裏面住着多一半都是有錢人。遠處,麥田一邊的官道上,有棵遮蔭老楊樹,風吹楊樹抖,發出沙沙聲音,一個身材窈窕的青衣女子,雙手叉,面目寒寒的望着遠處!
遠處正是大雁堡——喊殺中的大雁堡。
這女子頂多二十三四歲,頭上扎着一條泛青藍紫的絢麗絲帶,絲帶是扎着一塊天藍包發頭巾的,麟皮蠻靴上各嵌着一隻龍形銀片閃閃發亮,有一條尺長的青龍正繡在她穿的那件粉紅短衫上,翠綠的長褲褲腿緊緊的掖在她那雙蠻靴裏,現在呢——現在一輪紅自高原的一端照上了她的臉,啊,我們這回可看清楚了,她那一雙星目,炯炯的迸發着比寒星還亮的光芒,拔如玉的鼻子,微薄稍翹的櫻,藕似的俏臉蛋,在那兩撒細長入鬢的柳眉挑起中,表現的不是女温柔一面,相反的,卻在無形中出一股極端深沉獷的韻味,與那男人一般的悍勇與堅毅之氣!一旁,有個背劍漢子,看來比這女子要高一個頭,正小心的侍候在她身邊!
大雁堡內的搏鬥仍在進行,但卻依然在大雁堡的堡樓內不遠處,顯然那些黑巾揮刀衝進去的一羣大漢被阻在那兒,光景是大雁堡的人全出動了。
大麥田裏,這時匆匆趟過來個四十上下的臉大漢,他躍到了大楊樹下面,十分恭謹的對那女子施禮,道:“當家的,半個時辰快到了,韓彪的人還沒有進展呢!”女子嘴角一,俏鼻子哼了一聲,雙目仍然直視着遠處大雁堡,臉大漢輕聲道:“呃,當家的準備…”猛的回頭視着臉大漢,女子沉聲道:“祈老八,這時候你又犯了老病了,你以為我是在隔岸觀火?”叫祈老八的臉大漢涎着笑臉手,道:“我…我…是…”女子冷冷又道:“別忘了戰局是在我們手裏的,大雁堡有六七百人口,能夠動刀搶的也有四五百,如今韓彪也只衝進去百來人,竟然沒有一個往外退的,顯然大雁堡內還藏有實力,如果不把這股實力誘出來,萬一躲藏在某一暗處,等我們的人全部衝進去,他們來個後面兜,你説怎麼辦?”祈老八忙點頭,道:“對對,當家的思慮周密。”女子拂拂髮帶,又道:“兄弟們投靠在青龍會下,辛酸的過着刀口舐血子,雖説是被人們看着命不值錢,但是死也得死得轟轟烈烈,死得值得呀!”姓祈的未敢再多話,女子卻冷然又接道:“西涼槐山,我爹身中三十八刀,他忍着一口氣被兄弟們抬回六盤山,我不會忘記爹對我説出的最後一句話,也是他老人家的最後一口氣:姓勞的血要為青龍會,別為他報仇。”祈老八啞着聲音,道:“老當家一生為青龍會,至死也沒忘青龍會,忠肝義膽,弟兄們誰不敬愛。”雙目直視着大雁堡,女子似是沉痛地道:“我勞愛接下爹的千斤擔,退了婚約,走出閨房,領着兄弟們討生活,每次行動我都為血的兄弟們傷透了心,也乾了淚,可是,可是…”祈老八抖動着大臉,道:“當家的,青龍會上上下下的兄弟們,全都清楚當家的辛苦受累,這兩年來,當家的已在青龍會里立了威嚴,祈老八最是佩服當家的,不論別的,就是最近的幾次買賣,若不是當家的籌思慎密,只怕就不會恁般的順利了。”勞愛輕聲一笑,道:“有勇加上有謀,相輔相成才能水到渠成——哼,終於還是出來了。”祈老八抬頭望過去,只見遠遠的大雁堡牆外面,分由兩個方向,兩彪大雁堡的人正吆喝着卷向那大雁堡正門,看上去兩下里各有百多人。
一聲冷笑,勞愛沉聲道:“祈老八,領着你的人衝過去。”一旁的祈老八手中長把砍刀一舉,踏着麥躍去,他未開口,但大砍刀卻在空中揮舞不斷——於是,麥的沙沙聲更見響亮,那些隱藏在麥田裏的黑布包頭漢子們,一溜煙似的跟着祈老八撲向大雁堡,清晰的看來足有兩百多人。
看看已近大雁堡,祈老八才狂叫一聲:“殺!”
“殺!”聲在空中盪,所有黑巾包頭的漢子全躍上官道,緊隨在祈老八身後衝殺過去。
站在勞愛身後的一個瘦高漢子,仰望着祈老八的人已衝上大雁堡前面的石橋,已把包圍韓彪的大雁堡人馬引出堡外,他得意的一笑,道:“當家的真好計謀,眼看着大雁堡我們唾手而得了。”寒寒的望了遠處搏殺的人羣,勞愛道:“餘唐,你別高興過早,要拿下大雁堡還有得一場搏鬥呢。”她注視着大雁堡又道:“除了大雁堡之主‘大刀’司馬玄之外,還有三個人物也不是好惹的。”餘唐微微笑道:“當家的放一百二十個心,司馬玄是什麼東西,他那三個上不得枱盤的手下更別説了,等一等雙方正面兜上,看餘唐挑肥撿瘦的收拾他們吧!”側頭一聲冷哼,勞愛怒道:“一個自大狂的人便是驕,驕者必敗,你連這個道理也不懂?”餘唐一愣,忙低下頭,道:“是、是、當家教訓得極是。”勞愛又道:“你永遠也別把敵人看輕,謹慎恐懼行事才能減少自己人的傷亡。”突然間,遠處大雁堡的堡牆上面,二十多人騰躍如飛的往石橋這面跳下來——勞愛立刻不再多説的對餘唐道:“約摸着司馬玄也該出現了。”她手指一處溝邊又道:“現在你領着人斜撲過去,司馬玄必是去攔截祈老八的,你還可以把他們退路堵住。”餘唐似是早已等勞愛這句話了,他要證明自己剛才的話絕不是吹牛。
施力舉起一斧,餘唐沉聲喝道:“兄弟們,跟我上!”當先大跨步衝向一處斜溝。原來高原上沒有河,大雁堡在這高原上只有幾個水坑,因應地勢,大雁堡在四周開了一道護堡河,兩季時候河溝有水,乾季成了乾溝,溝雖乾涸卻也很深。這時餘唐引着他的近百名手下,衝出麥田,斜刺裏自那已乾涸的溝壕中掩殺上去,正着一個使槍壯漢殺來,餘唐一擺雙斧個正着。
那使槍漢子挽了個槍花,‘嗖’的一槍點向餘唐面門,邊厲喝道:“一羣不知死活的跳樑小醜,竟敢把主意打到我們大雁堡的頭上來了,今叫你來得去不得。”雙斧飛舞中,餘唐默默笑道:“王八蛋,你大概就是人稱‘高原禿鷹’吧,老小子別以為你長了一臉紅須就嚇了人,餘大爺還沒把你放在眼裏呢。”突然間,空中騰躍着下來一人,只見他揮動着手中一把既寬又大的三環四眼鋼刀,厲烈地道:“洪老弟去攔堡門下那羣王八蛋,把這狗東西留給老夫來收拾。”鐵槍連刺中洪亮躍身後退,邊對來人道:“這小子八成就是這羣狗東西們的頭兒。”是的,那説話的正是“高原禿鷹”洪亮,他尚未躍出三丈,早聞得餘唐冷笑道:“‘大刀’司馬玄,餘大爺今有幸一會了。”洪亮怒罵道:“狗東西竟認得我們堡主!”三環四眼鋼刀平舉在前“大刀”司馬玄怒道:“既知我司馬玄,竟敢虎口拔牙,你們究竟是哪條線上的,説出來也叫老夫掂掂夠不夠份量來襲我大雁堡。”嘿嘿一聲乾笑,餘唐道:“知道你‘大刀’,那是為了如何對付你,摸清大雁堡當然也是為了買賣方便,行動順利,如此而已!”司馬玄怒道:“哪條線上的?”餘唐雙斧一揚,冷哼一聲,道:“別管爺們是哪條線上的,你我還是手底下見真章吧,我的兒!”三環四眼鋼刀斜劈暴斬,司馬玄厲吼道:“我活劈了你!”
“當”的一聲,鋼刀的刀刃正砍在餘唐左手板斧上,一溜火星中,餘唐不退反進,右手板斧平向司馬玄的眼砍去,同時暴抬右足隨斧而上,直踢司馬玄的下襠。不料司馬玄嘿然一聲,雙手握刀下壓如電,雙肩一斜,人已閃出一丈外。
餘唐冷笑道:“你走不了的!”雙斧平推中人已直欺而上。
“大刀”司馬玄拖刀又旋,看似在躲閃餘唐的追砍,那餘唐已幾乎斧刃不離司馬玄腦後半尺了,不料司馬玄突的身子倒翻中,手中的三環四眼大鋼刀“譁啷啷”響聲中,竟一閃而送向餘唐懷。
身子尚在空中,餘唐絕想不到司馬玄會施出這招拖刀計,一時間無法躲閃,不由一咬牙,雙斧一橫一豎,直往下面衝進來的司馬玄頭上劈去,他的整個身子卻成了大敞門,光景是怎麼下刀隨你便,老子非拖你老小子墊底了。
這是同歸於盡的殺法,司馬玄當然不是傻子,雖然鋼刀已沾上對方衣衫,為了自己的頭顱完整,也只得見好收場的舉刀挫斧,斜身往外閃去。
血在餘唐的前往外淌——司馬玄冷笑着道:“下一刀大爺就會開你的膛,大個子你可得小心了。”連低頭看一眼也沒有,餘唐狂吼一聲道:“餘大爺小看你老小子。”雙斧舞出一路盪人心的劈山斧法,立刻與司馬玄二人拼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