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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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羅妮卡出發往梅頓後,安隆次也打包行李準備出門了。蕭天劍見兒子要出差,猶猶豫豫地探問他大概要去幾天,好確定自己的行程。安隆一挑眉,隱怒道:“父親要是趕時間,大可以請便。其頓只是鄉下小地方,配不上您這樣的英雄人物,讓您在這裏混子,實在是太罪過了。”蕭天劍默然,不再提起這件事。
安隆離開後,蕭天劍便每天在小城內外到處閒逛,子過得倒也輕鬆。他仍舊住在書房裏,作為經常風餐宿的英雄,他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習慣的地方,倒是朵拉很不安,總是想方設法地些舒適的枕頭被褥給他,温妮還把那張牀鋪整了又整,最後蕭天劍不耐煩了,暗示兒媳現在已經是夏天,鋪那麼多東西在牀上會害他熱出痱子來,才制止了她們這種神經質行為。
不過當他看到朵拉每天都要打細算,從有限的收入裏儘可能多挪些錢出來,買好的酒菜招待自己,甚至還動用了存款時,心裏有些難受。
他從來沒缺過錢,別説名下的商行每年都能賺進大把的金幣供他揮霍,他自己在冒險時也常會發些橫財。而長子云龍一家,也一直過着富裕甚至是奢侈的生活。他曾不止一次勸説長子要簡樸一些。
但他萬萬沒想到,同樣是他的兒子,安龍居然過得這麼佶倨,連也不能保證天天吃,為了招待他,兒媳還要千方百計地從其他地方省錢。現在他才深刻體會到對安隆這個兒子的虧欠,不僅僅在情與責任方面,竟然連富足無憂的生活都無法保證。他記得安隆似乎曾經隱約提過,自打成年後,就再沒有朝卡多家要過錢了,連梅麗治病的費用都是安龍自己用騎士的薪水付的。
蕭天劍愧疚之下,便拿出一袋金帀給朵拉,説是他暫住在他們家的伙食費。這袋錢差不多有安隆月薪的三倍,足夠他十天的花銷。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朵拉斷然拒絕了。
她道:“您能來我們家裏作客,我們都很歡,怎麼能要您的錢呢?我們家可不是開客店的。”最重要的是,讓伊東城那邊知道了,依隆和莉莉絲會怎麼想?一定會笑話她和安隆的。
蕭天劍只好收回了那袋錢,不過他對於這個兒媳的觀倒是好了很多,雖然處處講究禮儀規範這點讓人很討厭,但有這樣的骨氣着實難得。於是他便改變了方式,趁着在外頭閒逛,便時不時地買些食或糖果回來,聲稱只是“長輩的小禮物”因為都是不怎麼值錢的東西,朵拉沒有拒絕,不過卻命温妮做些糕點回禮。
蕭天劍看着那滿滿一桌的美味糕點,對兒媳的看法更好了。他見朵拉每天除了料理家事,還要親自打理花園裏的花草,以及管教頑皮搗蛋的女兒,實在很辛苦。想想自己反正閒着也是閒着,便主動接過了照顧小孫女的責任。朵拉正煩惱沒時間準備五月節舞會的事,正中下懷,忙不迭把明娜到她爺爺手裏去了。
明娜倒是很高興,她喜歡這個爺爺,而且能夠擺母親的碎碎念,真是再美好不過的事。而蕭天劍經過兩天的相處,也深切地體會到,這個小孫女的本質離初次見面時那個“怯生生”的小女孩相差甚遠,或者説壓兒就不象是一個人。天知道他當初怎麼會覺得這個孩子很可愛乖巧的?她本就是個調皮鬼,膽大包天,一時沒留神,就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不過她這種子,倒是比孫子貝文更討他喜歡。貝文小時候也很古靈怪,越大卻越老實古板了,今年不過十二歲,已經跟大人沒什麼兩樣,一點都不好玩,不象這個小孫女那麼活潑。這樣想着,他就對明娜多了幾分縱容,不但帶着她到處跑,還常給她講自己冒險時的故事,甚至帶着她去小城裏的酒吧開眼界,當然,喝酒是嚴格止的。
這樣一來,明娜更喜歡爺爺了,雖然他年紀輕得更象自己的叔叔,但他真的很上道不是嗎?一混了,她便帶着蕭天劍到她的“秘密基地”去,除了第一次見面時的大樹,還有一個在樹林子盡頭小山坡上的山。
她神秘兮兮地從山深處拖出一個陳舊的木箱來,箱上的鎖頭是壞的,似乎是哪家見沒用了丟出來的廢棄物。打開木箱,裏面是她收集的“寶藏”其實就是一個完整的蟬殼、一張新蜕的蛇皮、十多個大松果、幾塊漂亮的石頭、一頂掉了的舊騎士禮帽、一塊骯髒的紅氈布以及一把只有半截又生了鏽的刀。
明娜把那塊氈布圍在身上,戴上舊禮帽,揮舞着生鏽的刀,口裏嚷着:“勇士,你叫什麼名字?我要跟你決鬥!”手裏還胡亂揮動着刀。
蕭天劍看見,卻一陣無語,半晌才道:“明娜,你…你是女孩子…難道平時就玩這個?你不玩洋娃娃嗎?不喜歡漂亮的衣服和珠寶?不然美麗的花也行啊。”孫女居然毫不猶豫地把沾滿灰塵的布往身上披,難道她不嫌髒嗎?
明娜停下揮刀的動作,眨着眼説:“洋娃娃?是指娃娃嗎?我才不喜歡那個呢,漂亮的衣服和珠寶,我媽媽喜歡,她也喜歡花。我最喜歡決鬥遊戲了,這裏所有的小孩都不是我的對手!爺爺,我是不是很厲害?”説罷又揮了揮那把刀。
蕭天劍看着她毫無章法的動作,勉強點了點頭,又問:“你有跟別的小朋友們玩吧?難道都玩這個?這裏的女孩子也玩這種遊戲嗎?”不會吧?兒媳説這裏是充滿了人的窮鄉僻壤,他本以為是偏見,但如果民風“純樸”到連女孩子都只能用撿來的垃圾跟人打架,他還真是沒話説了,哪怕是做做針線扮家家采采花撿撿果子都行啊。
明娜道:“媽媽不許我跟屠夫家的女兒玩,雜貨店的女兒要幫她爸爸媽媽看店。騎士隊長家的蘇珊娜只比我大一歲,她喜歡玩娃娃,但她吃餅乾時會翹起小指,説話也裝腔作勢的,還老是説我沒有淑女氣質,最討厭了。我以前只跟男孩子一起玩,可他們都怕了我,所以我只好一個人玩了。”蕭天劍愛憐地拍拍孫女的腦袋:“沒關係,那是他們沒眼光。”看來小明娜的格偏向男孩子一些,身為他這個大陸第一高手的孫女,愛舞刀劍也很正常。他想了想,忽然有了個主意:“明娜,你大概聽説過吧?爺爺的劍法很厲害哦,還會很多種功夫,你想不想學?那可不是小孩子玩的把戲,而是真真正正的武技。”反正已經教了一個孫子,多一個少一個沒差啦,他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
明娜聞言眼中一亮:“那我能不能學那天你從樹林子抱我回家時用的武技?咻一聲象是飛起來的樣子。我想學那個!”她一直忘不了那種覺,這兩天常常硬拉着爺爺帶她“飛”蕭天劍自然是知道的,苦笑道:“那個是輕功,不算是武技,我指的是用劍打敗敵人的辦法,不是用這種刀。”他指了指孫女手中的鏽刀,伸手到背後出一把劍來:“是這種長直劍,比你平時見過的要細一點,是我們中華的劍法。”明娜只匆匆看了看那劍,卻對蕭天劍的背後更有興趣,記得那天晚上他也是忽然從袖子裏溜出一把劍來的,可他穿着那麼薄、那麼利落的衣服,怎麼看也不象是能藏下那麼大塊東西的樣子。
蕭天劍躲開孫女的探查,看到她睜大了眼好奇地直盯着自己的樣子,輕咳一聲,伸出右手掌,讓她看自己手上戴的一枚造型古樸的戒指,小聲説:“別告訴別人,這個是儲物戒指,可以存放很多東西,我的劍平時就放在裏面。”明娜興奮地看那個戒指,又想把它下來細瞧。蕭天劍頭痛地制止了她,為了保住自己的財產,趕緊轉移話題:“你不是説想要學輕功嗎?爺爺這就教你。”但真正學起來時,他們卻遇到了麻煩。明娜只是個六歲的小孩子,而且對中華文化一無所知,她本不知道哪裏是丹田,哪裏是百會,也無法理解什麼叫“凝神寂照”就算蕭天劍給她指出了道的位置,她也不知道要怎麼把氣運轉起來。
蕭天劍不知該怎麼辦,他過去只教過人劍法,很少向人傳授內功,唯一傳過的是孫子貝文。當時孩子都已經十歲了,練武也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早已掌握了一些運氣的竅門,因此並沒有太大的困難。但直接教沒有經驗的小孩子,他還是頭一回。
想了想,他只好暫時放棄心法,先練腿腳功夫。他讓明娜每天繞着樹林子跑圈,並且按他教的竅門保持呼頻律。明娜剛開始跑還有些興趣,漸漸地便開始不耐煩,只是蕭天劍用幫她捉鳳頭鳥或蝴蝶之類的條件引她,又許諾會送她許多好吃的糖果,給她多講一些冒險的故事,她才勉強堅持了下來。
朵拉對於公公教女兒“跑步”的方法到有些不可思議,而且很不高興他天天帶着女兒到處逛。在她看來,這位英雄公公只需要呆在起居室裏給女兒講冒險故事就行了,那樣女兒也可以乖乖留在家中,不出去調皮搗蛋,可他不但整天帶着她到外頭晃,甚至帶讓女兒到酒吧去。天啊,光明神在上!要是他們遇到氓、小偷、強盜或劫匪怎麼辦?而且聽説有很多人向公公挑戰,萬一傷到女兒怎麼辦?!
對於女主人的擔憂,温妮嗤之以鼻:“朵拉小姐,您擔心個什麼呀?其頓這樣的小地方,什麼時候有過這種刺的事?除了偶爾有個把矮人出現,連小偷都看不上這裏。再説了,有蕭伯爵在,誰會是他的對手?他可是全大陸武藝最高強的人!那些什麼氓、小偷、強盜、劫匪算什麼?連蕭伯爵一手指頭都比不上!”朵拉知道她説的是實情,但身為母親總是忍不住擔心,酒吧那種充滿了人的油膩膩的地方有什麼好去的?外頭的樹啊山啊到處都是蟲子和蛇,哪裏比得上在家裏安全舒適?才剛腹誹完,她就對陪嫁保姆的態度表達了不滿:“温妮,快收起你那個樣子,雖然伯爵閣下看上去很有魅力,但實際上已經是比你大二十歲的老人了,他不可能跟你有什麼瓜葛的。”一想到公公剛來的那天晚上,温妮一看到他就暈了過去,真是太失禮了。
温妮哀嘆:“噢,小姐,您真是太殘忍了,難道就不能讓我保留一點幻想的希望嗎?”自從十二歲進入朱法家當見習保姆以來,她跟其他年輕女僕們工作之餘唯一的樂趣就是打聽和討論貴族富商家的言蜚語,其中談得最多的就是那位傳説中的英雄蕭伯爵。她們為他的翩翩風度(傳説中的)傾倒,更着於他與靈公主或女魔法師的人愛情故事(傳説中的),私下裏更是幻想着有一天能成為他故事裏的女主角,共譜一段醉人戀曲(哪怕只是傳説也好)。
當初朵拉要嫁給身份尷尬的安隆,她本來也不贊成的,只是看在對方是史詩英雄的兒子份上,才勉強認可了。而現在終於能跟夢想中的英雄見面,還同住在一個房子裏,叫她怎麼能不動呢?她要用盡所有能想到的好話讚美他,就算是朵拉小姐也不能阻攔!
朵拉卻忍不住一再製止她對蕭天劍的意:“温妮!別忘了你是專業的保姆!”開什麼玩笑?!如果讓她那位英雄公公或其他任何人發現她身邊四十歲“高齡”體重兩百鎊的陪嫁保姆的心思,她情願去死!
為了轉移温妮的注意力,她飛快地問起了別的事:“我先前讓你去打聽古德温·楚洛夫落腳的地方,你打聽到了沒?”温妮勉強醒過神來,重新迴歸到她專業保姆的角:“打聽到了,就在離這裏三十公里的北方要,聽説是去公幹的。我已經託雜貨店的老闆捎信去了,想必楚洛夫少爺很快就會派人來。”