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心上冷暖愛別離人間聚散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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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崖上的屈巫,一襲青衣隨風飄飄,手中之劍破雲穿霧,宛如仙人凌空飛舞,又似蛟龍騰雲翱翔。
姬心瑤藏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一切都在那一刻靜止,天地之間,什麼都不存在了,唯有眼前之人。
猛然間,屈巫一個鷂子翻身,劍尖在空中劃出一朵盛開的花朝她送來。猶如天裏最美的花朵,綻放在她的心間。
那是她今生摯愛的人,是她願意為之捨棄生命的人,不是嗎?
可為什麼她有陌生的覺,還有心痛的覺,是他眼底的猶疑?還是他緊緊抿着的薄?
他依劍而立,自上而下地看着她,向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慢慢地走上前去,猶猶豫豫地邁出了自己的腳,每一步,都要極大的勇氣。
山路在她的腳下一點一點縮短,她終於顫抖着伸出了自己的手。終於,她抓到了他的手。他擁她入懷,她在他的懷抱裏輕輕地顫抖。温暖如許,卻是那麼的不真實。
忽然風起,她的手一空,温暖頓失,自己形單影隻地立在山崖上。原來真的是夢,一切都是夢,所有的温暖都被風吹走,只剩下徹骨的寒冷。
山谷間飄來一塊天青的錦緞,上面有無數顆粉的心在跳動。不,不是無數顆,她記得應該是九十一顆,那是她從縱橫谷回到株林前三個月繡的心,每天一顆為他而跳動的心。
直到那天,他來了,在愛與懷疑之間選擇了後者。她的心就空了,再沒有跳動一顆。
錦緞上的心全部跳了出來,在山谷裏飄啊飄的,像無的浮萍一樣,不知道哪裏才是安生的場所。
山谷裏傳來一個回聲,這九十一顆心,是你三個月的希望,是你重生之後的愛,你將它們合到一起,就能找回你失落的愛。
她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可是,那些心卻像星一樣遊移着。
她在山谷中飄來飄去,抓了這顆,又跑了那顆。她再也找不回失落的愛了。
大汗淋漓的姬心瑤在鮫綃帳中醒了過來。
鮫綃帳裏熒光柔和,姬心瑤坐起來發了一會兒怔,剛才的夢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自己跳下山崖去找什麼東西,找不到,一下急醒了。
她摸了摸後背,寢衣都汗濕了。芹香為她做了好多件寬寬大大的寢衣,讓她睡覺時不再穿抹,這樣穿都比較方便,人也不受束縛。
姬心瑤慢慢地下了牀,在衣櫃裏拿出一件寢衣,走到放着盥洗架的一角。
儘管茜窗的簾子是開着的,依然一絲風都沒有。她拉上茜窗上的簾子,將乾淨的衣服放在衣架上,了身上汗濕的衣服,用絞了水的帕子,簡單地擦了擦身上的汗,套上了寢衣,又拉開了窗簾。
猛地,她頓住了,輕輕地了下鼻子,空氣中有股冷冽的清香,是她所悉的味道。她的心猛烈地跳動起來。
她四下看去,淡淡的月光照在屋裏,朦朦朧朧的,但沒有任何的身影。
她暗自搖了搖頭,是自己的嗅覺出了問題吧!心中嘲笑了一下自己,不是要和他永不相見的嗎?怎倒像期盼他來一樣。盼他來幹什麼呢?讓他誤解自己殺了自己?
她慢慢地向牀邊走去,她的眼光掠過梳妝枱時,覺到了異樣。她停下來看了看,慢慢地走了過去,梳妝枱上放着一個緻的木盒子。她狐疑地打開,裏面是一把寒玉扇。
她抬起頭來又四下看了一遍。原來不是自己的嗅覺出了問題,他確實來了,空氣中依然有他的味道。她怔了好一會兒,心中一點一點地升起了怒氣。
既然來到這裏,需要在夜晚悄悄地進入房間?難道見一面都是多餘,都會髒了你的眼?不錯,你很完美,完美的近乎天人,我在你面前,只能是自慚形穢,只能恩戴德地接受你的一切。
姬心瑤將寒玉扇拿了起來,她認識這樣的寒玉扇,夏御叔有一把比這團扇還緻的摺扇,就收藏在密室裏。可是,她不需要,誰的寒玉扇,她都不需要。
寒冰,寒玉。真難為你送了這麼多,可還有什麼能比你更讓我寒心的?我千不好萬不好,你都不該懷疑我的情,懷疑這個孩子。從你懷疑我起,我們之間就結束了。我再也不要像個乞丐一樣,卑微地接受你的施捨。
“屈巫,今生今世,我們猶如此扇。”姬心瑤冷冷地説着,將寒玉扇摔到了地上。一聲脆響,極薄的扇面裂成兩半。
姬心瑤慢慢地回到了牀邊,開鮫綃帳,躺了進去。她沒有睡去,她依然睜大眼睛看着帳外,她似乎覺得他依然在房中的某個地方。
姬心瑤的覺是對的,此時此刻,屈巫真的還在房中,只不過他藏在房樑上。
那,屈巫從晉王宮回府,晚飯後,伊蕪就拉着屈狐庸到主屋來找他,要求從鄭國走,説她很多年沒見到母親,有點想家了。屈狐庸也在一旁幫腔。
見他們刻意沒喊夏徵書一起來,屈巫明白是築風在後面的授意,其目的自是不言而喻。
從新絳去吳國有兩條路,一是取道齊國,直接到達吳國。二是取道鄭國,要經過已是楚國一個縣邑的陳國,還有宋國,才能達到吳國。路程差不多,但從齊國走,要少幾道通關文牒,明顯少點麻煩。
屈巫沒有多話,同意了伊蕪的要求。果然,伊蕪和屈狐庸一離開,築風就笑嘻嘻地走了進來,藉口幫他收拾衣物,將寒玉扇一同放進了箱籠裏。
築風套了輛大馬車,在新鄭留宿了一晚,伊蕪確實回府看了她的父母,見她母親已被父親抬了嬪妃,在王府中生活不再受欺負,雖然有些不捨,但第二天一早還是放心離去。
夏徵書被築風事先打了招呼,絕口不提回株林,因而在往株林的路上,三個徒兒都變得沉默起來,他們的眼光不時地看向屈巫,偏偏屈巫一直閉目養神。
築風對從新鄭到株林的路是悉的,他留心放慢了速度,終於在黃昏時分,到了一家客棧歇了下來。這客棧距株林莊園不過幾十里路。
屈巫依然沒有多説話,他明白他們的小心思,只是他自己心裏依然過不了那道坎。
晚飯後,築風拿着寒玉扇進了屈巫的房間,一言不發地放到他牀上,然後,又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屈巫輕嘆一聲,思索再三,他在二更時分動身,不一會兒就到了株林莊園。看看已是夜深人靜,他不想驚動任何人,只想把寒玉扇放到姬心瑤的房間就走。
站在姬心瑤寢房的外面,透過茜窗竟然能看清屋內一切。屈巫不由得有一絲憤恨,天熱是不假,可你一人在房間,也不能窗簾都不拉吧。萬一有歹人呢?
他輕輕推開窗欞,進了屋裏,放下寒玉扇,準備離去。見牀上的帳子黑漆漆的,一點聲息都沒有,他到底還是忍不住開了帳門。
這帳子竟是如此奇妙,裏面柔光一點都透不出去,卻能將外面看得一清二楚,而外面的人本看不到裏面。難怪她敢放心大膽地不拉窗簾。夏御叔何止是富可敵國,留給她的奇珍異寶也應該很多吧。屈巫的心裏又冒出了酸水。
他朝睡中的姬心瑤看去,只見她眉頭微蹙,好似在糾結什麼,又好似在思考什麼,細汗密密地沁出了額頭和鼻尖。他幾伸手想為她擦去汗珠,終於還是剋制了自己的想法。
睡個覺都不安分。屈巫在心底恨了一聲,放下了帳門。
屈巫正要離去,卻聽到姬心瑤嚶嚀一聲,窸窸窣窣地坐了起來。他急忙一個飛身上了屋樑。不一會兒,姬心瑤下了牀,然後拿衣服換衣服。
見她身子已經有些笨重,屈巫的心裏又是心疼又是憤恨。在最需要人照顧時,得形影相弔。那一霎,他恨不能跳下房梁,將她抱在懷裏,好生撫一番。可是,他做不到,他知道自己不是聖人,心裏的那道坎他過不去。
見她四下打量,屈巫知道她察覺了自己的存在。覺有些尷尬,雖然原本是夫,他們之間也沒什麼秘密可言,可他這行為有點非君子。
“屈巫,今生今世,我們猶如此扇。”隨着她的話音,寒玉扇碎成了兩半,屈巫的心更是碎成了兩半。
知道這把扇子是我送來的,卻將它摔碎。一把寒玉扇,在你眼裏確實不是什麼稀罕物,可那是我大老遠跑來送你的,這份情意,你竟棄之如敝履。
是的,今生今世,我們猶如此扇。這麼多年,一直都是我的一廂情願。你能做下這樣的事來羞辱我,我還心心念念放不下你。真是貽笑大方。
屈巫從房樑上跳了下來,靜靜地站在屋中,他知道此時的姬心瑤在帳裏看着他,他也一動不動地盯着鮫綃帳。
他就那樣站着,看着那黑漆漆的鮫綃帳。恍然間,帳門開了,姬心瑤笑地下了牀向他撲過來,他下意識地抬了抬手,然而,卻是一場空。什麼都沒有,沉靜的鮫綃帳沒有一點聲息。
終於,屈巫輕嘆一聲,頹然地轉過了身,步履遲緩地走到窗前跳了出去,消失在茫茫黑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