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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那年的秋天,我剪短了我的頭髮。
剪短的發令我看上去明而幹練,或許還帶來一些好運氣——10月,省電視台舉辦主持人大賽,我是唯一短髮的女候選人。仍然算不上漂亮,更不可能令人驚豔,卻在一路糊糊與跌跌撞撞中進入“十佳”並拿到一個“最智慧獎”的稱號!
那天,燈光明亮的舞台上,我看不清枱下人的表情,只能聽到如雷的掌聲,我甚至有些恍惚了,我看着主持人、頒獎嘉賓的笑容,心裏在想——這個,是我麼?
我一低頭,還可以看見手中水晶樣的獎盃,在燈光輝映下,閃爍若隱若現的光芒,這光芒灼痛了我的眼,令我失神。
其實我之所以能來參加這場主持人大賽,本就是陰差陽錯——我本來是陪我的舍友林卡來報名的,只不過在報名現場她用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求我:“陶瀅,一起去嘛,閒着也是閒着啊!”我想想自己確實很閒,就這樣來了。
沒有強烈的慾望,故而從容得體。
從“海選”到40進30,再到30進20,然後是20進10,直至“十佳決賽”似乎時光只是一閃,槍舌劍中,命運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當我還沒有從烈的比賽中回過神來的時候,當我的大腦中還時刻充滿計時器的回聲時,當我還在睡夢中都想着要如何現場組織主持詞的時候,比賽卻悄無聲息落幕,而我,成為舞台上被人銘記的那一個。
這個城市的報紙上一夜之間堆滿了關於我的報道,其中許多處這樣説:陶瀅,她沒有令人驚豔的臉蛋,卻有讓人過目不忘的親切。
我為這個評語受寵若驚,甚至導致此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都有些惑:這麼翻天覆地的變化,怎麼可能發生在我身上?
我一閉眼,似乎仍然可以記起高中時代那個相貌平平的左撇子小姑娘,站在寂靜教室中孤獨無助的模樣,她有多少次想號啕大哭,可是總沒有哭出來。那個寂寞而膽怯的孩子,是我麼?
我記憶裏所反覆呈現的,似乎還是大一那年的苦不堪言:對於像我這樣起步有些晚的學生而言,學聲樂、學舞蹈、練發音、練咬字,哪一項都不能疏忽不能少;每天早晨6點40分全校學生做早,我們播音專業的學生卻要提前20分鐘到練功房練習繞口令;站立坐走的姿勢和禮儀要從頭學起,形體老師隨時都會出現在校園中,任何一個散漫的動作都可能被抓獲歸案,進而導致期末試考不及格…這一級播音班共有16個學生,8男8女,我不是天資聰穎的那一個,亦不是漂亮俗的那一個,若説優勢,恐怕只有我的高考成績算得上驚世駭俗——可是進了大學,我知道一切都要從零開始。
所以,我從不曠課遲到早退,甚至沒有請過假;我堅持每天都上晚自習,學專業學英語,温習文學和美學方面的公共課;我每週都會去閲覽室看藝術雜誌,從《國際廣告》、《藝術界》到英文的《apollo》…當我沉浸在我所熱愛的藝術當中時,我居然自動自發地就變成了一個勤奮上進的學生!
所以,今天,當我走在校園裏的時候,那些好奇的指指點點、那些輕聲地議論、那些豔羨的目光,應該都是真的吧?
我終於拋下了自閉的枷鎖,終於漸漸打開了自己的世界,這些,都是真的吧?
直到我走進省電視台演播廳的時候,我終於相信一切都是真的——按照參賽之前的合同規定,我將為省電視台服務5年。運氣很好的我甫一上陣便要擔綱主持生活頻道的一檔新節目《青紀事》。
我有點手忙腳亂。
新節目、新主持、新班底——電視台花了大力氣投入宣傳與製作,我兢兢業業、無限勤勉,唯恐我的不力造成節目的失敗。
第一期節目是在在元旦之後播出,為了找選題,我們一班人通宵達旦、夜以繼,三個小組分頭做了三份策劃,開選題會時常常吵到面紅耳赤。我們每個人都在電視台的走廊裏行匆匆,工作壓力和學習壓力令我幾乎要崩潰。可是我得承認,這樣有目標、有奔頭的生活令我到歡悦——我是説,我真的謝命運,謝曾經的一切,因為這一切讓我知道一些生活的生龍活虎,或者是朝氣四溢。
第一期節目的主題最終定為“藝術招生試考”是我的提議,經過烈的爭吵,居然得到主任拍板:“就這個吧!”他看我一眼,雖然表情淡淡的,聲音卻很温和:“陶瀅,不錯,好好幹!”我如釋重負。
那一刻,我回頭,看見同事們的笑臉,我知道自己終於融入了這個羣體,在這羣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中,沒有人歡花瓶——還好我不是花,所以永遠成為不了花瓶。
因為大家的誠團結,我們的第一期節目很快就做好了。兩天後,幾乎省台的所有頻道都在播出這期節目的宣傳片:已經大學畢業、正在大學就讀以及將要報考藝術院校的學生作為嘉賓侃侃而談,他們所回憶的時光縱橫錯,各不相同。那些充滿嚮往的臉孔與稍歷世事的表情在燈光和暖的舞台上立體而又生動,好像有隻乾燥而温暖的手抓住你,也抓住時光的步伐。
節目正式播出那天,我和林卡跑到教室裏看電視。帶有懷舊彩的片頭裏,鏡頭掠過一排排報名參加藝術試考的考生隊伍,掠過他們身後的畫夾、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模樣。然後節目開始,嘉賓們一點點回憶自己的求學路,幾多艱辛、幾多傷懷,聊着聊着就有淚水輕輕浮上來。緊接着入vcr,忠實記錄下考生們的居住環境:30元每晚的招待所、15元每晚的民居、5元每晚的地下室裏,三五成羣的少年出出進進,神疲憊而又充滿期冀。
還有節目中我自己的聲音:每年此時,一批又一批藝術考生懷揣夢想上路,在擁擠的城市中尋找方向。他們心中充滿不可抗拒的孤獨,然而又因為年輕與夢想而充滿力量…
看着看着,我和林卡都有點恍惚了。
因為這一切的一切,如我們每個藝術生所走過的18歲:辛苦、絕望、快樂、憂傷、孤獨、脆弱…這些情緒,我們一一經歷,永生難忘。
背景音樂是那首《隱形的翅膀》。漸漸地,畫外音淡去,歌聲響亮起來了: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單中堅強,每一次就算很受傷也不閃淚光。我知道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帶我飛,飛過絕望。不去想他們擁有美麗的太陽,我看見每天的夕陽也會有變化。我知道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帶我飛,給我希望。我終於看到所有夢想都開花,追逐的年輕歌聲多嘹亮。我終於翱翔,用心凝望不害怕,哪裏會有風,就飛多遠吧…
而後,就像歌裏唱的那樣,我終於看到所有夢想都開花——三期節目結束後,收視率已位於本台訪談類節目第二名。
是不折不扣的好成績。
就連省報的記者都打電話來學校,指名道姓地要採訪“那個主持《青紀事》的主持人”學校裏也漸漸多了打招呼的師弟師妹甚而陌生同學。有時候走在大街上,甚至會有人突然問:你是那個主持人嗎?
所以你看命運多麼詭異——在我未曾預料到的時候已經發生了若干轉折,我從一個自閉、沉悶的女孩變成了家喻户曉的主持人,清伶俐的短髮居然成為了我的標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