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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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聽外面沒了動靜,金葵關緊廚房的房門,毅然攀上小窗,將身體渡至窗外,雙腳抖抖地向下探去,整個身體掛在半空。在粉身碎骨的危險之後,她的腳尖終於觸到了一台空調的頂端。
空調機殼難堪重負,吱嘎作響,聲音恐怖…
這片住宅都是這種塔式的高樓,一座挨着一座密如林莽。在這林莽中棲息的“鳥”全都睡了,誰也看不見高高的樹幹上還動的一隻“蜘蛛”!
時至深更,高純也不能入睡,旅館同房的兩個房客一直烈口角,從入夜吵到凌晨。高純坐在牀上數着僅剩的幾張錢票,見兩個房客終於動起手來,遂下牀上前拉勸。兩人拉勸不開,從自己的牀上打到高純的牀上,旅館的服務生和其他房間的客人都來圍觀。高純不知被其中哪個捎上一拳,嘴角出血,出門去洗,洗完回房,整理牀鋪時才發現錢夾不見了。他反覆翻找,意識到錢夾肯定在剛才亂中被順手牽羊…
高純急了,衝出屋子,打架的雙方已被眾人拉開,彼此還在互罵。高純向圍觀的人高聲叫道:“剛才誰進我屋子了!剛才誰拿我錢包了?”但,無人應答。
與北京這家小旅館的嘈雜相比,金葵的夜晚靜得令人窒息。她一層一層地踏着各家牆外的空調機殼向下攀爬,雙手雙肘漸漸出血,頭髮衣衫被汗水浸濕,幾乎每一次失手墜落,都化解得極為僥倖,只有心跳在她的耳鼓轟鳴不息…
沉不住氣的還是高純,他找到旅館櫃枱,向兩個值夜班的營業員緊急求助。他儘管已經一貧如洗,但他着急的並不是錢款的損失:“錢無所謂,我錢包裏也沒多少錢了,你們能不能幫我去找剛才那些看熱鬧的人問問,錢他們可以拿走,只要把錢包裏的那個手機卡還我就行,我的電話號碼都在裏邊,這個卡我不能丟了!”一個營業員説:“你怎麼肯定是被這兒的人偷了?你再回去找找。”高純急得口齒不清:“我找了,我牀上牀下都翻遍了…”另一個營業員説:“錢包你不隨身帶好,丟了找誰要去呀。誰要是真偷了你錢包再把手機卡還你,那不是不打自招嗎…”高純無話可接。
這個時辰,金葵終於接近了地面,當染血的雙手從最後一個空調上鬆開,身體重重跌落在地上的時候,她已疲力盡。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意識或有短暫的昏
。她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不知躺了多久,猛然驚醒的那刻掙扎起身,她跌跌撞撞,拼盡體內最後的餘力,跑出了她家那條筆直的街巷,向城市夜
濛的一端,倉惶逃奔…
天將破曉。
高純木然回到自己的房間,房間依然房門開,兩個打架的人不知跑到哪裏去了,高純看着自己狼藉不堪的牀鋪,除此已經一無所有。
太陽剛剛升起,陸子強照例早早地來到公司上班,路過公司門口的接待室時,竟意外地發現高純已經等在裏面。
陸子強左右看看,走進接待室,放下玻璃牆上的百葉簾,低聲喝問:“你怎麼來了?”剛剛升起的太陽還沒有太多熱度,一家路邊小鋪的店門懶懶地打開,尚未梳洗的老闆娘一個哈欠未及打完,就被門口癱坐的年輕女孩嚇了一跳。
正午時分,小鋪子的老闆娘端來了一碗熱湯麪,剛剛睡醒的金葵坐在桌邊,臉上的氣已見好轉。她
地看一眼老闆娘,慢慢地喝下了那碗湯麪。
下午,老闆娘領來了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男人,坐下來對金葵問長問短,先問老家籍貫,又問父母雙親。金葵一一回答:老家就在雲朗,父親是做生意的,母親沒有工作,家裏還有一個哥哥,哥哥幫父親當個助手…老闆娘也在一邊幫腔,説父母婚實在心狠,害得這孩子幾十裏地跑了出來。那中年男人也表示同情,同時表示他能找到順路的車子,免費帶金葵回雲朗去。
“雲朗?”金葵連連搖頭“我不回雲朗,我不想回去!”
“那你要去哪裏?”中年男人問道。
金葵説:“北京,我要去北京。”中年男人問:“去北京,北京有你的親人嗎?”金葵淚滿眼窩,嘴抖了半天,才把聲音吐了出來:“…有!”晚上八點,一輛破舊的麪包車停在這家路邊小店的門外。老闆娘照顧金葵吃了在這裏的最後一頓熱飯,然後送她走出店門。上車前金葵在老闆娘膝前深深一拜,
的話語一句難全:阿姨,我,我真不知道怎麼報答您…老闆娘和店裏的一個夥計將她扶起,不用不用,我也是離家在外的人,能幫你也是給我自己積德呀。正好我們一個夥計也要搭車去北京,多你一個人又不多費幾個油錢。金葵千恩萬謝,隨着夥計上了車子。司機是個年輕小夥,開着這輛快散架的破車,搖搖晃晃地駛向大路。
金葵上路的這個鐘點,獨木畫坊的畫家們也剛剛吃完晚餐,大家圍在杯盤狼藉的餐桌邊上,熱烈地討論着即將成行的歐洲畫展。
小侯主張:這次既然是國際畫展,那畫展的主題就應該有更多的國際語言,既然我們的主體觀眾是歐洲的知識分子和藝術青年,那就要更多地考慮到他們的意識和知識背景。而老酸則認為:正因為我們要征服的是歐洲觀眾,所以才更應該表現中國主題。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你搞歐洲人悉的東西能搞過歐洲人自己嗎!對老酸的主張至少一半的畫家都表示了不屑:現在時代變了,越是西方的就越是世界的,西方主
文化在東方越來越普及,東方民族文化在西方可是越來越邊緣了。唯有周欣明確支持老酸:我覺得長城並不僅僅是東方的,長城既代表了東方,又是當仁不讓的世界
主題。
穀子當然緊跟周欣,但他的處理方式卻是西方的:我看,實在不行大家舉手表決吧。同意以長城作為畫展主題的舉手,反正少數服從多數唄。小侯不服:藝術需要討論。藝術爭論不能用簡單表決的辦法解決。另一位小侯的支持者則採取了調和的態度:我不是反對去畫長城,不過按照你們的計劃,往返行程幾千公里,費用問題姑且不論,就這體力你們行嗎?我反正沒問題,老劉你行嗎?還有周欣,行嗎女的?周欣説:你們行我就行。你們別考慮我。穀子好勝地鼓動:萬里長城嘛,當然要萬里長征了!光畫北京八達嶺,人家歐洲人早看過了,比我們都!
關於藝術的爭論永遠不可能結束,但天已晚,杯空即散。穀子是和周欣同車走的,在他們的後面,一輛汽車無聲無息地從暗中開出,車燈半亮,形同幽靈。
同樣的深夜,破面包車碌碌顛簸,輾轉周折,金葵坐在後座,望着窗外黑暗的曠野默默出神。小店的夥計和駕車的司機一直在前面噥噥低語,當車子穿過一片荒涼的丘陵時,金葵不知不覺地睡過去了。
當金葵在途中睡的那刻,城市的夜景依然繽紛,周欣和穀子也剛剛回到周欣的住處。在他們的身後,高純透過車前玻璃,目睹了他們並肩進樓的背影。
直到進了周欣的客廳,穀子關於長城的話題還未結束。儘管畫展的主題已被確定,但穀子作為長城之行的力主者之一,他的關注早已移向旅途。他迫不及待地給他的鐵哥們兒阿兵打了電話,阿兵有輛旅行車的,能跑長途。可週欣卻有點擔心:“阿兵那人太野了吧,跟咱們這幫人太不一路。”穀子笑道:“沒事,阿兵這人特仗義。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要真能兩肋
刀的朋友,還真別找知識分子。”周欣反問:“那你是什麼,你不算知識分子?”穀子説:“我這人,表面上是玩藝術的,骨子裏還是草
大眾!我不像你,灑向人間都是愛。你是個小資,崇尚博愛,典型的!”周欣笑笑:“謝謝誇獎。”她看了手錶,説:“不早了,你早點回去吧。”穀子卻剛剛才在沙發上坐下:“這才幾點呀你就轟我。”周欣説:“我怕我們老闆過來。”穀子不滿:“什麼,這麼晚了他還會過來?你和他到底…”周欣知道他要説什麼,馬上打斷:“你別瞎想了,他以前喝醉了來過。”穀子憤憤地:“我就不明白,你為什麼非得去打這麼一份工,你真缺那點錢嗎?你説你媽讓你去,你媽到底讓你去幹什麼,子承父業?”但穀子還是告辭了,周欣為他開門,在門廳的暗處,他們相互擁抱了對方。
穀子走出公寓。乘出租車離去。三分鐘後,仍在樓外監視的高純發現,周欣也匆匆走出樓門,在街邊攔了一輛出租車。不出高純所料,周欣還是去了芳華里,車子仍然停在九號樓,周欣下車低頭進去。高純看錶記下了她的抵達時間。
這個時間已到了可以入夢的鐘點,而在雲朗金葵的家裏,金家老少還都坐立不安,皇大酒樓的經理剛剛趕過來了,彙報了尋找金葵的結果:金葵幾個要好的朋友家都去問過,雲朗歌舞團也沒人見到金葵。金葵的母親眼淚汪汪,把事情想到了絕處:她會不會,會不會想不開就…但這個估計被丈夫斷然否定。
“不會,金葵那脾氣,不可能的!”金鵬説:“她跑只能往北京跑,肯定是找姓高的去!”金葵母親想不明白:“…她身無分文,能去北京?”酒樓經理小心翼翼地提示老闆:“你看,要不要報警啊?”金葵父親想了一下,搖頭:“她又不是被拐了,報警沒用。”金鵬也提醒父親:“要不要跟楊峯説一下,楊峯人多路子廣,也許他能有辦法。”這回金葵父親想都沒想就立即搖頭:“先別跟他説!”他環視眾人:“這幾天,你們對外誰也不能説這事,咱們自己抓緊找!要是有人問…”他對子説:“你跟阿姨也説一下,要是有人問,就説金葵跟她男朋友旅遊去了。要是楊峯那邊的人問,就説她回北京辭職取東西去了,聽見了嗎!”眾人諾諾點頭。
金葵做了一個夢,夢見她回到了北京,回到了劇場,回到了舞台。劇場裏坐滿了全神貫注的觀眾,大幕徐徐拉開,她被一雙有力的手高高托起,在行雲水般的音樂中緩緩飛翔,託舉她的舞者正是高純,紅
的頭巾
風獵獵,白
的紗裙如煙似霧,紅與白彼此追隨,在
幻的天幕下如影隨形,不棄不捨…忽然高純一個拋舉失手,金葵重重落入深谷…她驚醒過來,發現麪包車在一個小鎮停住,又有幾個男女在這裏上車。車子重新開動起來,金葵昏昏沉沉的,還想重温舊夢…
她再次醒來時已是次清晨,恍惚發覺這輛破舊的車子已經離開大路駛入山谷,四面重巒疊嶂,腳下山路波折。她驚慌地環顧車內,車內昏暗不清,前面車座上的男女都在歪斜着睡覺,只有小店的那個夥計沒睡,在前邊獨自
煙。無人閒聊。
“這到哪兒啦?這是去北京嗎?”金葵發出疑問,煙的夥計回過頭來,説:“是。你睡吧,沒事。”又説:“我陪司機待著,不陪他,他要一打瞌睡,咱們都沒命了。”金葵朝窗外東看西看,疑慮稍減,心情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