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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繡羅珠翠照暮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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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光大明,早起的鳥兒已是啾啾叫個不停,儒定輕哼一聲,翻了個身,醒轉過來。眼睛剛剛睜開,便見着身邊正睡着的那人,方才記得已是到了家中,身在自己院裏。他輕手輕腳地起來,卻將外間的金徽驚醒了。一見是他,急道:“二爺醒了?可是要茶?”儒定擺了擺手,不讓她出聲,自己則坐到桌邊,伸手從茶壺裏倒了杯茶出來,一飲而盡。昨晚自己竟醉了?他搖搖頭,嗯,並不疼得厲害。

金徽早已輕手輕腳地起來了,此刻便替他更衣。儒定在窗前的案上放下個東西,又對金徽耳語幾句,便出了門。

這不是,出去幾趟,便帶回來兩個姨娘,還有玉屏,是她過門前就侍候他的,他也是一般地愛護。這個男人,她實在捉摸不透,似乎進了這薦紅院,便是人人有份,個個一般。的確,是一般。若跟眾人一樣的東西,她乾娘,便不屑去爭,去要可是,到底還是依了他,也不知怎得,見了他,那心裏的氣,便跑了一大半,還有一小半,被他那眼風一吹,也就撐不起場面。這男人的心,恰如同冬天霧中的螢,一眼張過去,就在那兒掛着亮,明晃晃的,似乎唾手可得,可若當真伸出手去,卻只能摸得滿掌冰涼的水氣,那冷氣泌進身體裏,散都散不乾淨。抬眼再看,那要人命的微光,卻依舊還在那霧裏閃着,****着,來啊,就在這兒,來抓吧。一次又一次,她不知道,自己還要試過多少次,才能成功,又或是,完全死心?

她將還沒完全醒透,尚還綿軟的身子向上提了提,半靠在枕頭上,又向屋內張了張,一眼便瞧見了窗下那個剔紅綬帶梅花圖長方盒。哼,知道是老一套,心裏還是稍稍平靜了一點,卻依舊還憋着些氣。

金徽進來了,見她醒了,忙上前回道:“醒了?今可遲了些。二爺等不得,先走了,臨走留下個盒子,説是特意留給的。”乾娘點點頭,説道:“都成了慣例了。拿過來讓我瞧瞧吧。”小小一隻盒子,通體錦紋之上雕紅漆,盒蓋上梅花、茶花盛開,有青鳥翻飛其中,甚是喜人。乾娘將蓋子打開,不出她意料,一套時新花樣宮妝千葉攢金海棠首飾,金光熠熠地出現在她面前。最上面,卻多了個不合調的東西,乾娘拈起來細看,竟是隻緻的金累絲花紋香囊。

乾娘奇道:“這東西怎麼混進去了?我原是不愛香的,二爺向來知道,也從不送我這種東西。”金徽站在一旁,不在意地看了眼,注意力卻全被那全新的整套首飾引住了,便説:“怕是二爺事多,一時亂收了,既不愛,過會子我便收到後頭大箱子裏去。”説完將那首飾看了又看,不住口地讚道:“真好看那海棠攢得實在緻,難為那匠人,怎麼做出來的?手藝倒真好”乾娘見説,臉上也浮出得意的笑來:“你這小蹄子,見過什麼好東西,見到這個就失眼張眉地叫喚起來了?也罷了,看這花樣子怕是進上的,也難怪你要這般讚個不住。行了,放於鏡前吧,今便帶這個。”金徽小心翼翼接過盒子來放好,見乾娘手中的香囊,正準備收起,忽的想起什麼來,便轉身説道:“大*是咱們這兒最愛調香的,這個香囊倒不如送給她去,也讓她開開眼,見見好東西不是?”乾娘一聽便笑了,説道:“你這蹄子,倒會惦記人。不過説得也是,她見過什麼好東西?只怕除了櫃子裏那套鳳冠霞帔,就沒什麼拿得出手了吧?”金徽也笑着附和:“她一向戴出來的,都是些不上眼的貨,便知嫁妝是怎樣寒酸了。”二人對視一笑,乾娘覺得神清氣起來,便説:“行了,扶我起來吧。”金徽邊伺候乾娘梳妝,邊説:“二爺説了,讓****將那杭州帶回的箱子裏,各樣東西挑揀些好的出來,給各房分送去。”乾娘偏頭看着鏡中的自己,慢條斯理地説道:“這還用他吩咐,早準備好了。”便喚道:“玉屏”那丫鬟聞聲而入,問道:“有什麼吩咐?”乾娘仍然只看自己,嘴裏説道:“將後面昨兒二爺帶回來的箱子裏,揀些鮮亮的緞子出來。大*愛紅,蘭丫頭愛素淨,箏丫頭倒是沒什麼特別,嵐哥兒也算上,你去挑些好扇骨的扇子,再將那扇墜挑些,揀好了,放牀上我看看。”玉屏答應,便去後面開箱子忙着。金徽捧着枚小鏡站在乾娘身後,乾娘看着鏡中的自己,又從鏡前掐絲琺琅纏枝‮花菊‬紋螭耳直頸瓶中着的新鮮帶海棠枝上,掐了朵豔粉的花兒下來,簪於鬢旁,方才滿意地笑了。

這裏玉屏已是收拾好了,滿鋪了一牀東西,乾娘緩步走進牀前回廊裏,手扶住腳踏左側的桌子,細看着。

金徽羨慕地看着那各時新綢緞袍料,口中一疊聲地讚個不停,不料一回頭,正瞧見玉屏頭上新嶄嶄地一對簪子,心裏咯噔一下,嘴上卻不作聲。

乾娘將手中捏着的香囊咚的一聲扔了過去,戲謔道:“還漏了一個呢,可別叫人説嘴,説是我昧下了大*的好東西”眾丫鬟皆捂嘴而笑,乾娘也笑道:“今兒去大*那兒用早飯,金徽,二門外傳幾個小廝帶上東西跟着,就給她們一起送過去。”説罷起身,金徽急忙上前,輕聲説道:“還有二位姨娘呢。”乾娘邊冷笑邊説:“她們急什麼,等回來再分也不遲,再説了,誰知道二爺有沒有體已好的,已經送到人家那兒去了?”金徽不敢再説,卻落後幾步,將身後的玉屏一把拉住:“你作死戴那新鮮東西出來,****見了瞧不出來怎的?皮不扒了你的爺這會子不在,指着誰來護你還不快拔了去”話一説完,便聽前面乾娘高呼:“金徽”復不多言,急急向前趕去。

玉屏滿眼是淚,猛地扯下頭上的簪子,捏在手裏,簪尖直刺進掌心,温熱的鮮血便呼地一下冒了出來,玉屏此刻卻覺不出疼,唯有恨意,滿身滿心的恨。

子規一如前幾,呆立於攏香院內,廊前的台階下,等着裏面的丫鬟來拿食盒,杜鵑今兒卻是第一次行這差事,不免好奇,四處張望着,小螺子眼神警告幾次沒用,手便上來了,啪地一下,子規一驚,從自己的心事中醒出來,見杜鵑臉上已是紅印上一片。

“小螺子你怎麼隨便打人?”子規怒急,卻苦於兩手滿捧着東西,無法上去安杜鵑。

“這是什麼地方?這丫頭這般探頭探腦的?我這還是輕的,若叫管家婆子見了,哼哼,”小螺子眼神輕蔑而犀利,“不信試試”

“吵什麼吵,大*剛才起來,****和小姐們説話就到,你們在這地方,還這般吵鬧,都不想在園子裏呆了是不是?都趕出了去,到時候才知道好賴”綺墨正打起簾子端水出來,見這情形,不免咬牙罵道。

“小螺子你也是,幾年的老人了,竟在這裏打起人來這裏是你教訓人的地方嗎?”琴絲跟在後面,也冷冷地來了一句,“哪裏就論到你賞起巴掌來了?還是當真攀上了高枝兒了,眼睛都不朝地上看了?”小螺子見話風不好,不敢回嘴,只垂首不言,琴絲還要再説,書桐從後面拉了她一把,於是便冷笑一聲,退回屋裏去了。

子規一旁細看小螺子臉,竟是一臉鄙夷,她不在心裏暗暗細想算計起來。這樣看來,老大和老2兩房,倒着實有趣得很。

“綺墨,大嫂子起來了沒有?”子規正想着,突聽得一把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竟然是他?

“昨兒我起晚了,今兒可算我最早了吧”少嵐得意洋洋,帶着自己的丫鬟朱瑾,三步並作二步地,便過了月台,朝廊下走來。

子規一見是他,急忙將臉偏過,不被見。少嵐卻直朝她們三人而來,邊走邊説:“我先瞧瞧,有什麼好吃的沒有。若有便都吃個乾淨,讓那晚起的鳥兒,吃不到食”綺墨見了好笑,還沒來得及開口,朱瑾一把將其拉住:“嵐少爺少玩讓安府的丫頭笑咱們祁府,竟是那沒了規矩的田莊漢了不成?”

“我便偏愛這嵐哥兒的調皮勁兒”人未到,聲音已從外面傳了過來,眾下人齊聲道:“****”乾娘笑嘻嘻地由外走來,身後金徽得高聲説道:“綺墨快叫幾個丫鬟幫忙,小廝們外頭候着呢”綺墨一見便知其意,心中厭煩不已,二爺但凡去杭州一次,回來必是這番造作,她不發一語,回身向屋內走去。不一會兒,書桐帶着萼兒,令兒出來,向儀門外走去。

子規一大早便見了這齣好戲,心下好笑不已,正在放鬆之際,卻驚見那本已被丫頭攔下的少年,竟快步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