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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般智上師之死以及夙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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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僧人,那絳紅的僧袍和他的臉一樣,髒兮兮的,赤着雙腳,一臉的疲憊和傷痛,整個人都佝僂着,縮頭縮腦,完全沒有往神。

這人叫做他儂阿杜德,我自然是認得他的,這小和尚也是出身於泰國清邁的契迪龍寺,而他的師父,卻正是圓寂不久的般智上師。

當初我們在緬北山林中分離的時候,他對朵朵和小妖依依不捨,還找我留了地址,説是如果有機會,一定會到中國來找我。瞧見他居然出現在遠離清邁的緬甸境內,我不由得有些驚訝,讓雪瑞跟上我,然後朝前招呼道:“他儂,他儂…”我這般喊着,小和尚他儂卻如同驚弓之鳥,頭一縮,身子就如同游魚一般,朝着人羣裏面鑽去。

我心中更是詫異,轉頭吩咐小妖照看好雪瑞,我便追了上去。

他儂跑得飛快,左衝右突,光腳板在地上吧嗒吧嗒地跑路,而且人羣密集,一時間竟然很難找尋。不過我卻並不慌張,當下也是將氣行於奇脈,運足於底,一陣飛馳,終於在一處街角小巷裏面抓到了他的胳膊。這個小和尚十分有攻擊,我一抓住他,回手便朝着我的臉上撓來。

這孩子面貌清秀,身矮手長,我怕給他撓花了臉,當下使那小擒拿手裏面的摔技,一下子將他給按倒在地上,他奮力掙扎着,神志好像有些不清醒,我也不管,死死將他給按在了地上,不讓他動彈。

過了好一會兒,他儂終於停止了掙扎,彷彿認命似的趴在地上,口中喃喃説道:“不是我乾的,不是我乾的…”我瞧着這個髒兮兮的少年僧人,咳了咳,説他儂,是我啊,還記得我不?是我啊!

也許是我的中文口音刺到了他儂,他終於幽幽回過神來,扭頭來看,見到我,不由得眼睛瞪得滾圓,失聲高喊道:“你是陸左居士?”我笑了,説不然呢,你到底以為我是誰,怎麼見到我就跑啊?

他儂伸出一雙髒兮兮的手,緊緊抓着我的左臂——他這手是如此的瘦弱,彷彿那骨頭上多長出來一層皮一般。我瞧見他恢復了神志,便扶他起來,受到我胳膊上面的温度,他儂的眼淚立刻就滾了下來:“陸左居士啊,我、我冤枉啊…”話説到一半,他的雙眼一翻白,人就昏過去。

這動靜把我嚇了一跳,一摸鼻間,還有氣息,當下趕緊把他給放平了,又是掐人中又是按口,好是一陣忙活,而這時雪瑞和小妖也趕過來了,瞧見這少年僧人,小妖不由得笑了,説竟然是這小傢伙啊,他怎麼跑這兒來了?

雪瑞懂醫,蹲身下來檢查了一番,阻止了我的忙活,説他就是又疲又累,加上好多天沒有吃飯,餓暈了。

餓暈了?

我想起他儂剛才聽到我叫他的時候,一副倉惶逃竄的狼狽樣,知道這裏面一定有蹊蹺,當下也顧不得去找廖老鬼,而是將他給扶起來,去找醫院。結果我走了兩個街區,都沒有看到醫院,連個診所都沒有,他儂倒是醒了過來。

小妖瞧見他睜開了眼,説得了吧,不找了,帶他去飯館吧。

他儂瞧見了這麼多人,不好意思地打完招呼後,出了一臉掩藏不住的興奮,説好啊,好啊,那麼就叨擾了。我沒有什麼意見,隨意找了一家餐館,點了些素面和素食,讓他儂先解決一下肚子問題。

這小和尚倒也沒有跟我客氣,就跟那從牢裏放出來的饑荒賊一般,二話不説就開動了,不多時功夫,便橫掃一空,我不得不讓小妖再次點餐。瞧見這小和尚吃飯不要命的樣子,我有點嚇到了,説你長期未進食的話,第一頓要少吃點。

他從一疊盤子中抬起頭來,一邊往自己嘴巴里米飯,一邊含糊地説道:“不妨事的,我也是修行人,知道分寸。”他這般説,我便也不再管,免得被人説小氣。

吃了好一會兒,我瞧見他喝了一大碗素式羅宋湯,終於放下碗來,撫摸着肚子,方才問道:“吃飽了沒有,要不要再點一些?”他儂不斷地打着飽嗝,不過卻説道:“覺還是有些飢餓,不過差不多了,再吃下去,只怕我的肚子就要爆炸了…”緩了好一會兒,這少年才略微不好意思地説道:“不好意思,我有四五天沒怎麼吃過飯了,突然一下,差點嚇找你們吧?”我覺他的中文比以前好了很多,而且好像還有一些悉的口音,不過也不問,含笑不語,雪瑞並不知道般智上師的事情,所以奇怪地問道:“他儂,你怎麼會成這個樣子啊,你師父呢?”她不提還好,一提起般智上師,他儂的淚水立馬就冒了出來,雙手捂住了臉,痛哭涕地説道:“我師父他…死了!”小和尚看來是真的懷念他的師父,這一番哭,眼淚鼻涕都了出來,悲聲喧擾,我怕他影響店裏面別的客人,於是手結外縛印,當頭喝一聲道:“解!”這印法敲在了腦門上,小和尚又打了幾個飽嗝,終於停止了哭泣,哽咽地説道:“我師父被人害死了,然後我被他們誣陷,説我也有份,我害怕了,就逃,一直逃,他們一直追,於是就逃到這裏來了…”雖然被我當頭喝,然而他的情緒依然十分動,語無倫次,我讓他喝一點甜湯,安鎮心靈,心中不由得也有些疑惑,要知道,般智上師我也是見過的,可以力扛小黑天的猛人,當若不是他在前面將小黑天的鋭氣磨礪,只怕即使有七劍助陣,以及李道子真火靈符壓場,也未必能夠將其超度。

可就是這麼一個修為已入化境之人,卻給人害死了,到底是誰有這番本事?

我待他儂的心情稍微平和了一些,將這個疑問説出來,這小和尚告訴我,説是漪羅。

聽到這個陌生的名字,我有些摸不着頭腦,説這人是誰,是很厲害的高手麼?

他儂搖搖頭,説不是,他是我師弟,是我師父三年前在禪邦收的徒弟。當時他與人爭鬥,身受重傷,幾乎都要死了,我師父施術救了他。他是中國人,頭腦十分機靈,骨奇佳,而且對佛法、特別是修行之道理解得十分透徹,幾乎是一學就會,一會就,我師父喜歡得不得了,於是就收他做了關門弟子,悉心教導,説我太笨了,一輩子只能做個吃齋唸佛的小和尚,以後他的衣缽,還需要由漪羅來繼承。

他儂眼裏滿是淚水:“不過我不在乎,師父説什麼就是什麼,而且漪羅對我也好,教了我很多東西,還跟我講很多故事。他越來越厲害了,進門三年不到的時間裏,他竟然能有我師父一半厲害,見過他的人都説他是天才中的天才,師父對他越來越喜愛了,很多絕密的東西都給他知道,結果…

“結果怎麼啦?”我問他,他儂緊緊咬着牙齒,一臉可以燃燒起來的憤怒:“結果他居然夥同外人,一個叫做許先生的傢伙,把我師父給害了,而且還通過強制醍醐灌頂的方式,給他自己灌注了師父一輩子的修行,他們所有齷齪的勾當,我都瞧見了,正要揭發,卻發現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我,到處都是他們的人,我沒辦法,只有跑,這些天來我東奔西跑,一個好覺都沒有睡過,幾乎就要累死了…”我瞧見過他儂與般智上師的情,也有過被全世界誤解追殺的經歷,當下也只是一嘆,他儂才十七八歲,終禮佛,哪裏能夠知曉這人間險惡。

只不過那個叫做漪羅的傢伙,還真的是一個狗東西,跟那農夫與蛇的寓言一樣,蒙受大恩不但不報答,反而反嘴一口咬,這行為,跟周林那小子一模一樣,甚是讓人厭惡——而且還是中國人,真他媽丟臉。

想到這兒,我下意識地問他儂,説那傢伙姓什麼,哪裏人?

他儂揚起淚水模糊的臉龐,咬着牙説道:“那是師父給的法號,他不姓漪,我記得他跟你是老鄉,都是黔州省晉平縣人…”我嚇了一跳,似乎想到了什麼,緊緊抓着他的手,問道:“他叫什麼名字?”想到那個傢伙,他儂的嘴都咬出了血,一字一句地説道:“他大名我們都不知道,只記得當時別人都叫他青伢子!”青伢子?王萬青?

我的腦海裏瞬間想起了在晉平青蒙鄉蓋村裏,身穿舊校服的那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想起他那一雙怨毒得讓人不寒而慄的眼睛,想起了他那執坳、偏、憤憤不平的話語:“你是叛徒,你是我們苗家的叛徒…”我往餐廳的椅子後面靠了靠,渾身有些發涼。

我並不是害怕這個少年,這幾年來,更加狠厲的人物我也見過不少,他算不上名號。我只是在嘆命運,嘆冥冥之中有那麼一雙大手,它無所不在,壓得我有些不過氣來。

王萬青,般智上師的徒弟,弒師,而後一身修為盡歸他身,這個與我一樣,同樣出身自苗疆的少年,會是我宿命中的敵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