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生死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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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山村,李都平故意殺人。現場目擊者共七名:包括韓勇在內的兩名警察;包括李連柱在內的四名李家民兵;還有邵芳,很可笑的七個人。
夜靜頓,天地澄明,南北村和輕工廠依舊喧鬧紛繁,只此月下小院,靜如依依水。
李都平殺完人,提着手槍,一臉深重地站在昏暗的房內,長大的影子拖在門外,一身黑衣比山外的夜更濃。六人停駐院內,緊着呼,大氣不出,一個個盡皆驚住。
韓勇第一個反應過來,掙賈宜中攙扶,上前吼道:“李都平,你涉嫌非法持槍和故意殺人,趕快把槍放下!”四名李家人還在一旁,韓勇取教訓,沒敢拿槍指李都平,只是厲內荏地大叫。
李連柱等人大怒,登時過四道惡狠的目光。韓勇好歹是派出所副所長,李都平殺人又是事實,小夥子們暫沒妄動。
邵芳急了,表情一軟,就要向韓勇求情,被李都平扯住。邵芳滿面淚痕,驚惶望他。李都着氣,平儘量温和地笑笑:“我沒事,去看孩子吧。”邵芳沒説話,向外一望,憂慮寫在臉上。
“我沒事。”李都平左臂攪疼,耐住子強調。
邵芳擦擦眼睛,目光又落到他鮮血浸透的左臂。
“去吧,再給我找點紗布。”李都平心裏不痛快,輕輕推她一把。
邵芳噙淚點頭,抹着眼睛跨過屍體進房。
兩人深切關懷,旁若無人。韓勇想到自己倒黴的弟弟,既嫉且怒,憤恨加,但礙於李家人在旁,強忍着等邵芳進房,才又喝道:“李都平,你涉嫌故意殺人,還不放下武器?”李都平轉過身,任鮮血自肘臂慢慢至掌心,緩緩踱至月下院落:“韓副所長,我盡公民義務,同犯罪分子英勇搏鬥,怎麼成故意殺人了?”韓勇獰笑:“你狡辯也沒用,我們都看見了!”
“是嗎。”李都平輕蔑一笑,問李連柱等人:“連柱,你們看見了嗎?”四人齊齊一望,都大聲道:“沒看見,我們什麼也沒看見。”李連柱還加一句:“我們就看見狗哥一個人打死仨逃犯,還受了重傷!”韓勇愣了,不等李都平發話,就急急去看賈宜中。
李都平下顎一抬,不客氣地問:“小賈,你看見了嗎?”韓勇急了,直勾勾瞪賈宜中。
警察也是鄉里鄉親,賈宜中尷尬無比,左右為難。韓李兩家宿怨又由來已久,韓勇剛剛又公報私仇,四名虎視眈眈的李家人還拿着獵槍圍在一旁,這種情況,賈宜中就算長個豹子膽,又敢説什麼?
韓勇喝道:“小賈,別忘了自己身份,你可是人民警察?”李連柱將獵槍狠狠一頓,也説:“誰要敢説看見,就是跟我們李家人做對,以後瞧好吧!”李家人的團結和不讓份,韓家都站不到便宜,別説他姓賈的?賈宜中哭喪臉道:“所長,人家都沒看見,就我一個人,看見也沒用啊?”
“你…”韓勇指着下屬,氣得渾身直抖。
李都平抬起沾血的左手指他,斜着眼睛道:“韓副所長,我剛才同逃犯搏鬥,好像有人在後邊打黑槍,這人他媽誰呀?”
“就是他個雜種的!我們全看見了!”李都平殺人罪名不成立,李連柱放心了,憤再起,又舉槍去砸人。
“你們…”韓通大駭,忙往後閃“你們幹嘛?想襲警?我是正常執行任務!”
“執行你媽任務!受死吧!”另三個後生也圍了上去。
賈宜中急張大雙臂攔住:“大夥別亂來,我們所長真是誤會!”
“誤會個,他就是故意的!”四人如何肯聽,獵槍當燒火,噼哩啪啦一通砸。
賈宜中邊退邊幫上司遮攔,把目光投向李都平:“狗哥,剛才所長真沒認出你,而且那種情況,按條例他可以開槍!你是做大事的,可、可別眼看着你們家人犯法呀!”原則上講,即使韓勇認出李都平,但由於沒見到逃犯,可以認定李都平持槍行兇,有權直接開槍。
“你放!我都説是狗哥了!”李連柱氣不理,繞過去打韓勇。
“你們、你們李家反了!等着瞧!”韓勇嚇壞,想動槍又不敢,滾逃出院。
“哪跑?”李連柱等人新仇舊恨,都被起,高舉獵槍,發一聲喊就要追。
“站住,誰都不許追!”賈宜中突然把住門框,死死欄住眾人。
賈宜中剛剛幫忙,眾人猶豫了。李連柱喝道:“小賈,你吃錯藥了!護着那個畜生?”
“反正你們要追,就從我身上踩過去!”賈宜中把心一橫,乾脆硬。
鄉里鄉親的,韓李兩家都是大家,他能得罪起誰?否認李都平殺人,已經得罪韓勇,對李家也算夠意思了,這次怎麼也得把副所長保住。老實的賈宜中採取了和他名字一樣的做法:中庸。
李連柱等面面相覷,不知所措了。
李都平冷眼看半天,將手一指道:“小賈,你看也到了,我們李家四個人四把槍,加上我五個人五把槍,你這麼袒護韓勇,沒一個人拿槍對你!我們李家人是不讓份,但從不幹昧良心事!可韓勇呢?他是不是故意開槍你心裏明白。我在前邊拼命救他韓家人,他個雜種的從後邊打我黑槍,別説狗娃和我沒關係,就算有關係,那是人乾的事嗎?”賈宜中無言以對,深深為上司羞愧。那的確不是人乾的事,何況韓勇還是警察。
“邵芳賣點豆腐,他今天穿籠穿籠税務,明天鼓動鼓動工商,就為收倆錢難為人,**他媽!他大小是個副所長,就他媽這點能耐,你有什麼可怕他的?”賈宜中被殃及池魚,冤枉無比,又無地自容。
李都平口氣,緩緩語氣:“我告訴你小賈,我本就沒稀得勒他,剛才沒吱聲,是想讓你看看他什麼人!狗都不如的東西,當個副所長就不知道北了,要不是看他是狗娃大伯,我早把他皮扒了,媽個臭的!”李都平説説又橫眉立目,切無比,惡毒地咒罵起來。
這個不平靜的夜晚,給他上了人生最深刻一課,不僅邵芳的驚險遭遇,還有韓勇打他黑槍的卑鄙行徑。他不遠千里趕回,固然是為邵芳,但也是為千百個鄉親。他完全可以把邵芳和所有至親接走,來個不聞不問,可他沒有!他反覆奔走,憂心如焚,卻落得如此下場,竟為人背後打黑槍!他究竟做了什麼,竟要至他於死地?
李都平從未這般憤懣、難過,失敗透頂,甚至覺得自己一直所仰止的人生觀全部錯亂!自己引以為豪的二十七年人生全成糊塗賬!
李都平的行事原則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現終於明白,被侵犯再反擊,可能什麼都晚了;保護自己的最好方法不是預防或阻止,而是犯我之前預先扼殺。
生死攸關之後,李都平深刻覺悟:世上沒有正義,自身良心便是正義;世上沒有危機,無妄的仁慈就是危機。
一個人總會因為一件事改變什麼,古倩重來一次,改變最大的卻是李都平。
夜冷如水,山風迴盪,風中飄着李都平憤忿不平的聲音。眾人在夜下小院沉默,望着他的眼神好多遊離、不忍和悽清。
邵芳不知什麼時候出來,正掛着心疼的淚水望他。
李都平嘆口氣,心內情緒有所舒緩。殺人也罷,發也好,雖説是受未來記憶刺,又被韓勇的無恥怒,但又怎能説,他不是在宣長久積壓的無力?
李都平整條左臂都被血浸透,邵芳抹輕輕攙住他:“進屋吧,姐給你看看。”側旁山麓傳出吵雜聲,大羣人影和手電筒躥出,進山搜尋的人聽到槍聲趕回了。
李都平看一眼,關上槍保險,扔給賈宜中:“這槍是我剛剛撿的,你們隨便查,想賴到我頭上,門都沒有!”於明很老道,那把槍從槍身到彈夾再到子彈,全沒編號,本出廠就是黑槍;再者他怎麼説殺的是逃犯,救的是鄉親,最多費些周折,沒什麼大了。
賈宜中怔怔接住,一言未發。
李都平説完隨邵芳回房。屋內已經開燈,温馨的燈光灑進院子;天上月彎彎,展着千載不變的笑臉,燈光與柔和的月光融,讓人心頭很暖。
李都平踏着滿地月光,想到一句話:不應有恨,何事常向別時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