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心有靈犀卻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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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娥眼見棋姿的肚子,又大又圓地從紗被下隆下,一時竟走了神,待著眼只管看個不住,棋姿心下暗驚,不由自主地伸手掩住,屋裏瞬間安靜得如同墳墓一般。半晌,卻忽聽得屋外婉轉傳來一聲鳥啼,書桐趕緊趁機開口道:“這是什麼鳥?叫得怪好聽的。”寧娥收回目光,幽然道:“是子規,千聲萬血送年芳。”邊説,邊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月白褂子,想了想,嘆了口氣道:“到底這不合我的心意,穿在身上,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罷了,書桐,跟我回去,換了它。”棋姿忙由牀上起身,口中直道:“大*慢走有空再過來坐坐吧。”心裏倒鬆了口氣。
書桐扶着寧娥,重新回到正屋,剛進來,便見裏屋窗下,坐着一人,原來是儒榮。書桐心中一樂,忙抬頭去看寧娥臉,卻見寧娥並無愉悦之,反倒若無其事,走至櫃子前,吩咐書桐道:“叫琴絲來取兩件家常衣裳,換了這衫子去。”書桐依言出去,寧娥只管站在鏡前等待,只當不見坐着的那人,儒榮等了半天,並不見她説話,只得自己先開口道:“桌上那茶還熱着嗎?倒一杯來我喝。”寧娥明明聽見,無法再裝不理,屋內又再無旁人,只得自己上前去,取了個青花竹梅圖杯,將那壺中温茶倒了一杯出來,送至儒榮面前,口中便道:“只怕有些涼了,要熱的,等丫鬟們來吧。”儒榮本意不在茶,接過杯來,只呷了一口,又放下。寧娥靜靜等着,卻見儒榮再無他話,心頭煩亂,又走開去,儒榮這才開口道:“這幾年,你辛苦了。”寧娥不料他竟説出這話來,先是一愣,只是,不看對方臉,也能聽出這話的勉強,她有些臉紅,不是羞澀,卻是氣惱:“並不辛苦,倒是你,聽棋姿説,一人在京裏,心裏苦得很。只不知道,一人是何意?她自己不是人?跟着去的另一個丫頭不是人?聽説最近又新娶了個姨娘,原來,也不是人,敢是仙麼?”再寬宏大量的女人,在這事上,也是小氣的,再賢良淑德的女人,聽見自己的丈夫異地納妾,也是委屈的。寧娥一口氣將上面的話説了出來,心中便大輕鬆,再看看儒榮有些詫異的面,更覺痛快。
儒榮並不接寧娥的話,反倒問她:“原來,你在家時,就是受的這般教導?你父親,一代大儒,就是這樣教育女兒的?丈夫納妾,倒要聽從夫人你的指責了?”寧娥默默站在鏡前,低下頭去,再説不出一句話來。
儒榮接着道:“我原是寬你一句,你倒訓上我許多,我在京裏苦不苦,確是只有跟我的丫頭才知道,棋姿説的,倒也沒錯,你又何必拿她的話來跟我煞子?一向以為你是好兒的,原來也不過如此。”寧娥聽到這裏,實忍不住道:“我子好不好,這園裏上下沒人不知道了。自打進了你們安家,你便出了門,房那晚,亦是獨守。你在京中幾年,我便在這園子裏幾年,你是獨自一人,我難道養了小的不成?這一家子上上下下,只隻眼睛看住我,只等看我笑話,一個女人,連自己的丈夫都攏不住,還有臉管這個家?還有臉端端正正坐在上首,每裏聽奴才們回話?你知不知道人背後怎麼嚼舌頭?這也罷了,你又知不知道,晚晚牀前,數着月影的子,是怎麼熬下來的?”説到最後一句,寧娥的眼淚淌了出來,她是剛強的,且是剛在心裏,面上從不以愁煩示人,不料今卻因了儒榮的幾句話,勾上心酸來,他是誰?他本該是最愛惜自己,最疼顧自己的那個枕邊人,卻沒想到,反倒成為傷她至深,至深到痛徹心扉的那一個。
儒榮見寧娥的淚珠滾落,嘴張了張,終沒説出話來。
琴絲與書桐外面簾下候着,聽見這話,對視一眼,書桐眼中甚有深意,並示意琴絲不要進去,琴絲卻管不了許多,見屋裏僵局已成,心裏不免為寧娥擔心着急,一時氣上心頭,不顧書桐抬手阻攔,竟自打起簾子,進屋去了。
寧娥正自傷懷,背對儒榮拭淚,心中暗自期盼,儒榮能説幾句好話,寬下自己,誰知儒榮尚未開口,琴絲倒自作主張,闖了進來,寧娥心下悵然,卻也無可奈何。
“大*,這是廚下剛送來的新鮮果子,大爺也嚐嚐,這天熱的,心裏直燥,且當潤潤口吧。”琴絲端着個梅子青大方盤,裏面滿堆了些桃甜橙雪梨之類,站在二人中間。
寧娥聽了,轉過臉來看看儒榮,開口説道:“送一半去棋姿屋裏吧。”琴絲忙回道:“我才已讓綺墨拿了一半去了,大爺大*放心用吧。”儒榮還是不説話,只坐着如一尊靜佛。寧娥見了生氣,遂對琴絲道:“早起那件衣服呢?拿出來給我換上,這月白褂子穿得一天難受。”儒榮突然接上一句:“難受就不該挑它來穿,箱子裏那麼衣服,為什麼偏要挑這一件?”寧娥尚未開口,琴絲實在忍不住了,搶着回道:“大爺這是怎麼了?好容易回來一趟,見了我們就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我們為了爺受了多少辛苦?爺竟一句好話沒有?就看這院子裏,多少的愛物都換了下去,是最愛香的,只為討爺喜歡,竟將花兒,爐兒的搬了個乾淨,爺難道是看不見的?”寧娥忙大聲斥道:“又有你什麼事?要你在這兒多説多話?你倒忘了自己什麼身份了,竟敢教訓起大爺來了?也罷,反正我們周家的名聲,在大爺心裏也算是毀完了”説是指責琴絲,實則眼光偷瞥儒榮,字字含沙影。
儒榮聽了,並不理會寧娥的話,卻對琴絲笑道:“好丫頭倒比你們有膽子你們但凡能説出一句你剛才説的真心肺腑之言,我也就夠喜歡她了。愁只愁的是,她説出來的話,句句是意在言外,隔山打牛,我就偏是最不愛這樣的做作,也不用事事做得稱我的心,只要一句稱了我的意,便罷”寧娥不聽則已,一聽氣極,立刻開口駁道:“我説話你不愛聽?你聽過幾句?我進門時你便離家,我的話,你能聽過幾句?何苦來,我知道你是多嫌着我,若不是為了你父親,你是斷斷不肯娶我的”這話説得極重,連琴絲都聽得愣住了,外面書桐更是瞠目結舌,並不為這話的內容,而是為説話的人。周寧娥,向是平和不嗔的周寧娥,竟也説出這種話來了。
儒榮冷笑連連:“你不也一樣?若不為你父親,你也不會進安家的門。裝得好人一樣,你平裏賢淑行事,可別為了今一怒,壞了自己的名聲”寧娥手腳直顫,口中卻硬道:“我如何裝得好人?父母之命,我如何挑的?就進了你安家的門,也並沒髒了你家名聲,辱了祖宗門楣,怎麼就要受你這般羞辱?”琴絲見二人説話,漸漸大不好起來,心慌不已,正要上前規勸,寧娥一掌將其推開,她原本手裏端着的盤子便被碰落,果子灑得滿地打滾,琴絲心裏直跳,不知道是該去撿地上的果子,還是繼續上去勸説二人。
儒榮見了,更為冷嘲起來:“周大小姐也發起脾氣來了,好,好啊我也見識見識,依我剛才所説,若你的氣話竟稱了我的心意,今晚我便留在這屋裏”寧娥臉上頓時飛起滿天紅霞,不是為愛,直轉成恨:“你當我是你外面養的小戲子是不是?我周家世代清白,今竟遭你如此荼毒”
“世代清白?當初如何做謊來?”
“不為你安家,能做出那樣的謊?”
“為我安家?你是為什麼進這門來的?又為什麼要求着老爺讓你管家?你父親出門前對你如何囑咐?真當我安儒榮是又傻又呆嗎?還是你周寧娥演戲演得時間長了,演得慣了,真當自己是個慧芳淑賢的好子了?”寧娥一步步退至牀邊,直通通坐了下來,儒榮最後那句話,如重拳在,將她徹底擊潰,她臉如死灰,口中喃喃道:“我原以為你是剔搜小遺,卻沒想到,你竟有這番大道理在。”琴絲被二人連珠炮似的對話嚇得大氣不敢出,捏着手巾站在屋子中間,心中只恨自己剛才太過莽撞,為何要在這時到這地方來,聽見這許多要人命的話?
書桐外面簾下站着,心裏卻暗自慶幸,不料想,今竟得如此運氣,得知安家這許多隱秘深藏的不為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