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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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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和往常一樣地靜靜過。只因為商勤走了,太陽並不停止東昇,月亮並不停止西墜。雨也並不會就此停止飄落。子總得要過。只是,為什麼要過得如此艱苦哪?

她好想他,想得心都要碎了。忙碌的子驅不走她對他的思念,只有夜晚的睡眠裏能得些許的安寧。然而即使是在睡夢之中,他也還放她不過。他踩著夢中的霧氣而來,夜復一夜地料纏著她。她知道她是愛上他了,正如洛傑所言;可是這知覺毋寧來得太遲,而她已然無能為力。他走了…而且一去音訊全無。她也不知該如何和他聯絡。她不知道他公司的名稱,不知道他的地址;就算知道,她也懷疑自己會有那個勇氣去找他。他已經不再信任她了,不是麼?在這種情況之下,就算她想向他解釋什麼,又如何能説動他呢?

那天的爭吵過後,她曾經簡短地向宏文説了一下事情發生的大概,並要求他不要再在她面前提起傅商勤這個人。宏文答應了,但這對她一點幫助也沒有。沈重的疼楚毫不透氣地壓在她心上,使她想狂呼,想尖叫,想吶喊…她常常在夜裏哭著入睡,早上又在夢境中哭著醒來;哭她失去的愛,哭她失去的姐姐,哭她失去的幸福,以及一切的一切。她已經獨自一個人捱過了八個月的漫漫長途,憑著對這兩個孩子的愛支撐了下來;然而現在,苦苦撐持了八個月後的現在,她所有的力都用到了谷底,而在失去了她全心所愛的男子之後,連她的意志力也跟著消耗殆盡了。她吃不下,睡不著,體重急遽減輕,眼下的陰影幾乎成了兩塊長駐的淤青。連她加厚的化妝也不能遮掩。

在這種心神和體力同時耗竭的情況之下,接下來的事便幾乎是無法避免的了。

那天夜裏,她在傾盆大雨中走路回家。小小一把雨傘謗本擋不住那無所不在的雨水,等她回到家時,她的衣服、鞋子、頭髮和提袋都已經濕得像是剛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了。次晨醒來,她的喉嚨又熱又痛,頗有一些頭重腳輕。她給自己灌了幾顆冒葯。強自支撐著去上班,滿心期待第二天會好轉一些。然而事與願違。她的情況非但全無好轉的跡象,反而開始了烈的咳嗽。咳得幾乎出不了氣。宏文開始擔心了。

“呆在家裏好好休息,今天別去上班了。”他出門以前諄諄告誡:“聽話!我會早一點回來的。”她是乖乖地呆在家裏了,可是要想休息卻是不可能的事。商勤的身影終縈懷不去,纏得她心痛難安。那痛楚已不知究竟是生理上的,還是心理上的了。到了第三天早上,她的情況已經惡化得驚人。全身痠痛得連起牀都有問題,稍一抬起頭來便眼冒金星。宏文試了試她的額頭,發現温度高得燙手。他二話不説,拿起電話來就把那歐巴桑找了來看雙胞胎,再打個電話到學校去請了兩節課的假,招來計程車就把夜光送到醫院去了。

“情況很不好。”醫生搖著頭説:“重冒,已經快要轉成肺炎了。必需住院。”

“好的,醫師,我這就去幫她辦住院手續。”宏文扶起她來往外走。

“可是我不能住院啊!”她抗議,求救地看着他;雖然咳得説話都有困難,她仍然掙扎著想打消他這個念頭:“我付不起醫葯費!而且我住院了的話,誰來照顧孩子們?”

“歐巴桑會照顧他們的,不用擔心。”可是我得付錢給她啊!她焦慮地想。還有醫葯費,住院的費用…偏偏我現在沒有法子工作!所有她曾經想過的、最深沈的恐懼都已實現,所有商勤警告過她的可能都已成真,且不知伊于胡底…無助的淚水從她臉上奔下來,無盡得一如她的絕望。她怎麼能生病呢?她怎麼能住院呢?可是她又能有什麼選擇?病了就是病了,再怎麼哭也沒有用,再怎麼着急也沒有用了。她只能儘快將病養好,然後再想下一步該怎麼做。她焦慮地咬了咬下,模模糊糊地知道:宏文正在幫她辦住院手續。

她住進一間有十個牀位的三等病房。窄小的牀鋪之間用布幔隔了開來。病房裏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聲音:呼痛聲,呻聲,訪客的説話聲;還有各種各樣的氣味:血腥氣,味,葯味,汗味…但是這裏總算有人可以照顧她,有人可以醫治她。不管怎麼説,她的重冒總還沒轉成肺炎,已經夠讓人謝天謝地了;夜光昏昏沈沈地想着,在護士為她打過針後,跌進了這些子以來第一個無夢的睡眠裏。

傍晚時分,宏文替她收拾了一些隨身要用的個人物品,到醫院裏來看她。由於夜光還很虛弱,他沒有多留,只告訴她説,醫生説她的情況並不特別嚴重,所以只需要在醫院裏待幾天,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夜光乖乖地養病。王俊之來看過他,歐巴桑也來看過她。宏文更是每天都會空來看她十幾二十分鐘。但是她幾乎整天都在睡覺,很少有機會和他説話。一直到了她出院前一天,夜光的身體狀況好得多了,這才清醒地看着宏文拉了張椅子在她牀前坐了下來。

“你的氣好多了,不再白得像個鬼。”他説,而她虛弱地笑了:“你可真會讚美人呀,宏文!”他也笑了,而後莊重地説:“所以我想我們該談一談了。我今天和醫生談過,”他慢慢地説:“醫生認為你是疲勞過度,體力透支,完全缺乏抵抗力,所以才會病得那麼快又那麼徹底。他認為你至少應該再調養兩三個星期,什麼工作都別做。”

“兩三個星期!”夜光驚,情不自地從牀上坐了起來:“這是不可能的!”

“不要吵,乖乖聽我説行嗎?”宏文霸道地説:“醫生的話沒錯,你我都明白這一點,所以沒什麼好爭的。現在的問題是:我怎麼跟傅商勤聯絡?”夜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跟…跟他聯絡?”

“不然怎麼辦?在你目前這種身體狀況之下,你哪有那個能耐去照顧雙胞胎?工作嘛更是提也甭提。再説你也沒有那麼多錢,一直請歐巴桑替你照顧小孩呀!”

“我…”

“要嘛是博商勤,要嘛是他姨媽。你總得選一個!”她和商勤最後一次見面的景象立時橫過她的腦海。他憤怒的面容,他嚴厲的指責,他苦澀的心情…夜光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不敢再去回想。當他信任她、尊敬她、願意支援她的時候,她都不願意接受他的幫助了;而今她已失去了他的信任,卻教她如何咽得下自己的尊嚴和驕傲,來求得他的…施捨?搞不好她還以為這是她另一種欺騙他的技倆,愚他的手段哩!不,她受不了這個!如果再讓她看見一次他鄙視的神情,再聽一次他指責的聲音,她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她堅決地睜開眼睛,用一種沒有退路的聲音説道:“不能告訴商勤!宏文,絕對不能告訴他我現在的情況!答應我!”一絲猶豫的神情在他臉上一閃而逝,但是夜光並沒有發覺。

“好吧,我不告訴他就是。那現在就只剩下他姨媽羅?”夜光遲疑了。她曾經那樣頑強地捍衞過她的獨立,曾經那樣堅決地拒絕過別人的幫助;然而事易時移,今非昔比,她已經幾近山窮水盡,那裏還負擔得起如此倔強的奢侈呢?她深深地皺起了雙眉。

“還有一個辦法,”宏文説:“我和信芬商量過了,我們可以先幫你出生活費和育兒的費用,”夜光驚愕地抬起頭來:“從你的積蓄裏出嗎?”

“噯。”一股暖漫過了夜光心底。她動得一時説不出話來。

“你對我太好了,宏文,可是這樣一來,你和信芬的婚期不是就必需廷後了嗎?”

“不會廷太久的啦。”他輕快地説。

淚水漫進了夜光眼裏。自從生病以來,她的情緒特別脆弱,似乎動不動就要哭:“替我向信芬道謝,你們實在是對我太好了。但是我不能這樣做。”她擦著眼淚説:“你能設法和商勤的姨媽聯絡嗎?她的名字叫秦雯,住在埔里,擁有一座花圃。”她本能地加了一句:“還有,如果你和她聯絡上了,請告訴她説,我不要商勤知道這一切。”他擰著眉看她。

“如果你堅持的話。”他不大情願地道:“雖然我覺得你實在應該告訴他。他…他很關心你的。”

“已經是過去式了。”她苦笑,費力地控制心靈深處細細過的疼楚。

宏文抬起了一邊眉,似乎想和她爭論,但卻終究是什麼也沒説。

“好吧,我回去了,明天再來接你。我們目前還請得起歐巴桑,所以你不用心保母的事。孩子們看到你會很高興的。他們好想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