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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2007年我被外婆下了金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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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怒吼,我凝滯的思維竟然分不清是別人的聲音,還是自己的憤怒,只知道這一道充斥着我整個世界的聲音出現之後,無數連綿不絕的迴響在空氣中飄蕩着,而那凝住我思維的陰森寒冷,便如同天陽光照耀下的冰雪,開始融化了——用這麼一個詞,似乎過於緩慢,因為在一瞬之間,那寒冷如同水一般退去。/伴隨着這一聲怒吼出現的,是一道尖鋭到極點的聲音。

這聲音包含了恐懼、意外、不安、失望和不解…我無法告訴你們我是怎麼從這一聲尖叫中分辨出這麼多情緒出來的,我只能夠説,我真真切切、實實在在地受到了這一切的情在。就像是一個如同老萬這樣的老饕,興致地去紅燈區消費,走進房門,卻發現牀上躺着的,是自家的婆娘。

或者更加複雜的情,恕不一一描述。

我睜開眼睛,看到一股比原先淡薄十倍的黑霧氣從我口鼻之間倉惶躥出來,先是在虛空中凝成一個人形,然後幾乎沒有作任何停留,便向西邊的方向飛過去。西面…我停頓的思維開始考慮起問題來,才陡然發現,西面處,不就是歐陽指間老爺子所佈置的米陣方向麼?

我手撐着地想要站起來,然而渾身的肌,卻似乎超出了我的控制,本就不聽從指揮。我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稍微抬起頭,然後看向西邊的方向。

果然,那團黑霧氣已然鑽進了歐陽指間的口鼻之中,還餘得有黑的氣息,在外面遊繞着。

瘋狂舞動身體的他渾身一震,跪倒在地,雙手撐着米粒合圍的區域,鬍子上立刻凝出了冰霜。他抬起頭來,正好與我對視上,坦然地一笑。

我費盡力氣,張開嘴,説出了我都認不出來的聲音:“為什麼?為什麼要找鬼入體…”他原本中了屍毒,臉鐵青,現在惡鬼加身,渾身的肌都好像有小老鼠子在皮膚下面跑動,扭曲着,更加嚇人。然而他的眼睛卻是晶晶亮,就像是沒過百天的孩子,純真剔透,沒有半點兒瑕疵。他努力地衝我笑了笑,然後嘆氣,説唉,我也不想這樣子,不過這鬼若出世,必定造成大禍。我有老師張延生先生傳我的《真黃書》一卷,內中有以本命為助力,與厲鬼共赴黃泉之法。

此法險惡,有死無生,當我曾與老師笑曰“我死定是死於此術”沒想到當之口,今成讖。這就是因果,我這老頭子平安一世,終究還是要如此故去啊…

聽他這般説,我心中頓時一陣懊悔,我剛才竟然以為老先生如同李永生一般變態,想要與那“聚陰煉魂十二宮門陣”中凝結出來的鬼東西共生。然而,沒想到他竟然會如此剛烈,要與這恐怖的鬼東西玉石俱焚,同歸於盡。突然之間,我鼻頭便是一酸,眼中便模糊了起來。

我喃喃説道:“不應該的,不用這樣的…”説着,覺冰冷的臉上有兩道濕的熱,一直到耳後,癢癢的,癢得心痛。

歐陽指間説不用傷心的,老頭子我中了屍毒,這一番劇烈運動,毒早已攻入了心肺之內,時無多,如此甚好。這惡鬼倘若找到法子,又縮回地下去,世間又多了許多麻煩。我死了,值得——我認為值得,這世界便都是我的道,是我的成功之道。陸左小哥,你今後若能夠見到我老師,不妨告訴他一聲,他最不看好的那個老學生,歐陽指間,現如今也是做了一次暢快之事,不枉此生,不枉此生啊…

他憋盡氣力,霍然站了起來,長笑作歌曰:“三界內外,惟道獨尊,體有金光,覆映吾身;今赴黃泉,萬神朝禮,鬼妖喪膽,怪亡形…”歐陽指間一邊跳着,一邊歌,周圍的米陣則一波跟着一波地盪漾出米黃的光暈,當他唱到了“吾不省兮,且歸黃泉”時,一股暗紅的火焰就從他的天靈蓋中冒起,瞬時間就將他的頭髮和鬍鬚給冉冉燃燒起來。而在這時,老爺子已然唱不動歌了,他的聲音被空氣中一聲沉悶的怒吼所掩蓋着,那怒吼似乎是在絕望的嚎叫,又是在乞憐,説着:“天啊…不要啊,我不是資本家,我不是走狗!我只是一個…”這個死於上個世紀五十年代的惡鬼,似乎對自己的死去,依然還有着強烈的執念。

而這執念,甚至遠遠超過了對我們的恨意…

我渾身都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老爺子瘋狂地跳着祭祀的舞蹈,看着那一團暗紅的火焰噬了他的身體,火焰將他的髮、皮膚、肌、骨骼和體一燃蒸發,而他的靈魂,則在緊緊地糾纏着那入體的惡鬼,不讓它再次掙出去。那惡鬼渾身顫抖,在咆哮,在嘶吼,最後變成了祈求…

歐陽老爺子一聲也不吭,任那惡鬼表達着它的情,他只是死死的纏着,用盡自己的每一份意志和念力。他在用生命和靈魂在跳動着,一往無懼。我看着視野余光中那火焰的靈,心中的悲憤就像天瘋長的野草,鬱積得讓人奔潰。沒有人能夠救歐陽指間了,他求仁,得仁,捨身取義,壯哉!

這個老爺子一直默默無聞,然而他在最後關頭,用生命的力量,展示了他的強大。

就在歐陽指間最終無力倒下的時候,從我的後方很遠,大概是這大廳的邊際,傳來了一聲沉悶的爆炸聲,我鼻子靈,能夠覺到有一股硝煙味在飄蕩。接着,有許多人的腳步聲從那個方向傳來。我一動也不能動,就像案板上的肥,反抗不得。那腳步聲漸近,來者似乎被燃燒的火焰給嚇了一跳,輕微的着話語,過了幾秒鐘,有人走到了我的面前,接着一鐵管子抵住了我的口:“別動!”這是一個穿這彩綠的男人,像軍服,款式又有一點兒奇怪。抵着我口的,是一把微型衝鋒槍,槍口冰冷,卻隨時可以噴出灼熱的子彈來。

我沒有管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已然被那暗紅火焰食、燃燒,最後倒伏在地上的歐陽指間,老爺子的身體已然扭曲變形,空氣中傳來了一陣難聞的焦臭味。在那灼熱的温度裏面,我似乎看到了兩個靈魂的消亡,一個約摸六十歲年紀的老人,他穿着灰的褂子,踩着千層鞋,有一把飄逸的山羊鬍,鶴髮童顏,眼神睿智而明亮,温和地看着我笑,過了一陣,他朝我揮揮手,作別,然後朝着上方飄去。

空氣中最後有一絲輕微的喊聲:“我不是資本家,我只是一個本分的商人…”我眼中飽含着淚水,一滴一滴,將我的眼眶給全部的填滿,整個世界都變得模糊和扭曲了。那個軍人將我拉起來,然而我現在的情況,比一個喝得爛嘴、一灘爛泥的酒鬼還要沉重,他一下子扶歪了,把我掀到了另外一邊。我看到兩個和雜小道一般打扮的人,正舞着桃木劍與小東、曼麗纏鬥,和他們一起的還有三個穿着白褂子的男人,和一個紅衣服女孩。

除此之外,超過兩個班的士兵將現場作了控制,地翻天、老王全部都被用槍指着腦袋,跪倒在地。

同樣被指着腦袋的,還有鐵門口的丹楓。她被兩個五大三的漢子給死死地壓在地上,標準地擒拿姿勢,一個臉上有刀疤的男子正拿着一把手槍察看。

那把手槍是老王的,而後似乎被丹楓撿到了,而且還朝許永生開了幾槍。

我被那個人勉力扶了起來,他拍了拍我的臉,説沒事吧,能説話不?我張了張口,“啊”一聲,覺喉嚨又幹澀了。越過他,我能夠看到趙中華被幾個醫生護士打扮的人給圍住,正在做緊急治療。一個地中海髮型的矮胖男人走過來,目光仍盯着打鬥的那一邊。扶着我的這個軍人敬了一個標準的禮,喊首長。

他看了下我,説什麼情況?

軍人回答,説這裏有一個清醒的人,但是一直沒有説話,好像是力了。

矮胖男人伸出左手,五胡蘿蔔的手指搭在了我脖子側邊的動脈處,兩秒鐘後,皺着眉頭説噫,沒有被上身啊?難道是嚇傻了?我覺到他的手指處灼熱滾燙,而且還開始摸到了我掛槐木牌的紅線處,憋足了勁,然後開口説話道:“你們…是什麼人?”他笑了,説哎喲,居然不是傻子。嗯,你既然在這裏,想必知道一些情況,我們是國家的人。

我努力地調整嘴角往上翹,微笑着,説是國家宗教管理局麼?

他驚異地看着我,説哦?你倒是知道一些東西啊?話沒説完,他轉頭看像場內,破口大罵道:“黃鵬飛,夏宇新,曹彥君,罵了隔壁,你們這些撲街仔還不趕快乾活?温地等着吃屎麼?

罵完人,他轉過頭來,和藹地問我,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説我朋友的大師兄,是“黑手雙城”陳志程。

他的臉嚴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