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回王棟解羣圍認友李興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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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説眾寇圍住天霸放箭,被天霸連接三支鵰翎捺於地下。
眾寇一見大驚,正在怯敵擔驚之際,猛聽人聲吵鬧,但見廟內又出來了十餘人,後跟着一人。眾盜知是寨主的朋友,前來助戰。見一物直撲天霸面門而來。半夜動手,雖有月光,到底看不真切,天霸也不知道是什麼兵器,説聲:“不好!”才要低頭,見那物仍又回去了。好漢正在納悶,忽聽身後一人高叫:“那裏面的可是黃天霸黃老兄弟麼?”黃爺聽了,語音很,也就高聲説道:“問我的可是王棟王哥麼?”那人一聽,説:“眾位休動手,咱們都是一家人。”眾人聞聽,一齊大笑。王棟又向眾人説:“大哥今在何處?”眾寇才要答言,那個金大力已走至面前。王棟説:“大哥應了一句俗言:『大水沖倒龍王廟咧!』來罷,二位大爺見一見罷。”説着,王棟便代二人道明姓氏。金大力趕着與黃天霸拉了拉手兒,説:“久仰老兄大名,失敬失敬。”天霸回答道:“好説好説。弟方才冒犯,也望仁兄恕罪。”金大力説:“豈敢豈敢,藉着老兄弟的光兒,尊駕下遭兒還望大腿上打,就算留下情咧!”王棟接言道:“二位老兄都別掛懷,要記恨一點兒,便是畜生。”金大力哈哈大笑,叫聲:“王兄弟,你是知道我的為人,是最快,不過説趣話兒罷咧!這位黃爺既是你的朋友,與我的朋友一樣。”大家一笑而罷。王棟又引見眾人,俱拉拉手兒,又望着金大力説:“大哥,這位黃老兄弟是我心腹的兄弟,你們老哥倆,往後要比我多親近些,就是合我姓王的好咧。論理二位早該認識才是,當在江都縣保施老爺就是此公。”大力復又與天霸執手説道:“黃兄前在江都縣,金某耳聞尊駕,真是位俠義的朋友,可恨金某未曾會過金面。”天霸説:“金兄,莫非當在揚州作過竊家的頭眾麼?”金大力説:“不錯,那就是愚下。”天霸説:“久仰兄之大名,就是未能親近。”王棟在旁邊哈哈大笑道“二位越説越到一家去了。此處非敍話之所,請弟台到我們下處一敍。”天霸説:“小弟還有要緊一事,不能從命,改再行奉拜罷。”言畢就要起身。王棟説:“老兄弟如何這般外道?任憑什麼事,也須明早再辦。”且不提眾寇與好漢相會,單説惡的家奴李興兒,自從遇見眾寇逃生,繞道而行,無面目回家,有心逃走,無處存身,偶然想起似虎主人的朋友來咧,暗想道:“我何不東村找顯道神石八太爺去?現在是竊家頭眾。”想罷直撲東村而來。登時來到石八的大門口,打得門連聲山響。叫夠半天,裏面有人答應,硬聲硬氣的説:“外面是誰?”裏面那人氣忿忿出來“譁啷”一聲,把門開放。『但見他披着衣裳,怒目橫眉的説:“你是哪裏來的?怎麼這樣不知好歹,三更半夜,拍門打户,報你孃的喪!”李興兒看那人有五十多歲,知他已安睡,怕冷,懶怠起來,連忙叫聲:“太爺,你不用生氣。我是獨虎營羅老叔那裏來的,特見八太爺有件要事奉求。”那人説:“八老爺被真武廟六師父請了去咧。”興兒聽了,一抖繮奔真武廟。至廟門首下馬,手拍門。有個小沙彌出來問:“是誰?”李興把來意説了一遍。沙彌人內回明,復又出來開門,讓李興兒進去,閉上山門。李興兒把馬拴在門柱上,跟隨小和尚來至三間禪堂。
但見牆上掛着弓箭、刀、彈弓子各樣兵器;條山大炕,炕上放着骰盆,上有許多人圍着投骰子。李興兒一看,認得是羅老叔把兄把弟。這夥人是誰呢?滲金佛吳六、硃砂眼王七、泥金剛危四、短辮子馬三、白吃猴郭二、破腦袋張三、淨街鑼鄧四、禿爪鷹崔老、金鐘罩屠七、顯道神石八、蠍虎子朱九、坐地炮劉十,還有紅帶子八老爺,共十幾個人,俱與他爺相好。聽着語音,還有兩個西人,並不認得。又見一個兇眉惡眼和尚,李興知道他是此廟的六和尚,連忙上前先給石八打了個千兒,然後挨次問了好,又望着六和尚説:“六老爺好,我們爺叫我請六老爺安。”惡僧最喜奉承,一聽此言,點頭笑説:“啊!好好!你老爺好啊!”吩咐:“廣拿個座,叫他歇歇。”石八先就開言叫聲:“相公,半夜三更到此找我,有什麼事情?”李興兒隨口撒謊説:“八太爺白剛走,京裏來了一封書字,乃是我們大太爺教我們爺立刻起身進京,後老佛爺在定海引見我們爺當直隸州同。小的主人心忙意亂,立刻登程。哪知美中不足,剛出門遇見一位大盜,截住硬要銀子。偏偏我們走的慌速,未帶銀子。強盜不依,還要剝皮摘心。小的主人無奈,説出眾位太爺們來,心想着嚇退眾位好走,還提六老爺的大法號。哪知他們不但不怕,反倒動嗔,説出來的言語,多有不遜。小的無奈,才來到八太爺府上來送個信,為是明商議事情。家主吉凶未卜,怕明白勞太爺們空去一趟。故此小的特給太爺們送信,還要回家去商議商議,怎麼搭救主人難。”言畢回身就要告別。內中怒惱了顯道神石八,叫聲:“李興兒,你且坐下,我有主意。”看官,惡奴李興兒用了個將計,分明是來求眾,他偏不肯直言,只説來送信;他恐直説出來,再要使將計就遲了,所以他故意要走。內中這個大漢,先就不悦。怎麼説呢?
他是“老人會”的會首,又是竊家頭眾,羅似虎與這些徒都比他小,今一個座兒的兄弟有了事,他如何澄的上清兒?再者,康熙年間的王法甚松,不甚追究。閒言不表,就説這顯道神石八説:“李興兒,你且站住。這麼個孩子!我既聽見其事,何用你中往家裏商量啊?難道八太爺還了不開這點小事嗎?”李興見石八着了急咧,連忙站住,尊聲:“八太爺,這夥要是平常人,小的就不回家商量咧!怎奈這些人都是馬上強盜,一個個兇如太歲,惡似金剛的,張口就要小人心肝滲酒,這也是玩的嗎?”六和尚在一旁,也就開言,叫聲:“李夥計,六老爺問你們爺兒倆走到哪裏,就遇見這夥人咧?”李興兒説:“小的同主人離了莊,才走了二十多里地,東北上有一座破廟,廟前有一帶樹林,就遇見他們咧!”六和尚一聽,噗哧笑説:“我打量哪來的兩腦袋的大光呢!原是他們。”那石八就問:“六師父,莫非這些人你認得他們麼?”六和尚説:“八太爺聽我告訴於你,若提起破廟裏這夥強盜來,全都是酒囊飯桶。亞油墩子李四、小銀槍劉虎,這些晚秧子揚風乍刺,身上未必有貓大的氣力。非我説大話,瞪瞪眼他們就得變了顏。就只是如今咱不肯那麼行事,既入佛門,禮當謹守清規,哪裏還管別人閒事?”李興聽了,暗道:“這個禿孽障説了會子大話,恐怕落到他身上,臨了兒説出不管別人閒事,此話分明是説與我聽。縱你就是拉絲,李老爺使個方法説出來,你只得應充。”李興正然心中暗想,忽聽石八説:“六師父不是那麼説。”登時把臉一沉,叫聲:“你錯咧!我方才問你認的不認的,有個緣故:如合尊駕相識,我就不好意思糟踏他們咧!不過是把羅老叔贖過臉來,就算完事;如尊駕不肯對付他們,我豈肯善罷干休嗎?我要不的他們捲了兵刃,拿住送官究辦,我石八太爺就自在地面上混咧!再者,我石某從十幾歲就挾着汗褡兒出身闖道兒,至今五十一歲,從不仗着朋友走道兒。羅老叔他是我一個座的兄弟,我豈肯拉扯別位?哪怕紅了的晁蓋,我石八要不單個找了他去,拚個死活,我就白了許多朋友,教慕名的朋友,也不免背後談論我石八不赴湯蹈火,無患難相扶的義氣了。”六和尚見石八急咧,復又拉鈎兒説:“八太爺了不得了,該罰你老人家。我是無心之言,説了這麼兩句。那知八太爺多了心咧。羅老叔我們雖不甚好,我看着很是個朋友,況又是八太爺磕頭弟兄,這點小事兒,只怕不能不出點汗,才是好樣的!”紅帶子八老爺,一旁聽之不適,叫聲:“六師父、八太爺都不用言語了,正該早辦正事要緊。”石八爺叫聲:“李興兒,你頭裏説強盜們説了些什麼話,你將那不遜的言語述説一遍,告訴眾位爺聽聽。”李興聞聽,故意的打佯兒説:“小的頭裏沒説什麼呀!”石八爺把眼一瞪説:“你快説呀!你頭裏説那強盜説了好些不受聽的言語,怎麼這會子又説沒有咧!”李興故意的嘆口氣,口尊:“八太爺,他們雖説了幾句閒話,小的就是不敢往下説。”石八説:“孩子不用害怕,只管説!你八太爺不怪。”李興又故意為難了一會,口尊:“八太爺,要提起那夥強盜來,實在令人可恨。小的主人曾道及過太爺們的名姓,還有六老爺的法號,指望嚇退那夥強盜,哪知他們太也欺人。他們説,若不提這些狗頭的名姓,大王爺倒許開恩放過你去,你提起這些狐羣狗黨來,不過在本地欺壓良善;一出了界,管保了門咧!若提那真武廟的六和尚,玷辱僧人,枉入佛教,大王爺早晚就要去捉拿禿驢,解解眾人之恨,也不剜眼,也不筋,單把他腦袋割下來,作夜壺用。”李興言還未盡,氣壞了一羣惡,一個個氣得還好些,唯有惡僧六和尚氣得暴跳如雷,一聲大罵:“哎哎喲!好一起狂詐的囚徒,竟敢背地裏罵的我連豬兒不值。罷咧!罷咧!”一齊出真武廟去搭救惡人羅四不表。這內中惟有紅帶子八老爺未來,皆因他自身有一件大事,還未完結,故不敢面。就只兩個老西兒冤了個無對,白把一千多兩銀子,教這些人用灌鉛骰子墩了個盡,連嚷也不敢嚷,算白忍了肚子疼,這且不表。
單説黃天霸同眾寇到了下處。金大力是最好友之人,又耳聞黃天霸是條好漢,不肯怠慢,立刻叫人擺上一桌酒席,讓天霸上座。又告訴他説:“惡霸羅似虎現已在此,兄弟只管放心,明起解差。見了欽差大人,賢弟只説沒有見我,我不過三兩天就起身回家去務農呢。”天霸聽了咂嘴説:“很是,真信服你這漢子,説話有心。既然承眾位哥兒們賞臉,替我拿住惡,不盡,禮當陪眾位老爺們敍談敍談。皆因大人立等審案,小弟就此告辭起身,容再謝眾位幫助之情。”天霸説畢,即站起身來要走,只見亂哄哄的跑進幾個人來。不知所為何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