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泣別離再難回首墮紅塵空自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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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國的送親隊伍終於到了鄭陳兩國的界。
馬車走的很慢,原計劃兩可到。姬子夷心中終是不捨,因而拖到了第三的中午。
親的隊伍,遠遠地看去甚為模糊,但總體可以看到規模和儀仗,稀稀拉拉不過幾百人。
姬子夷跳下馬車,見陳國的親隊伍比鄭國的送親隊伍規模小得多,立刻臉就拉了下來。鄭國的送親隊伍可是蜿蜒了足足三里地啊!
按説,姬心瑤是歸在王后名下的公主,身份待遇無異於嫡出,而夏御叔不過一公孫,且是續絃。心瑤屬於下嫁,男方應該更為隆重才能説的過去。
夏御叔的幾個叔伯兄弟,倒是來了幾個,可都不過是世襲的公子公孫,並不在王宮中擔任要職。連個大夫都沒有嗎?難道都去參加諸侯會盟了?這豈止是對心瑤的輕視?這更是對鄭國的輕視!
姬子夷這時已徹底後悔將心瑤嫁到陳國的草率決定了。當初為了讓晉國不起疑,“六禮”中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都是一併而成的,後來通知他們請期提前到正月十八,他們倒是沒説什麼,可沒想到他們的親竟然如此簡陋,太委屈心瑤了。
夏御叔和幾個叔伯兄弟都從馬上下來,走到姬子夷身旁,一一見過了禮。
夏御叔見姬子夷冷着臉,便打着哈哈説:“世子表兄?我們還是頭回見面吧?有勞了!”姬子夷看着這個與自己同庚的表弟,不高興地問:“親之後如何安置心瑤?”夏御叔説:“自然與我一同回都城。”説着臉上浮現出一絲意味深長的曖昧。
姬子夷見夏御叔油頭粉面的樣子,心中更為不快。説道:“廟見禮之後心瑤才能真正入主公孫府,期間這三個月,自是不能與你相見的。”夏御叔眼珠一轉,嬉皮笑臉地道:“何拘禮乎?”姬子夷臉一沉,説:“禮,不可廢也!”夏御叔嘿嘿一笑,幽幽地説了句:“如此説來,世子表兄高抬愚弟了!”姬子夷立刻明白了夏御叔的意思。按禮制,世子為未來君王,自己娶無需親,更不親送王室女子出嫁。一般委派其他公子或六卿,對小國甚至只要派個大夫即可。
姬子夷姐妹眾多,至今也只是第二次送親。嫁到晉國二公主姐姐,雖説另有緣由,好歹嫁的是個王爺。而這次,心瑤嫁的不過是個世襲的公孫,自己親送確實是越了禮制。
姬子夷知道,自己此舉雖有躲避諸侯會盟上屈巫的原因,終究還是內心裏覺得虧欠了心瑤。若是桃子活着,自己或許還能看開一點。桃子臨終讓自己照看好她的女兒,可自己卻輕率地將心瑤嫁到陳國。如今看這個夏御叔似是紈絝子弟,心瑤怕是要受委屈了。
姬子夷壓制下自己的心情,佯裝不理會夏御叔的暗諷,説道:“前面應該是你的封地株林,心瑤就安置在那吧!”姬子夷暗想有房莊主和紫薑在,心瑤應該不會出問題,自己也可放點心。
夏御叔也不爭辯,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扭頭看了看後面的幾輛小馬車,竟然問道:“隨小公主媵嫁(注)幾人?”姬子夷一聽,心中的那個氣啊!恨不能立馬上前扇他兩個大耳刮子,恨不能立刻調轉心瑤的馬車回王宮。
心瑤嫁你本已委屈,你竟然還計較我王室姐妹幾人媵嫁!難道我堂堂鄭國比不得你陳國?不就是陳靈公抱了楚莊王的大腿嗎?竟然舉國上下都氣起來。
姬子夷忍着憤恨説:“心瑤乃吾國最小公主,別無其他姐妹。只有宗室中未成年的一位郡主媵嫁,另隨嫁侍妾兩位,宮女數人。”
“尚未成年?啊,好,好!”夏御叔假笑着,就想往馬車前面湊,那意思是要看看姬心瑤的模樣。
姬子夷毫不客氣地將馬車的門簾理好,招手示意房莊主過來,沉着臉説:“房莊主,見過御叔公子。”又看着夏御叔説:“房莊主,心瑤的近衞。”夏御叔從馬車前怏怏地退了回來,眼睛嘰裏咕嚕地轉了幾下,説道:“近衞?就不需要了吧!府邸絕對安全。”房莊主雖然遠在馬車的後面,卻練就了一副千里耳。他們的談話聽了個一清二楚,再見那夏御叔似不是誠實之人,心中的怒火早已按捺不住了。
房莊主規規矩矩地給夏御叔施了個禮,然後直桿説:“御叔公子,在下實是小公主的家奴,她到哪我必須到哪!”説着,便將自己的手指掰得“咔吧、咔吧”直響,那意思你同意我也得跟着,不同意我更要跟着。
家奴?夏御叔看了眼房莊主,心裏嘀咕着,公主怎麼會有家奴?王宮內院有宮女和閹人,外院裏有衞。家奴何從説起?一臉的鬍鬚,怎麼看也不是個閹人啊,倒像是個練家子。哼,保不定是姬子夷專門找來對付我的。
夏御叔想到這裏,哈哈笑着説:“世子表兄,放心好啦,小公主絕不會委屈的,這個房、房莊主願意跟就跟着吧!”姬子夷不再理會夏御叔,讓房莊主去喊紫薑,自己轉身上了馬車。
姬心瑤在馬車裏模模糊糊地聽到了姬子夷與夏御叔的談話,雖然不是很清楚,卻也聽出了夏御叔非厚道之人。
不過,姬心瑤並不在乎。她既不在乎陳國公孫親的禮數,也不在乎夏御叔是個什麼樣的人品。對於她來説,今生嫁不了子夷大哥,嫁給誰都一樣,一切都無所謂。
見姬子夷的臉不好,姬心瑤站了起來,反而安着説:“大哥,已是兩國界,你回吧!”姬子夷心情複雜地看着姬心瑤説:“心瑤,以後大哥不在身邊,凡事不要太過任。”姬心瑤點了點頭,強作歡笑地説:“大哥,放心好啦,心瑤會好好的。”姬子夷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傷,將姬心瑤摟在懷裏,撫摸着她的頭髮,難過地説:“心瑤,大哥對不起你,對不起…”此時,姬子夷的心情尤為複雜。他已不清自己到底是因為桃子而覺得虧欠了姬心瑤,還是因為受到了姬心瑤對自己的那份説不清道不明的情。
這麼多年了,他對姬心瑤的情其實也是説不清道不明的。既有如兄的疼愛,又有如父的溺愛。可當他得知姬心瑤對自己的愛戀之後,雖然覺得荒唐可笑,卻在內心裏有了一絲絲的異樣。
這一刻,他真的不捨得將姬心瑤嫁出去。若能時光倒,他絕不會將姬心瑤嫁出去。姬子夷緊緊地摟着姬心瑤,痛苦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姬心瑤伏在姬子夷的懷裏,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淚水。身上有着幽香的子夷大哥,自己從小就喜歡的子夷大哥,這一去,就是天涯海角,就是生離死別,再要相見,萬不可能。
紫薑很快走了過來,夏御叔見紫薑一臉英氣,不由心生歡喜。想着外界都傳鄭國小公主貌若天仙,不知是真是假。眼見這個侍女都如此讓人心動,看來是真的了。
紫薑走到馬車旁,喊了聲“小公主”便掀開了馬車門簾。夏御叔緊走慢走幾步,也來到車廂前,探頭朝裏面張望起來。
只見姬子夷正將姬心瑤緊緊地摟着,姬心瑤一動不動地伏在姬子夷的懷裏。一時間,紫薑愣在那裏,不知道自己如何是好。
夏御叔的臉立馬不自在起來,心中暗想,外界傳聞鄭國小公主與兄長不清不楚,兩個兄長因為她而決鬥,看來是真的了。難怪會下嫁與我,保不定自己頭上早長了綠草了。
夏御叔看着馬車,陰陽怪氣地喊了一聲:“世子表兄!”姬子夷鬆開了姬心瑤,説:“你先到株林,三個月後才可隨夏御叔去都城府邸。若是有事,讓房莊主通知大哥。”姬心瑤又撲倒姬子夷懷裏噎噎地答應着。
夏御叔“哼”了一聲,又陰陽怪氣地説:“至於嗎?”姬子夷默默地推開滿臉淚水的姬心瑤,示意紫薑上來,對她説:“人生地不的,切不可大意,切不可離小公主左右。”紫薑跪下拜別,被姬子夷攔住。然後跳下馬車,坦然地看着夏御叔説:“心瑤自幼被父王母后寵愛,若有不到之處,請多擔待。”夏御叔臉上滑過一絲不自然,點了點頭説道:“哦,代問姑母好!”掛臉上的意思是你趕緊走吧,不用再囉嗦了。
姬子夷無言地拍了下房莊主的肩膀,翻身上馬,朝姬心瑤的馬車看了最後一眼,帶着一隊衞飛奔而去。
姬心瑤聽得馬蹄聲響,連忙開窗簾看去。只見官道上塵土飛揚,姬子夷已經消失在朦朧的遠處,她呆呆地遙望着故國,又一次落下淚來。
再見了,子夷大哥!再見了,我的故鄉!
姬心瑤在車廂裏傷心落淚,卻驚豔了站在車窗外的夏御叔。只道姬心瑤貌如天仙,沒想到卻是如此的攝人心魄。近距離看到她那梨花帶雨的嬌柔模樣,僅此一眼,夏御叔已經魂不守舍。
注:先秦時代,王室貴族實行媵嫁制度。一般是地位較高的女子攜同姐妹或宗族的幾個女子同嫁一夫,前者即為正,後者則為媵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