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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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翔把洗好的碗盤放進烘碗機,拿起廚房清潔劑噴向瓦斯爐。
鍾裕橋瞪他。從沒見過這麼討人厭的小夥子!他回到客廳,把以齊翔為封面的雜誌收進櫃子,其他的收攏、捆綁好。
他拿到屋子外面回收時,發現有個老太太站在垃圾堆中,抬起頭,臉上滿是歡喜。
他對她點點頭,客氣問:“你要雜誌嗎?”
“太謝謝你,我發了。”拾荒太太的笑紋在臉上堆出溝渠,看得他怔愣當場。自己不要的垃圾,竟能帶給她那麼大的幸福?老太太看起來快八十歲了,依舊靠着自己雙手生活,反觀自己…他這輩子都依賴別人供給,從沒有仰仗自己的力量生存過,難怪爸媽可以有恃無恐控制他的人生,因為他的一切一切,都是來自父母親。
“不客氣。”帶着一絲慚,他轉回屋裏。
他加快動作,換一桶清水,擦窗、擦門、擦外櫃,他用掃把柄頂着濕抹布,將天花板上面的蜘蛛絲全清乾淨後,開始拖地板,他把走廊、樓梯、地板全拖乾淨了,才從櫃子裏出雜誌,回到自己房間。
大橋從來沒有這麼認真賣命過,到二樓後,他又把自己和齊翔的房間每個角落擦拭乾淨,再把地板拖完、將浴室沖洗好後,才鬆口氣,回到自己房間裏。
他拉出椅子坐下,閲讀雜誌裏報導齊翔的部分。
這個報導把齊翔批評得一文不值,説他的歌聲普通,cd賣的不是音樂,而是他的臉和身材,説他買榜衝成績,説他本算不上音樂人,甚至諷刺他的cd如果不送dvd和照片,賣四百多塊未免太搶錢…
整篇報導,幾乎都是批評謾罵,好像齊翔是寫稿記者的殺父仇人一樣。
他有這麼糟嗎?
不過,有件事倒是讓人吃驚的,那傢伙,怎麼看都是未成年的破少年,可是他居然只比小喬小十三天?太可惡了,二十八歲的男人長成那樣,他是把青當成瓶裝水喝嗎?
所以他已經退出歌壇,演藝圈沒有他的位置了?所以他走投無路,成為公園遊民?所以他窮困潦倒,想依靠小喬生活?
隔壁房間傳來輕微聲音,那傢伙也上樓整理行李了。
他很想跑到齊翔面前説:小喬沒有責任負擔你的生活。
但他有什麼立場?難道小喬就有責任負擔自己?
嘆氣,他把雜誌收進屜,從櫃子裏面拿出牀單棉被,把牀鋪好。
打開窗户,讓外面的空氣進來,黃昏的陽光從外面斜到地上,光影裏有無數的灰塵翻飛,他坐在牀頭,怔怔地回想過去。
那時小喬的母親剛剛去世,她回家,只能面對啜泣不停的阿嬤,阿嬤翻來覆去只説同一句話——“我歹命啦。”小喬很疼阿嬤的,但當時她對阿嬤生氣,氣到對阿嬤吼道:“喊我歹命就會變得比較好命嗎?有力氣埋怨上天,為什麼不把力氣留着爭取好命?”她亂吼亂叫一通後,從家裏跑出來,而他就站在她家門外。
她們住的是一間三十坪不到的國宅老公寓,她的叫罵聲,左右鄰居都聽得見,他自然也聽見了,她衝出門,和他面對面,十六歲的少女…他在十六歲少女的臉上看見心力瘁。
他沒有説安人心的話,只是牽起她的手,把她帶到淡水海邊。他沒説話、她也沒説,兩個人看着起伏的海水,他知道,儘管表面平靜,她的心情像海水一樣奔騰。
但她沒哭,半滴眼淚都沒有,所以他認為小喬是不會哭的,那麼昨天,如果齊翔沒看錯的話,是什麼事讓她這麼傷心?
他很喜歡小喬,喜歡到不行,不是因為同學的鼓譟,而是因為,她是他見過最認真的女生。
這輩子,他沒積極追求過什麼,只是按照父母親的指令,一點一點長大、一步一步往前走,做什麼事都索然無味、可有可無,而她卻是隨時隨地都攥緊拳頭、咬緊牙關,準備好往前衝。
他喜歡看神奕奕的她,喜歡看勇往直前的她,每次見她那樣,他都聯想到某個超耐力鹼電池的廣告。
她和他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
浴室的門被敲了兩下。他習慣回答,“進來吧。”話説完,他才想起這裏不是辦公室。
齊翔走到他面前,身上披着大巾,很顯然剛洗完澡。
“你要洗澡嗎?”齊翔釋放善意,因為他幫他整理過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