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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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埃塔-赫達坐在自家花園的葡萄廊下,呆呆地看着前方,眼中沒有焦距,手邊有三四個酒瓶子正東倒西歪地橫在地上。
自從他被父親與兄長説服,重新“迴歸”到家族正軌中來,時間已經過去將近大半個月了。回想起這段時間,自己在家裏似乎的確是受重視了許多,母親的畫像在她死後頭一次被掛回父親書房的牆壁上,兩個小弟弟見了他也會打聲招呼,僕人們的態度也恭敬了很多,而騎士隊那邊,上司甚至暗示願意為他寫推薦書,讓他調入皇家騎士隊。
但是,他總覺得這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想要憑自己的本事獲得國王的認可,而不是藉助家族勢力,如果這樣做了,跟其他的貴族紈絝子弟又有什麼不同?那他一直以來的努力又算什麼?
還有,家裏的情形也讓他覺得不對勁。他近酗酒,心情低落,父親卻只關心他的工作,不停地追問他每天的任務,對其他事毫不在乎;大哥埃斯帕羅,好像常常來找他,但每次都是有事要他幫忙,甚至要他幫忙安大量人手進城衞;繼母海倫夫人,雖然比以前親切些,但目光中卻仍象過去一樣帶着輕視;甚至連管家和僕人們,他也覺得他們不是真的尊敬他,更像是聽從男女主人吩咐的結果。至於騎士隊?以前親切友好的目光幾乎都消失了,剩下的是竊竊私語,是不屑,是恐懼,人人都在私下議論是他陷害了自己的朋友。
為什麼會這樣?背叛友情的不是安隆嗎?為什麼每個人的態度都在説,錯的是他?
他沒有錯,他是對地。該死的是安隆!他一把揪過一隻酒瓶,就要往嘴裏灌,卻什麼也沒倒出來,丟開瓶子又抓起另一隻,結果所有瓶子都是空的。他憤怒地把酒瓶摔了一地,大聲喊:“來人啊!給我拿酒來!”身後傳來唏唏嗦嗦的聲音,他回頭一看,卻是個穿着低級女僕服裝的小女孩,十一二歲大小,亞麻的頭髮。藍眼眸,瘦瘦小小的,正怯生生地盯着自己:“三少爺,您有什麼吩咐?”埃塔眯了眯眼:“你是哪裏的?我怎麼沒見過你?”小女僕害怕地低了頭:“我…我是花園裏幹雜活的…剛、剛來不久…”埃塔從來不把這些小人物放在心裏,隨意揮了揮手:“去!給我拿瓶好酒來!”小女僕低聲應了退下。他百無聊賴地癱坐着,只覺得做什麼事都很無趣。
身後傳來腳步聲,他沒回頭,但來人顯然是來找他的:“弟弟,你在幹什麼?又喝酒了?”是埃斯帕羅。
埃塔懨懨地問:“又有誰要進城衞了?我説過了,前幾天安排地人太多,隊裏已經不滿了。”埃斯帕羅笑笑:“不是這件事。是小福克斯來了。他想見見那個人,問清楚那隻失蹤的小老鼠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他説,東西很可能已經落到我們的敵人手中了。”
“怕什麼?”埃塔皺皺眉“你不是説那都是誣諂嗎?證據也是假造的,就算他們拿出來,也遲早會被拆穿。”埃斯帕羅頓了頓,笑道:“的確是這樣。可誰也不知道那些人會不會在國王陛下面前攻擊我們,雖然我們是清白無辜地,但惹上這種事。也很麻煩,還是趁早把隱患消除的好。”他伸手搭着弟弟的肩:“來吧,我親愛的弟弟,一起去見見你的老朋友,讓他知道,背叛朋友的人,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埃塔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裏,沒有反應。埃斯帕羅見狀便湊到他耳邊問:“怎麼?你不忍心?還當他是你朋友嗎?”
“我沒有這樣的朋友。”埃塔淡淡地説着,站起身向大宅走去。埃斯帕羅一笑。也跟着走了。
剛才出現地小女僕從花叢後閃身而出,望着遠去的兄弟二人。微微冷笑,剛才那副怯生生的模樣,已經完全消失了。
她正是明娜。
那天聽説父母遇險後,她再三請求,才得到那位白髮男子的許可,在不透真實身份的情況下,知道了父母的下落。
原來安隆與朵拉順利逃出城後,在碼頭一帶正準備坐船回馬特港,卻不慎被赫達家的人發現了行蹤,雙方鬥時,維羅妮卡和另兩名安全署人員受了重傷,現在還在醫務室裏昏,而母親朵拉則堅決不肯離開丈夫,被那些人一起帶走了。
安全署地人到全城所有監獄打聽過了,沒有任何與安隆夫相似的人進入,而法政署和城衞騎士隊,又沒有任何關於安隆被捕的消息傳出,後者還正為兩名士兵地失蹤而煩惱,暫時沒空理會別的事。安全署情報科分析出,安隆極有可能是被帶到赫達家的私牢裏了,從他們抓走安隆時説過的話可以推斷,他們暫時沒有殺人滅口的打算。因此安全署決定,要想辦法探聽到赫達傢俬牢的位置,好方便救人。
明娜以外編臨時情報員的身份參與了營救計劃,安全署為她準備好一切背景資料,她則藉助魔藥,改變了髮和眸,潛入赫達家大宅成為一名見習女僕。她來了七八天,整間大宅都走遍了,卻一直沒找到私牢的位置,甚至還差點餡,麥洛裏…那位白髮男子…輾轉送來一張便條,嚴厲譴責了她的魯莽,又教了她一些找線索地竅門,她才勉強耐下心來,留意起周圍地蛛絲碼跡。
結果,她發現到,幾乎每天傍晚或晚上,赫達家主、長子埃斯帕羅以及三子埃塔,總會有一兩個人到花房裏來,待上很久才離開。而在這段時間裏,是不允許任何人接近花房的。她疑心那花房裏面有什麼特別地東西,便想辦法將自己調到花園。
本來她被安排擔任清掃工作…方便在大宅裏四處行走,在對原來的園丁助手下了幾包藥後,他終於因為怠工而被解僱了。明娜趁機顯出自己對園藝工作的“天賦”便順利地成為老園丁的助手候補。
她在被調到花園後地第一天,就曾悄悄溜進花房打探過,結果什麼都沒發現。然而,就在昨天晚上,她意外地發現進了花房的埃塔。居然醉醺醺地從大宅裏走了出來,難道説,花房裏有暗道與大宅相通?
今天是個難得的機會,她一定要抓緊!
明娜重新擺出呆滯單純的神情,向酒窖走去。半路上遇到另一名女僕帶着客人進來,認出那是在安可城見過一面的小福克斯,忙怯怯地低下頭,裝作膽小怕生的模樣,站在一邊恭請客人先行。小福克斯滿腹心事,本沒留意到一個小女僕,大搖大擺地往大宅東南角的小客廳去了。明娜暗暗記下他的去向。跑到酒窖以三少爺的名義要了一瓶酒,便悄悄避開其他人,溜去小客廳,途經某個起居室時,聽到幾個年輕女僕在議論少爺們的事,瞥瞥嘴,趁着她們不備。閃了過去。來到小客廳外,她躲進走廊地死角,也不出聲。等到埃塔兄弟和小福克斯説完話離開,才悄悄跟在後面。
趁着暮昏暗,她一路上避過幾撥僕人,跟蹤三個男人來到大宅東北方的一處走廊。她在腦海裏挖出大宅的平面圖,發現這個地方離花房只有七八十米,差不多是在一條直線上。
埃斯帕羅把走廊盡頭擺放的一盆鮮花轉了轉,走廊盡頭的牆打開了,出一個低矮地門來,裏面似乎是向下的階梯。明娜心中一喜。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已經找到了私牢的所在。
這時。她背後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明娜心中一凜。忙退後幾步,來到另一條走廊的路口處,東張西望地裝作不認識路的模樣,有意捧起了手中的酒瓶。
“你是誰?在這裏幹什麼?!”一個護衞模樣的男子見了她就厲聲大喝,把正要走下密室地埃塔兄弟引了過來。埃斯帕羅緊緊盯着明娜,陰沉地追問:“你怎麼會到這裏來?誰讓你來的?”明娜一臉的呆蠢:“三少爺叫我拿酒…”埃斯帕羅皺眉,調頭去看埃塔,後者想了想,點頭道:“是有這件事,但那是我半小時以前説的話了。”埃斯帕羅回頭盯着明娜:“為什麼那麼久才來?還有,你是怎麼來的?!”
“我不認得去酒窖的路…又找不到三少爺…我聽説三少爺在小客廳,去到那裏,三少爺又走遠了,才跟過來的…”明娜“怯怯”地低下頭。小福克斯似乎沒發現她有什麼不妥,這讓她安心許多。
“對不起,請問發生什麼事了?”管家小跑過來,見了明娜就罵:“這裏不是你來地地方,你怎麼這麼大膽?!”他向少主人和客人道歉:“都是我的疏忽,這是在花園做雜活的見習女僕,不是在大宅裏侍候地,我馬上就讓她離開。”回頭喝斥明娜:“還不快滾?!”明娜一臉不解地捧起酒瓶:“三少爺要的…”
“放到我房間就行了!”埃塔一臉不耐煩,一個蠢丫頭,他才沒功夫去管。倒是埃斯帕羅打量了明娜好幾眼,見她一團孩氣,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揮揮手:“去吧去吧。”
“三少爺的酒…”明娜還在那裏嗦,卻被管家一把奪過酒瓶,扭起耳朵拽着走:“你聽不懂是不是?跟我來!”一路走到花園入口,管家才鬆開了明娜,叫來老園丁劈頭罵了一頓,老園丁又去罵明娜:“你現在不是在大宅裏幹活了,難道不知道那裏不是你能進去了嗎?”
“可是三少爺要我送酒啊。”明娜故作傻氣地歪着頭問“二管家説過,主人吩咐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管家在旁邊翻白眼:“你可以叫其他女僕去做,為什麼自己送去?”
“我本來也想找其他女僕姐姐送的,可她們都不理我…她們在説二少爺送了多蘿西一對寶石耳環的事。”管家眯起眼:“多蘿西?哼!”他看看明娜:“行了,快給我滾回去!以後沒得到允許。不準再到大宅裏來!聽到了嗎?”還不等明娜回答,老園丁搶先一步道:“您放心,我絕不會讓她再犯的,我一定會好好教訓她。”等管家離開,老園丁才瞪了明娜一眼:“都是你,害我被罵了一頓。你怎麼就那麼笨呢?!”明娜低着頭不説話,老園丁看着她一副乖巧的樣子,不嘆了口氣。原來的助手有點小聰明,可惜整天偷懶去逗年輕女僕們,甚至連多蘿西都敢招惹。現在這個小丫頭。雖然肯幹活,卻是個又蠢又鈍地人。不過仔細想想,他還真是寧可助手笨一點,總比愛惹麻煩強。
明娜完全沒把他地話放在心上,連被他罰去收曬好的玫瑰花蕾。也高高興興地去了。遠遠看着老園丁唉聲嘆氣地着煙,明娜彎了彎嘴角,小心把之前採到地一種藍蕨草擠出汁,塗在一部分玫瑰花蕾上。
這種藍蕨草顏可愛,是花常用的陪襯,貴族人家的花園裏十分常見。它的汁無無味,能提升玫瑰芳香。但與玫瑰混在一起,卻會產生一種副作用,讓人昏昏睡,睡得很香甜,醒來後也毫無所覺。這本是幾十年前一個魔藥師為了哄自家討厭吃藥的女兒喝下冒藥劑而出來的配方的一部分,很少有人知道,明娜卻正好看過。
赫達家地女主人海倫夫人。有個習慣是每天晚飯後讓所有家人都喝一杯玫瑰花茶,同時聊聊天。她不容許有任何人缺席,即使是向來不受她待見的埃塔。也會每天參加。這種習慣,給明娜提供了一個下手的好機會。
明娜把玫瑰花蕾裝進大玻璃瓶,小心地把做了手腳的那些放在表面上,擰緊瓶蓋,跟老園丁打聲招呼,便捧到大宅側門處,給等候多時的女僕。那正是在僕人中有名地美人多蘿西,白了她一眼:“怎麼那麼久?費我的時間!”説罷拿過玻璃瓶就走,明娜也不在意。轉回花園去繼續幹活。
晚上她很早就睡了。半夜,卻忽然睜開了眼。她爬起身。換上軟底的布鞋,稍無聲息地走出自己的小屋,偷聽到老園丁震天的呼嚕聲,她微微一笑,便往大宅摸去。
來到大宅某個空房間的窗下,明娜指着窗銓輕輕唸了句咒語,窗就打開了。她跳進去,仍舊關好窗子,小心地挨在門邊偷聽,確認外面沒人,才閃了出去。
走廊上靜悄悄的,沒人經過,明娜知道自己地準備奏效了。主人們都陷入了昏睡,而僕人們,都睡在外圍的僕人房裏,本不在大宅中。
她輕手輕腳地朝印象中的東北方走廊行進,忽然瞥見前方轉角處有燈光近,忙靜靜後退,躲進了一間房間,聽到房內鼾聲大作,她皺了皺眉,掩上了門。等到那燈光經過以後,她才看到那是三管家,大概是在巡夜,心中暗叫倒黴,這個傢伙向來工作認真,今晚居然是輪到他值班!如果是其他人,只會在夜午前和清早巡兩次而已。
燈光消失在轉角,周圍重新陷入黑暗。明娜溜出房間,在黑暗中摸索着前進,終於來到了目的地。輕輕轉了轉走廊盡頭的花盆,牆上出門,裏面黑漆漆的,倒是底下隱隱有火光。明娜只猶豫了一小會兒,就走了進去,門迅速關上了。
樓梯裏伸手不見五指,明娜不清楚下面的情形,也不敢用照明術,便小心摸着牆慢慢往下走,漸漸地,有了光亮,待走近樓梯底,她才看到,下面有很大的空間,點着幾盞昏暗的油燈,深處隱隱有不少監牢似地圍欄,旁邊一個大石缸,裏面是燒紅的炭。
正想再往下走,明娜突然被一聲呻嚇得停住腳,遠遠看去,發現炭缸不遠處,吊着一個黑影,映着火光,隱約能看到那是個人,鞭傷處處,渾身血痕,全身上下都沒一處完整的地方。她心下大驚,仔細再看,發現那人身材有些矮,顯然不是自家父親,才鬆了口氣。轉頭看向那一排排的監牢,不由得有些發愁,她能在不驚動他人的情況下,找到自己的父親嗎?
正煩惱間,頭頂上卻忽然傳來了腳步聲,一步一步正往下走,明娜頓時大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