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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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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良緊抿着,抬起手來。

第二名奴僕上前,將手中的物件也擱上了桌。

那是數十個長形的木盒,過去數月以來,她見過無數次,認得那些盒子。用不着韓良打開,她已知道里面是什麼。

那一些盒子裏裝的,是關靖夜書寫,從不停手的絹書,每當他寫好,就會收存在這些長形木盒裏,讓韓良收去。

“這些,則是我要給你的。”他?

這次,她沒有來得及,藏住訝異漏於外,昨晚淚濕的烏黑的雙眸,惑的看着韓良。

“這些絹書自從主公書寫後,從來沒有別人碰過、看過。”韓良直視着她,緩聲説道:“你是除了我之外,頭一個閲讀這些絹書的人。”那麼,他為什麼要讓她看?

為什麼?

“這裏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但是這些就夠了,看完這些絹書,如果你還想殺主公…”韓良負手而立,凝望着牀榻上頭,蒼白如雪的女人,一字一字的許下承諾。

“我、幫、你。”***韓良走了,奴僕也走了,屋子裏又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還有她的香匣,跟一桌子的長木盒。

她是要殺關靖的人,韓良最是清楚了。那麼,他還要讓她看些什麼?就算她真的看了,又能改變什麼?

改變關靖殺人如麻的事實?改變他罪孽深重的惡行?

不會的,不可能,她太清楚。

他已經殺了。他連眼都沒眨一下,就焚殺景城,一命不留。

那個男人,是不會後悔的。他不懂什麼是後悔。

他殺起人來,是一丁點兒也不手軟,他不是關在皇宮裏頭,什麼都不知道,只貪圖享樂的年輕皇帝;不是躲在城牆裏頭,只會高談闊論、茶毒百姓的高官世爵,他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他並不無知,沒有任何藉口。

令,是他下的。

人,是他殺的。

城,是他屠的。

他甚至是親手出了第一支火箭,親眼看着火燒景城,親口下令一個不留。

事到如今,韓良還要她看什麼?看了,又有什麼用?

有那麼一瞬間,沉香只想將桌上那些,堆積起來的長木盒,全部都搗毀,然後扔出屋外,眼不見為淨。

但是,中無形的大手,仍緊緊的、牢牢的握住她的心。昨晚關靖眸中,那癲狂痛楚、蒼涼倦累的眼神,依然烙在心頭。

要死要活,隨你心意。

這兩句話,雖然是韓良轉述的,但是,她卻彷佛能聽見,他説出這兩句話時的語音。

你要他死也行,要他活也罷,他的命是賠給你了。

韓良心有不甘的話,也在耳邊迴盪着。

他要把命賠給她?為什麼?因為她像幽蘭?還是因為他也對她有情?或者他以為,這樣一來,她會因此回心轉意?

她要殺他啊,儘管如此,為什麼他言下之意,還是想把她留在身邊?他就這麼有自信,敢拿命來賭?

沉香盯着桌上的香匣,以及那些木盒,心緒千迴百轉,雜亂無章。

的暖陽消逝,地上的金光,被雲掩去。

寒氣更加攏聚,她卻不覺得冷,緩慢困難的走下卧榻,來到桌邊。

她絕對不會原諒,關靖的所作所為,但是,她的確很想知道,他以繼夜的,到底是寫了什麼。

究竟是什麼內容,讓關靖這麼用心?讓韓良如此珍惜?

她拿了最上面,標着卷一的木盒,推開密閉的盒蓋。

裝着絹布的木盒,做工細,是防水的,一隻木盒裏,就收好幾卷絹書。她拿出最上頭的一卷,在桌上攤開。

他剛硬工整的字跡,躍然眼前。

治國之策治國,當以民為先,以法為則。

有法,方有據,依法而論據,才成規矩…

中原大陸,東有人海,北有荒原,西有高山,南有萬林,物產繁多,該是富庶之地,可吾輩之大陸,以沈星江為隔,一分為二,多年爭戰,耗損不計其數,實是愚昧之舉…

大陸之東,海上之外,有國無數;大陸之西,高山之外,有國無數;之其南、之其北,亦是如此。世上強權所在多有,眾皆虎視之耽耽,唯統一沈星江南北兩岸,方有足夠之國力與諸國抗衡…

統一之後,需先立法,興學校,令民書習…

教民去南北之偏見,方能共榮共利…

她不敢相信,自己看見了什麼。這不像殺人如麻的關靖會説的話,不像他在做的事,但是,他卻將這些文字,全部都寫了出來。

他所寫的,全是治國之道,該如何治國,如何建設,如何才能國富民強。

而且,他所書寫的內容,不只是為了南國,不只為了,他征服的地方,而是為了南北兩國。

她忍不住驚愕,一卷又一卷的看下去。

十年內,須如何建設;二十年,須再做何事;三十年又該是如何。他沒有遺漏半點,寫得如此詳細,從綱要,到細則,條理分明。

他要人開通運河、修築官道、南糧北運、北弓南送。

他將北原之牧、南地之農、東海之漁、西山之礦,該要如何運用,全都寫得一清二楚。

他從國,寫到州,再從州再寫到縣。

每一個地方,他都清楚的寫明,那裏產什麼、有什麼,地形加何、物產如何、民風如何,他全都知道,甚至針對不同的地區,有不同的做法治理。

窗欞的光影,在地上緩移消散,天光也從明亮轉為陰暗,當有軍僕進來,替她點上了燈火,她才發現不知不覺間,白晝已經過去了。

桌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擱了膳食,還是四菜一飯。

膳食都冷了,但是她不在意,餓了的時候,就吃下一些,然後再繼續看着那些絹書,沒漏看任何一個字。

那一夜,她沒有睡,而是看着、看着,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